连着几天的折腾,磬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马背上睡着了。马儿整夜像个流浪汉似的没个方向,一路顺着有草的地方而去。天大明的时候,磬儿迷迷糊糊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好在是屁股着地,而且是掉在了一大片松软的庄稼地里。磬儿揉揉酥麻的臀部,马儿就在自己身旁一口一口咀嚼着田里的叫不上名字的菜叶。抬起右臂,本想拽住马儿缰绳,把自己拉起来,可是肩头犹如千金重的担子压在上面,磬儿抬臂都很困难。忽的想起了母亲的镯子,磬儿急忙在腰间摸索。那一身淡绿色的官俾装被自己压了一夜,皱巴巴的,此时已经无心想这些,终于摸到险些从腰间衣缝滑落出来的镯子的时候,磬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泯着干裂的双唇,磬儿从腰间取出那只镯子,便迫不及待对着光线一个个检查着绚丽的彩玉珠子。果不其然,上面真的有字!但连着看了十几颗珠子之后,磬儿郁闷了,都是些北琰国的文字,磬儿一个都不认识…无奈,只得先将它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待日后找机会认识了这些字迹,再来解读吧。磬儿第一次戴上娘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礼物,举着右臂看了又看,磬儿的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磬儿扬起衣袖狠狠抹干了泪水。没留意,将眉心的那颗“美人痣”也给弄掉了。磬儿捏着这颗“美人痣”,悠悠地笑了。从腰间又取出那只装着迷药的小瓶子,凝视着,长长叹息道:“谢谢你,师父。你真是帮了磬儿大忙了!”将药瓶子重新塞回了腰间,磬儿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子眺望了一番,不禁又头疼了。“啊!这里是哪儿啊?”磬儿原地转了好几圈,茫茫的原野被白雪覆盖着,连哪里有路都看不出来,此时连太阳都吝啬地不肯露个面儿,磬儿更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于是,磬儿极气愤地抱拳看着一个劲儿吃着菜叶儿的小马,那无拘无束的模样令磬儿想骂都不知道该说它什么。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磬儿只觉得眼前一阵迷糊,呀!这可是农夫辛辛苦苦种的庄稼地啊,竟被自己践踏成这样,还让这小东西吃了个鲜…磬儿赶紧拉着缰绳,踮起脚尖跳跃式的朝着田埂而去,只是这马才不管这么多,人家吃得正香,强拉着人家走,马儿很不乐意地咆哮了两声。“喂,前面的!干什么呢?哎呦喂…我的菜呦!”磬儿的身后响起一个男子气愤的声音,许是听到了小马的嘶鸣,这才注意到这块菜地有人。磬儿一听,心中直呼大事不妙,逃跑就太没风度了,实在不行就掏些钱吧…磬儿无可奈何地回头,等着那男子一脸怒气地匆匆而来。满眼的白雪,磬儿的眼睛看久了就显出了盲区,晃了好一会儿才得以重新看清楚。此时,那男子提着锄头已然立在了磬儿面前五步远的地方,这才发现那男人的身高还不过自己的胸部,磬儿的心下也就定了定。不是怕他抡锄头跟自己拼命,只是身材太魁梧的话,磬儿多少还是会心虚的…磬儿刚要张口先向男子道歉,只见那男人瞪着磬儿的穿着来来回回瞅了好几遍,愣愣地问道:“你是官俾?逃出来的?”“啊?不是…”磬儿被这人问得莫名其妙,也没敢多说什么。“我女儿也是去做官俾的,才走不几天!不是听说做官家的女人是有机会当娘娘的么,你怎么还要逃跑?”那男子看磬儿支支吾吾,以为她只是想隐瞒自己逃跑的事实,反而触动了他柔软的神经,细细地说道。“哎?”磬儿彻底懵了,迷惑不解地问道:“你女儿…去做官俾?官俾又怎么可能当得了娘娘?”再看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并不似在说谎,头上戴着厚厚的棉帽子,耳鬓的发丝已然白了许多。当提及自己女儿的时候,那面容上满足幸福的模样令磬儿都为之动容。可是他的话实在太奇怪了,看着他依旧很迷茫的样子,磬儿连忙问道:“这位大伯,敢问您女儿芳龄几何?”“刚过二八,本是到了成亲年龄,可又找不到好人家,而且家里实在没多少银两置办嫁妆让她出嫁。就在前几天,我们挑着一担菜到北村的路上,一个妇人相中了我女儿,说可以介绍我女儿去府里当个丫头,若是再掏些钱,还可以送到宫里去做官俾,将来还能当娘娘。”那老伯认真的模样,令磬儿听得心疼。早先跟随慕容信羽办差的时候,也曾听闻有些十恶不赦的罪人贩卖女子的案例,这些事例在渌城街巷已是人尽皆知的骗局,怎得还会有人上当?磬儿不忍看着老伯期待落空,而且还丢了女儿,这样他的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可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光担心老人家承不承受得住已经是后话了,那女子的安危才是更紧迫的!磬儿掐着指尖,在脑子里尽可能组织好语言,缓缓说道:“这位大伯,我想您一定误会了…官府选婢女送往皇宫,那些女人都是从官家小姐中挑选,只有在内宫中伺候的婢女才有机会被皇上宠幸成为娘娘。而一般官吏给自己的府中选婢女也都是有程序法度的,不会随便一个什么人介绍就能顺顺利利进去的。还有,官俾一说,其实是受处分的官吏府中内人连带被罚,才会送去做了官俾,可那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正如磬儿所料,听了这话之后,那男子顿时就承受不住了,强忍住怦怦乱跳的心,依旧不敢正视自己受骗的事实,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难道就没有什么例外的时候么?或者,我女儿真的是被送去做官家婢女的…”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多少可信度,心底的那根神经终究崩溃了,整个人滑落下来,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磬儿连忙上前扶住,暗暗叹息一声,话已至此,磬儿即便不想去管也已经放不开手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伯担忧下去,看着他女儿从此杳无音讯吧…可就算是要管,也总得有点儿头绪啊…“大伯,您先别急,慢慢跟我说,您女儿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磬儿一边安慰着,一边用力扶起那男子,别看他矮矮小小的,可着实重的很,磬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搀扶起他来。老伯愣愣地摇头,哽咽着说道:“不知道,那女人说会送到皇宫去,可你也说了,我女儿根本就进不了宫啊…她是跟我来家里接女儿走的,当时说得可好了,说是皇宫每年都有一次会亲之日,会有人来接我去看女儿的。”磬儿心下一琢磨,这妇人对皇宫的体制倒是蛮清楚的!就算是个贩卖人口的,可见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不法之徒。有见识却依旧做着不法之事,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好对付!磬儿认真想了想,分析道:“如果让我现在走,放着你这样,我也不放心。这样吧,大伯。你说你女儿是前几天才被带走的,您是在北村遇见的,那我一会儿就跟您一起去北村卖菜,如果那女人胃口够大的话,我想她一定还会再去骗些女孩子的…”那老伯一听,虽很欣慰与偶人愿意帮助自己,可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能帮上什么忙啊。于是,极不放心地瞅瞅磬儿道:“姑娘的好意,小老儿先谢过。可我那可怜的女儿又陷在水深火热中,除了依靠姑娘,我真得别无他法了…”磬儿淡淡一笑:“能跟您这样遇上,也是缘分!既是上天要我来帮您,我又怎好推辞?”突然,磬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下,声音还异常的响。磬儿正大肆宣扬自己的正义之气,可肚子里的饿死鬼咆哮着,让磬儿丢尽了面子…老伯当时就笑了:“姑娘还没吃过早饭吧?走,先跟我回家去,孩子她娘这会儿也该做好饭了…”说着,便拉着磬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磬儿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牵着小马颠颠儿地跟在后面。帮着老伯装了满满两筐蔬菜,放在马背上,一路牵着绕过了好几条田埂,这才远远看见一棵大树挡着的一间小小的茅草土培房子,正袅袅地飘着炊烟,磬儿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嘶吼了一声,被磬儿两个拳头捶得不再吱声了。将马匹栓在树干上,进了屋子,磬儿才感受到久违了的温暖。这屋子实在紧凑,厨房、客厅、卧室,甚至连仓库都算在内,就这么一股脑儿全部挤在了这一间屋子里头。若不是亲眼所见,磬儿都不敢相信。一个同样四十来岁的妇人立在灶台前,提着勺子侧颜看向磬儿跟在丈夫身后进屋,一脸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