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少钦的私人居所不比行馆,没有多余的房间供使节们使用。尽管那些老臣倚老卖老使尽了手段,一直磨蹭到用过了晚膳,也依旧没能劝住季默言的决心。只得垂头丧气地告辞,朝行馆而去。使节走后,季默言便换上了一件舒适的绸缎衣裳,褪去了一身的华贵,季默言又恢复了往日嬉笑狡黠的模样。拉着恭少钦就迫不及待要去见磬儿,折腾了很久才总算被恭少钦劝下了,季默言也并非莽撞之人,见恭少钦这样,想必是有话要说。“季兄,晌午见你一听磬儿姑娘的名字就有些忐忑难安,想必季兄和磬儿姑娘很熟了?”恭少钦望着季默言一番盘问的姿态看向自己,索性先问出口。季默言虽是心里着急想要见到磬儿,可是如若这里的女子并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磬儿的话,冒冒然冲进女子的闺房,岂不是很失礼。于是凝色问道:“少钦兄,季某就不转弯抹角了。磬儿与我而言,非比一般的情谊。只恨上天捉弄人,相遇却不能在一起…少钦兄,敢问这个磬儿真的是从渌城而来么?长相如何?”“相貌清丽、秀外慧中,是个灵动的女子。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看起来清秀中又显三分瑰丽。”恭少钦一直在观察着季默言脸上的变化,见他那欣喜的模样,想必这个磬儿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恭少钦心中已有了计较,认真道:“季兄先别急,少钦将你留下也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关于这个磬儿姑娘,少钦也是满脑子的疑惑…”恭少钦说得很是认真,可是他太认真的表情,着实让季默言吓了一跳。难不成少钦你…你也?季默言忽的有些难过,恭少钦这才发觉季默言定是误会了,赶忙摆手解释道:“季兄别误会,少钦只是觉得磬儿姑娘很像在下一直寻找的那个人。”“什么?”季默言愣住了:“少钦兄曾说过,一直在寻找画中的女子,难道磬儿…像她?”“是。”恭少钦严肃的应声,这让季默言不得不信,可是又不敢相信,将信将疑地寻找着少钦面容中的异样。少钦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磬儿姑娘好像并不太愿意透漏自己的身世,所以我没能确切地得知她是否就是我要寻找的人,或者说,是我寻找之人的女儿。”季默言的眸光渐渐深远,眼底的流波显示出难解的凝重之色,抬头仰望窗外天际的月,悠悠道:“我相信缘分,却着实不敢恭维这太过巧合的相遇。倘若磬儿真的是你要寻找的人,我想她不远千里来到这儿,也一定是在找你!更确切地说,磬儿是在找雅夫人的过去…”顿了顿,季默言没再往下说,只是用力摇头,这太不可思议了…联系之前的种种迹象,季默言仿佛突然间明白过来,也终于知道了磬儿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这女人是着实令人头疼的…她知不知道有人一直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她到底还要孤身一人走到什么时候,她的心里是不是连害怕两个字都没有?为什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恭少钦的面容微微有些僵硬,拧眉问道:“找我?季兄的意思,是说磬儿要去亲王府么?难道说,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季兄知道雅夫人,这还真令我惊讶…”“我知道雅夫人这并不稀奇,因为她是我的姨母,这事儿我只跟王爷提起过。许多年前得知姨母在亲王府住过一阵子,也因为寻她而与王爷还有少钦兄结了这缘分。王爷德高望重,并不计较我是北琰国的人,几年的交情竟也将我视作亲人而待。”话题有些凝重了,季默言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曾经的那些画面。十三岁便装出巡,在漠北恭亲王府徘徊的那些日子;十四岁假借办货之名,与恭少钦相识;被王爷发现了秘密险些闹出大事,后来却是不打不相识,季默言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因为雅夫人,王爷和季默言有着共同的目的。只是那个时候,王爷并没有提及雅夫人离开王府那夜的事情…季默言回眸,凝望着恭少钦呆愣的神情,淡淡一笑道:“磬儿是雅夫人的女儿不错,我只是很意外…她会是恭亲王的女儿。”“磬儿姑娘真的会是我妹妹么?”恭少钦没想到季默言会这么坚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这样问之前,恭少钦的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这些年他们虽是无话不谈,却很少提起父王的私事。他知道季默言与父王交情很深,大漠男儿没有那么多的权力、种族之分,父王是惜才之人,而季默言是当之无愧的风流才子。只是错生在帝王家,季默言与父王皆是不贪皇权之人,乐得逍遥自在,也就这么着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恭少钦的嘴角微微上扬:“父王画像上的女子是曾救过娘亲性命的人,后来却不告而别。我知道父王对她的情谊不一般,这些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即便已经病入膏肓,还会时时惦念着雅夫人的名字…父王时日无多,寻找雅夫人只当是替他完成一桩心愿…雅夫人已故,也许磬儿的出现会是父王最大的安慰了…”季默言微微点头,像兄弟般一拍恭少钦的肩头,挑眉道:“那么,你应该不会干涉我去见你妹妹吧?”恭少钦还没能从方才凝重的话题中反应过来,就看着季默言眸中的狡黠之色,暗叹着眼前这人的思维真是够跳跃,无奈地摇摇头,带着季默言朝磬儿的房间走去。屋子里,磬儿踱来踱去焦急地等待着雅珍,时不时瞅瞅窗外墨黑的夜色,又望了望八仙桌上已经打理好的行李。晌午雅珍陪着贵客用完膳,都还没能来得及跟磬儿见上一面,就被哥哥遣去行馆了,而恭少钦又被那位贵客硬拖着磨蹭到现在。磬儿一个都没能见上,只得等待雅珍回来。一想到萧殒得知了自己的栖身之处,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那得瑟地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磬儿就气愤地小腹疼。今夜不论要等到什么时候,磬儿都必须离开青城。忽听门外有脚步声,磬儿兴奋地疾走两步,刚擦过八仙桌的时候,突然小腹处一阵揪心地疼痛,像是拧麻绳一般疼得磬儿顿时浑身没了力气,直直摔在了地上,手臂碰倒了桌面上的水杯,“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稀碎。“磬儿…”门应声被人撞开,只听一声急切的呼唤。磬儿努力撑起身子,下一秒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磬儿拧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有些不敢相信:“季默言,怎么是你?”这声音极其地虚弱,令磬儿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季默言的眉头紧锁,焦急地询问。恭少钦也蹲下身子,查看着磬儿微微冒着汗珠的额角。“我去找大夫。”恭少钦扔下一句话,正要起身,被磬儿轻轻拉住。“不用去,现在已经不疼了…许是今晚吃的东西有些凉了,一会儿就好了。”磬儿微微一笑,很是感激地朝恭少钦颔首。眼角的余光一直不敢置信地瞥向拥住自己的季默言,难道这所谓的贵客就是他?和亲的队伍怎么会绕道来到青城,磬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恭少钦顿时脸色一沉道:“婢女哪去了,怎么会送来凉了的饭菜?”“不怨她们,是我自己不吃,硬是把饭菜放凉的。”磬儿抬袖,轻轻拭去额角的汗珠。这事说来也怪,磬儿吃冷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的今天小腹会这么疼呢?磬儿挣扎着要起身,季默言不由分说地两手环抱将磬儿揽在了胸前,一步一步送到了床前,轻轻放在了**。为磬儿盖上被子,而后坐在了床头,季默言不顾磬儿的挣扎,固执地让磬儿倚在自己的怀中,轻声询问:“真的没事了么?”说不上是害羞还是真的不喜欢季默言这样对自己,磬儿别扭的一直在推嚷着。看着恭少钦还站在不远处,磬儿的脸更是滚烫的连连摇头:“季默言,快放开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办完你的事情之后就随我回北琰国,让我照顾你。”季默言的倔强也不是谁都能招架的住的,他不怕恭少钦就站在身边,他对磬儿的情谊无需躲躲藏藏。这女人太不懂得照顾自己,再这样放任下去,季默言怕真是要被她弄疯了。“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出去好了。”恭少钦很识眼色的退出房间,关上门的瞬间面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磬儿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那天初见她时就已经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看来,得尽快带她赶回王府去!季默言是皇子,肩负的重任非比寻常,然而他的性情恭少钦最是了解。他虽是帝王血脉,却有着潇洒随意的性情,皇宫束缚不了他,这联姻也不会成为他的羁绊。只是他又是那样的重情重义,更加不会陷天下百姓苍生于不顾。磬儿也是个孤傲的女子,让她忍受皇宫里的你争我夺,一定不会活得幸福。两人都是这般的特别,倘若命运真的将他们拴在一起,这桩感情怕是要历尽千难万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