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夫人的反应让磬儿吓了一跳,突然意识到那绝对不是一首简简单单的诗,可是字里行间皆是女子的闺怨,又着实没什么头绪。只怕这会儿让磬儿念出来,都记不大清楚:“镯子我是拿到了,可是现在又不在我身上。那日,我被萧殒强行带出青城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带上娘的遗物…不过您放心好了,那镯子不会弄丢的!也许现在,在雅珍的手里…”“雅珍?”绣夫人看磬儿这么肯定的眼神,只是疑惑她信任的那一个人会是谁。磬儿的唇边漾开笑容:“恩,她是恭亲王的女儿,比我小两岁,是个很纯真的女孩子。当她发现我的身世时,并没有排斥或是迫害我,反倒待我更加好了…他还有一个哥哥叫恭少钦,那日他们谈话我无意中听到了,好像在说亲王府里有一幅画像,画得应该是我娘。”绣夫人淡淡摇头,磬儿的话她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并不是不信任磬儿,只是在磬儿的描述中,亲王府里父慈子孝、情意绵绵,这样一个“完美的”恭亲王,绣夫人不信!她永远记得,关在王府地牢中的那一夜,雅夫人颤抖着双手打开牢房大门,拉着年纪尚小的季默言连夜逃生的惊恐未定…讲起与恭雅珍兄妹之间的事情,磬儿总是面带笑容、喋喋不休。自小就很在乎亲情,渴望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有父母的疼爱、有兄弟姐妹的陪伴,只有在青城的那些天,磬儿才真正得到满足:“绣夫人你知道么,恭少钦真的就是我期待中的那样美好的哥哥,她对雅珍的宠溺,让我羡慕不已…”“我知道恭少钦,在漠北见到他的时候虽然只有七岁,但他的眼神中有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看到磬儿如此地喜欢亲王府的那一家人,绣夫人心头隐隐担忧,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磬儿淡笑着,就好像绣夫人在夸赞自己一样开心。可是开心之余也不能忘了正事,磬儿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认真道:“绣夫人,你来找我,李浩宇大哥知道么?他那么费心思将你藏匿起来,希望你能过平凡人的生活…都是因为我,您又在北琰国的人面前暴露了,我怕…”“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磬儿你听着,无论你在哪里,都切忌你还有我!”绣夫人打断磬儿的担忧,一字一句像是在丁板上刻字一般掷地有声:“我逃避了太久,可是内心的挣扎却一天也没有让自己舒坦过…临行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李大哥,他伤势刚刚稳定,大皇子并不知道李大哥和我的事情,所以我们只能分开走。我要帮你的心意已决,我们两个都这么坚持,我想他也是拒绝不了的…”磬儿凝神回忆:“那天的杀手我记得其中的一个人,他是北琰国大皇子的手下。曾经在季默言别院外面的树林中出现过,还将颐方打成重伤,他身手不凡,我想他的功夫却对不在李大哥之下。看季默言的反应,我总觉得与皇储的争斗有些关系…”“皇子之间,这些都是难免的!我只是没想到大皇子这么快就查出了你的身世…如此一来,大皇子的母妃陈娘娘想必早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皇后娘娘那边怕是也会快瞒不住了…”绣夫人担忧地说着,握紧了拳头,倘若皇后娘娘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磬儿进宫怕只会是自投罗网。磬儿轻启唇瓣,悠悠道:“不尽然!大皇子是因为跟踪季默言来了渌城才会得知我的事情,而陈妃和皇后势不两立,她绝对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告诉皇后的。我想,倘若季默言有意隐瞒皇后,她是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可欣的身份的…”绣夫人觉得很有道理,微微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磬儿凝色问道:“那,绣夫人有什么打算么?”“你去漠北,将镯子拿回来,然后直奔国都勃关!我打算先你一步回北琰国,在皇宫里为你铺路…我会尽量联系雅夫人从前的旧部,但愿他们还没有被皇后娘娘赶尽杀绝…离开这么些年,是该回去了!”绣夫人的眼眸渐渐浑浊,磬儿读到了一丝浓浓的乡愁。那眉宇间有着一抹女将的沉稳睿智,磬儿也是见识过绣夫人的功夫,倘若时光倒回十几年前,想必绣夫人也是一代女中豪杰。岁月流逝,年轮一圈一圈雕刻下永久的记忆,而后变成枯木深深埋藏在地底。那些个情啊爱啊,终究只剩下曾经一起住过的园子、一起走过的石子路,铺满当年留下的足迹。“我记住了!一旦我拿到镯子,会尽快去勃关与你会和。只是,绣夫人一路小心…”磬儿深知刚重逢,离别已经在即,这一路她们不能同行,以免大皇子的人发现更多的秘密。绣夫人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环吊坠交到磬儿手中,慎重地交代:“这个吊坠你千万要收好!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它…你初到北琰国一定会有很多不便之处,切忌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去勃关的扬威镖局找一个绰号豹子头的人,将这个给他看,他是我最后的一张底牌,你千万保管好!”磬儿低着头翻看这玉环吊坠,很透亮的一块水玉,里面好似有一道碧绿的纹理酷似一朵水莲花。磬儿不禁感叹,大自然造就的神奇真是美轮美奂啊!这样式独一无二的玉环,就算是有人想要造假都很困难,做令箭真是再好不过了…磬儿小心地将吊坠收好,凝视着绣夫人的双眸认真道:“绣夫人放心,我会仔细收好的!在青城的时候,我听雅珍说起过季默言的商号一直是从她们那里进上等的毛皮运回皇宫,倘若时间合适的话,我会混进季默言的商队中,直接进宫。”“如此甚好,只是你要千万提防皇后娘娘身边的老宫女,她们可都是见过雅夫人的,一看到你,肯定会有所怀疑的。”绣夫人仔细交代,生怕有所遗漏会让磬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磬儿点点头:“恩,进宫之前,我会尽快熟悉易容的方法,尽量不露马脚。您放心,磬儿有分寸的!”待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磬儿去前面店里叫来坐着喝茶的萧殒,又叫了几盘小菜、一壶酒,三人在屋子里小酌着,亦是准备话别。磬儿最先开了口:“萧大人,磬儿敬你一杯。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只是这一次,怕真的要告别了!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萧大人为官以百姓利益为重,繁忙之余还要操心磬儿的安危,大人连日来帮了磬儿很多,真是感激不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此别过吧…”“磬儿姑娘多礼了…曾经的旧账我并不在意,既然话已说清楚,就没有再扣留姑娘的必要,萧某是该回渌城交差了。”萧殒举杯,脸上虽是笑意,可心里淡淡的忧愁,某处隐隐作疼。磬儿和萧殒赶到店里的时候还不到卯时,因此用完了饭,这时辰也才刚刚过了辰时。这不早不晚的饭,磬儿吃了个大饱,也终于缓和了昨日一天的饥寒交迫。吃得早,那就趁着天亮好赶路,三人每人一匹马就此别过。萧殒往南走,绣夫人望着磬儿又仔细叮嘱了一遍后,沿着小道朝北琰国而去。磬儿目送两人离开,摸了摸马背上一包干粮,十分欣慰地翻身上马,沿着官道朝青城而去。沿途休息的时候,碰上好几拨迎面而来的过路人,磬儿总能听到很多新鲜事情。比如前些日子青城出动大量兵力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再比如又不知什么原因所有的兵力都撤了回去…什么皇子、郡主的,磬儿琢磨着难不成是雅珍她们在找我?听得稀里糊涂,磬儿心里犯了嘀咕,也许自己离开的这么日子,青城热闹非凡啊!可是有一件事,磬儿听到后心里落寞了好久。和亲的队伍已经进入北琰国的地界,也就是说季默言带着慕容可欣很快就要回宫举行婚庆盛典了…也许真的是与季默言没什么缘分,要不然怎么可能总这样一次次地错过?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磬儿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五天的晌午刚过,磬儿在酒肆里吃得饱饱的,骑在马背上也没走的太快。浅浅的粉红色长裙,外套枚红色缎面小袄,这衣服是绣夫人一直带在身上,就等着遇上磬儿能将这衣服穿在日日牵挂的人儿身上。看着磬儿一身粗布衣服,还有受伤的手臂,绣夫人心疼的不得了。坐的高看得远,磬儿瞭望着前方,只觉得前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甚是眼熟。自从眼睛复明后,磬儿每日都很注意尽量不让眼睛疲劳过度,今日磬儿眯着眼睛眺望了好久,马背一晃一晃的,磬儿盯得眼睛酸疼。渐渐近了,看着前方那宠溺的笑容,那望向自己的柔情的眼神,磬儿的心怦怦地跳着。轻踢马腹,马儿疾步向前,在那人前方十步停稳,磬儿扬着灿烂的笑脸下马,像粉红色的羚羊般跳跃着飞奔过去,将那人扑了个满怀:“季默言,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