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儿转着瓶身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两指捻着瓶塞使劲儿一拔,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里面散发出来。磬儿迅速别过脸去,却还是躲闪不及被这刺鼻的味道熏得一阵迷糊,一副很痛苦的表情,气鼓鼓道:“钟炳臣,这是什么呀?你耍我呢…”“喂,你别好心没好报了!这半月来,钟某可是每天苦心研究,才终于配出了这药方。我曾经说过,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就给你治寒毒之症。”钟炳臣浅浅一笑,笑得甚为无奈,接着说道:“不过,因为时间不足,这药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磬儿心里已经万分感激了,至少有个朋友还记得自己的痛苦,还会操心自己的病情,还会大老远相送并且送来他的好意。那么,就算回了渌城真的就一命呜呼,磬儿也没什么怨言了…只是答应了季默言的话,怕是无法兑现了…哎…怎的想着想着又想掉眼泪了呢?磬儿赶忙别过脸,忙不迭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一转调侃的笑意望向钟炳臣道:“谢谢你!不过,你也太吝啬了吧?就这么一瓶么?以后见不着你了,这一小瓶能吃多久啊?怎么不多送我几瓶呢…”“有的用,你就谢天谢地吧!”钟炳臣这是够不着磬儿,如果两人是面对面交谈,他会毫不犹疑从磬儿手上将药瓶抢回来。这丫头,得寸进尺!看着磬儿故装坚强地随意把玩着药瓶,钟炳臣悠悠道:“记住!这药丸虽小,却不可多吃…一次一颗,并且只能在寒毒发作的时候才能吃,药丸毒性很强,没有发病的时候服用,其实更甚毒药…”“啊?这么厉害!啧啧…”磬儿先是一惊,心有余悸地望向药瓶。这还是磬儿第一次亲手拿着“毒药”瓶子,不过看着这个,磬儿不禁又要感慨一番了。谁说不是呢?毒药和良药都是相对的,对症了,即便是毒药那也是良药!若论人,曾经以为萧峣是自己的良药,可是每每和他靠近总会惹上一身霍乱。倘若从萧峣的角度来看,也许,磬儿才是他的霍乱吧…谁又说得准呢!爱情这东西,磬儿也是半瓢水晃荡,误打误撞着,甚至已经无数次头破血流而不知反省。现在,磬儿就算是反省了,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人生为什么总要这样?在终于看清了自己想要的、喜欢的、奋不顾身要去拥有的时候,总是被当头棒喝道:你已经出局了…钟炳臣看着立在马车前若有所思的磬儿,从怀里又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纸,扬手晃了晃道:“也许真的像你说得那样,我们不会再见了…这个,是钟某配药的方子,你拿着吧!若是日后遇上比钟某更懂寒毒的医者,希望你能痊愈…”萧峣一直默不作声,可是眼神里已经闪过无数种情绪…寒毒之症,说到底,让磬儿受苦的人是他们萧家…可是,前来相救的人总是那般大义凌然,与磬儿又是那般的要好。而自己,至始至终都是扮演着一个没心没肺的故人…不管做什么,不管怎样去努力,只会是将磬儿越推越远…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只好按照自己的方向继续走下去!而磬儿,终究也必须是他萧峣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将她夺走!绝对不可以!“你去!”萧峣对身旁立着的中将使了个眼色,中将恭敬地回礼,大步走到被将士拦住的钟炳臣面前。铁手伸过去,意指将药方给他就好了,钟炳臣抬头望望磬儿,看到她点头默许,也就不得不将药方交给那个中将。磬儿默默注视着那个中将带着药方走回到萧峣的身前,一转手,药方就进了萧峣的怀里。磬儿不禁哧鼻一笑,怎的?难不成还怕磬儿半路逃跑,所以将药方扣留…磬儿若是想活命,药方得不到,逃跑也是徒劳的!萧峣,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无奈地摇摇头,磬儿懒得再去理会他们。转眸望了望立在王府大门下,那两双殷切的眉眼。磬儿这才注意到,原来父王的两鬓已经斑白,原来父王真的不再年轻…旁边搀扶着父王的雅珍,也是泪眼婆娑的,磬儿不禁叹息,怎的这么像送刑去呢?又不是真的去死,干嘛一个二个的都这样哭丧个脸啊…磬儿强颜欢笑,望向钟炳臣:“怎么办呢?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那么,本郡主就不能再放你离开王府了…倘若你又回到原来的主子那里去告发我,我岂不是很危险?就算哪天我逃走了,也会被你家主子追杀吧?所以,从今往后,你就留在王府吧!负责照顾王爷的病情,倘若本郡主还有命回来这里,一定和你小酌畅饮,当是本郡主的答谢之礼吧!”钟炳臣笑,他怎会不明白磬儿的心意。她的挽留,她的假意阑珊,她的殷切期盼…钟炳臣第一次觉得这丫头的心思,原来自己都那么清楚!曾经就是因为她,自己才不肯真正离开漠北吧?反省是一件苦差事,因为心里越明晰,眼下的离别就越痛苦…“微臣领旨谢恩!一定不负郡主所望,郡主答应了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到!微臣在王府恭候郡主回来…”钟炳臣躬身一拜,在他的眼里,磬儿就是郡主。为什么总要动摇磬儿承担一切、不惜赴死的决心?悠悠一声长叹,磬儿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厢里,帘幕放下的一刹那,磬儿趴在棉被上,哭得昏天暗地…车队动身了,摇摇晃晃的车厢时不时从两侧的窗帘缝隙投进些光线,磬儿哭累了就睡了,再迷迷糊糊被晃醒。暗沉的车厢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磬儿重新坐回马车的软垫子上,侧身挑起一旁的窗帘。磬儿探着头向外望,首先就触及到一众骑马提剑的士兵,随着马车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将马车团团围住,很警惕地看着磬儿探出来的脑袋。磬儿被他们的戾气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目光。就在磬儿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音调很严肃,干瘪的没有一丝味道:“你醒了?”就连磬儿睡着了他都知道?难道这厮还趁人家睡觉的时候,察看车厢里有什么可以逃跑的机关暗道不成?磬儿不禁撇撇嘴,沉色道:“是啊,萧大人!”磬儿没好气儿的答话,萧峣并不在意,抬头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悠悠道:“饿了么?”“不饿!”磬儿不假思索地回话,而后将车帘放下来,避开窗外不该有的那些情绪。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回到过去,又为什么还要嘘寒问暖、假装关心?萧峣始终没有望向磬儿一眼,可是他感觉到磬儿刻意的回避,还有她不甚理会地将车帘放下来的逃避。本以为不会再疼的心,那一刻还是生生揪成了一团。“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是我来找你么?”不管磬儿有没有在听,萧峣兀自说着:“我不会让你死!回到渌城,你只需要交代事情的原委,毕竟十五年前的调包一事,你也是受害者…”“不是!”磬儿挑起了车窗,直视萧峣认真道:“就算如此,十五年后的选择是我自己决定的!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我还是将季默言让给了慕容可欣,因此,我的欺君之罪没什么可推脱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萧峣,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我是绝对不会去伤害慕容府的!“磬儿!”萧峣的情绪明显不再稳定,扭头看着磬儿的一脸坚定,真是让人生气:“慕容府的不察之罪已经是推不掉了,你又何苦搭上自己?”“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曾经因为爱着某人才决定逃避和亲,现在事情闹大了,我更不会将责任推给慕容府!”磬儿说得坚决,不轻不重的语气敲打在萧峣的心头,竟有一丝回味。只因那一句“因为爱着某人”,萧峣瞬间有些凌乱…“磬儿,听我一句!皇上对慕容将军的垂怜你我有目共睹,因此,即便慕容将军承认失察一事,皇上也会念及旧情而不再为难的…”萧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可是他越是刻意,就越是显得这话里掺了水分。磬儿是了解他的,尤其是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最为明白。可是,他不欺骗倒还好,至少让磬儿不至于生气:“不要哄我了!慕容府掌握了凌晔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功高盖主,皇上早就有意削弱慕容府的实力。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皇上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呢?更何况,就算皇上不追究,那么总得有人出面背黑锅啊?十五年前调包我和慕容可欣的人是我娘,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娘受苦么?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下去…”磬儿再一次狠狠甩下车帘,心中的愤恨触及眼底。萧峣,你真的懂磬儿么?如果你真的懂我,当初就不该放手,不该让我在失去你的同时经历那么多波折,而后将整颗心陷进了季默言给予的爱里…而你现在又来争取什么?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不是么…倒不如潇洒地放手,那样的话,磬儿至少也可以义无反顾地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