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地跌落在廊檐下的石磬上。磬儿缓缓睁开双眼,却是呆呆地望着破败脏乱的屋顶,天色暗了下来,那挂着蜘蛛网的壁角渐渐昏暗模糊。磬儿睁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耳畔是叮咚的滴雨声,窗外的风景被雨水漂洗的焕然一新,可是晌午的那场血战是无法被洗刷干净的。它就像滚烫的烙印,深深地烙在磬儿的心头,也许这辈子都会伴随着磬儿吧…“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磬儿微微侧眸,正对上季默言疼惜的目光。他将门轻轻地关上,缓缓走到床前坐下。拉着磬儿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他浓烈的爱,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女人。“感觉好些了么?”他的声音很温柔,生怕再次伤害到磬儿。磬儿静静地望进季默言澄澈的眼底,并没有说话,她无法欺骗说自己很好。她很不好,感觉不到生命的意义,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空掉了…脑海中有一段空白,怎么都填补不上!她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离自己而去,她很怕,怕季默言也会这样…她从前的果断睿智,此刻根本就不值一提…就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萧峣才会落得如今的结果…她才是罪魁祸首…季默言并不知道磬儿的心已经几经沉浮,他看到她忧伤的面容,看到她呆滞的眼神,他的心也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磬儿,他垂眸想了想,温柔地抚摸着磬儿的面颊道:“饿了么?我让颐方备了些粥品,先吃一些好么?”磬儿淡淡地摇头,眸中依旧没有任何的色彩:“萧峣呢…”“萧殒大人已经带他回府衙了,准备尽快送回渌城。”季默言并不欺瞒磬儿,也丝毫没有争风吃醋,磬儿的苦他通通能够理解。当初,若不是自己对磬儿胡乱猜忌,磬儿就不会和萧峣越走越近,也不会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更不会让自己白白等了这么久才终于获得磬儿的爱。说到底,自作孽不可活!现在,他更没有资格谴责磬儿什么…磬儿与萧峣之间,似乎总有一层什么是季默言不懂的东西。他不懂,可并不代表他会嫉妒,更加不会落井下石!他尊重磬儿的选择,更尊重她的过去。季默言的心思,磬儿懂!磬儿缓缓坐起身子,倚靠着床头坐着,深深地凝望着季默言,沉声道:“默言,我想去送送他…”季默言轻轻地微笑,抚着磬儿的面颊,吐气如兰:“我不会拦你!马车就在门外候着,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了…外面在下雨,我让颐方给你置办了一身素装,一会儿给你送过来。多穿一些,别冻着了…”“嗯…”磬儿暗暗叹息,轻轻地应声。她懂!他的爱那么细腻,他不会想要一句谢谢的话,所以磬儿只是默默接受他给的一切。她懂!他不能和她一起去府衙送萧峣,即便萧峣的死与他并没有太大的牵连…颐方将衣物送了过来,便和季默言一起出门去了。磬儿下床将衣服换上,这是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墨线游走在衣襟和袖口处,仿佛绽放的一朵朵墨梅。一根玄紫色宽腰带同样暗绣着梅花勒紧细腰,显出身段窈窕,清雅而娇柔。外笼一件雪白的毛皮喇叭袖衣衫,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儒雅而风韵。尽管磬儿穿惯了素白的衣服,可今日看到自己这一身衣物却是那样的扎眼。邱老爹家没有女子的梳妆台,磬儿本来也没打算盘什么精致的发饰。将长长的、乌黑的头发顺了顺,随意的挽起两束,简单地在脑后绕成花装。固定好之后,将平日里常用的那支簪子斜斜地插在上面。打理好一切,磬儿抬步跨出门。站在廊檐下面,磬儿微微有些震住了。满院子的便衣侍卫,将邱老爹的屋舍保护的极为周到。这些是季默言的人,磬儿很早以前见过了。他们看到磬儿站在廊檐下,皆是微微颔首行礼。颐方站在院子里的一辆马车旁,他还在吩咐下人打理着什么,见到磬儿出来,便缓步走上前,朝磬儿躬身一拜。“磬儿姑娘,爷跟邱老爹出门去了,命微臣护送磬儿姑娘去府衙。”颐方甚为庄重,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跟磬儿说话了。现在,磬儿已经是季默言的女人,她的身份即便还未公开,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磬儿知道颐方在顾虑什么,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磬儿对这些虚礼并没有什么兴趣,屋檐下的石磬上还在吧嗒吧嗒地溅着水花。磬儿朝颐方微微颔首,并不等下人走过来撑伞,便大步迈进雨中,任由雨珠打在身上、脸上,而后躬身上了马车。颐方不敢跃居,将车帘放下后就坐在了车夫的旁边。马车碾过满院儿的水花,缓缓出了篱笆墙,早有季默言的侍卫骑马跟上马车保护着磬儿去府衙。也许是因为心里太空旷了,去府衙的一路上,磬儿都在寻找自己的定位。可惜除了那些漫无目的的画面一个接着一个在眼前闪现,又悄无声息地晃过去,就只剩下了自己从慕容府走到现在的这些有据可查的足迹。我在做什么?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到底想要做什么?磬儿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却没有一点头绪,就在磬儿感觉越来越混乱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磬儿姑娘,到了!请下车吧…”颐方挑起车帘,看到的是兀自捶着脑袋、好像万分痛苦的磬儿,着实吓了一跳。忽略颐方询问的眼神,磬儿起身下车。双脚在地面上踩实的瞬间,一股无限压抑的气氛从正前方传来,磬儿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府衙大门上,那摇摇晃晃的白色纸灯笼。颐方上前跟门旁的侍卫交涉了两句,便有人进府衙通传了。颐方缓步走过来,见磬儿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暗暗叹息道:“磬儿姑娘,爷交代微臣将姑娘送来府衙,就在门外等候姑娘出来。因此,可能要姑娘独自一人进去了…”“谢谢你,颐方公子。”磬儿总算开口了,颐方的心里才稍稍安慰了些。他当然感觉的出来,这一年多,磬儿的变化甚大…没过多久,一位官服老者疾步来到磬儿的身前,微微躬身一拜,道:“大人请姑娘进府。”他的官阶并不高,也许跟管家的低位不相上下。他太拘礼了,磬儿很不习惯人们这样对她。他的腰间系着麻布制成的腰带,拖出两条长长的带子随着衣摆上下浮动着。远远地走过来时,磬儿只能专注于他身上的那根带子,好像牵连着拉拽出好多的愁绪,磬儿的心一沉。稍稍扭头朝颐方望了一眼,磬儿跟着老者跨进门槛。雨势似乎越来越大了,烟雨蒙蒙的,整个府邸都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烟雾。太压抑了,就连初春的朝阳花也无法冲破这样的禁锢,小小的花骨朵耷拉着脑袋,提不起一丝精神。磬儿沿着回廊一路朝府衙的后院而去,沿途的风景只剩下伤感和悲哀,因此磬儿并没敢多看一眼。每每想起繁花似景的季节,想起慕容府里的那个中秋佳节,磬儿的心万分沉痛。老者为磬儿撑伞,带着磬儿走到一座屋舍前停下,收了伞,老者躬身再拜:“姑娘,到了!”未及磬儿答谢,老者已然缓缓离去,磬儿抬眸正视门框两旁微微晃动的白灯笼,抬脚跨进门去。这里是萧峣的灵堂,虽然是临时的,萧殒还是很费心地布置了一番。厚重的红木棺材安放在厅堂的正中央,并没有加盖,磬儿立在门框前,仅仅能够看到棺材内部靠上的位置那洁白的绸缎。灵前有一张桌子,铺整着白桌布,桌子上摆着供品、香炉、蜡台和长明灯。望着那盏星火摇晃的长明灯,那跳动的烛光仿佛在向磬儿召唤。明黄色的暖光里,磬儿似乎看到了萧峣淡淡的笑容。一直在告诉自己,你离开的那天就是我们感情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可是看到你安静地渐渐远去,我还是忍不住掉了泪。祭奠爱情真的好难,要怎么做才能不再伤悲?磬儿的心跳似乎漏了节拍,爱的越深,伤得就越痛。仇恨很快会随着时间逝去,但是爱呢?爱却不会,很多时候,这种爱是一种折磨!所以,我宁可我是恨你的…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回原来的自己,更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会将你遗忘,或许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也或许是一辈子。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真的希望不要认识你…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我现在相信了!磬儿深深吸气,咽下那苦涩的泪水。萧殒立在屋子的角落,静静地观望这里的一切,他的手下按着一个木盒子,久久地伫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