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回 初来乍到（二）

马车一路沿着官道走了近一个月，终于到达了北琰国的国都勃关。现在本该是野花遍布山野的暖春时节，可是勃关的春天总像是睡不醒的孩子，沉默着睡颜迟迟不肯扬起温暖的笑脸。刚进城的时候，磬儿就已经能够明显感受到，那来自异国领域的风土人情，处处都在张扬着一种蓬勃的个性。小月总是觉得什么都很新鲜，咋咋忽忽的，不管看到哪里都是那么地流连忘返。磬儿无奈地点着小月那光亮的脑门儿，淡笑着也就随她去了。可是每每不经意间凝望小月的时候，有一件事磬儿始终无法释怀…这丫头以前总能跟磬儿说很多话的，可是，从漠北见到她的时候起，不管磬儿怎么去询问她家里的情况时，她总是避而不答…问她为什么要撇下父母而跟来这里的时候，小月甚至只能低头沉默。磬儿没辙，只好先由着她了。想着等这边的事情顺利解决，磬儿会派人送她回家。城中跟渌城一样的热闹非凡、商铺林立，道路很宽阔，磬儿时常能够听见往来的车辆马铃儿叮当响。不记得绕过了几个街区，只觉得人潮越来越拥挤，终于在一座华丽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这里并非皇宫，想来该是季默言在宫外的临时住所吧。惜莲带着她的人，就此拜别后便回宫复命去了。掀起车帘，磬儿惊讶于这座院子并非正统的北琰国屋舍的样式，而是三分贴近渌城园林的秀美风韵。门楣上的金字匾额闪闪发光，磬儿望着，微微有些失神…有那么一瞬间，磬儿以为又回到了漠北的亲王府。“磬儿，我们进去吧！”季默言打断磬儿的遐想，在一群家丁下人的开门迎接、有秩序的簇拥下，磬儿搀扶着娘亲跟在季默言的身后朝院子里走。越往里走，磬儿心里的疑惑就越明朗了，了然一笑后兀自欣赏着风景。“磬儿姐，这院子真大真美…”小月用她那恒久不变的惊讶的语调，再一次由衷地发出感慨。王婶却是看出了些名堂，低声对女儿说道：“这院子很有几分渌城园林的感觉啊…”磬儿挑眉瞅了一眼兀自凝神的季默言，浅笑着对母亲压低了声音回话：“想来，该是这位三殿下太喜欢咱凌晔国园林的雅致秀丽，才会在这里修起这样的一座别院吧！”也许这就是缘分！季默言那么热爱凌晔国的文化，这才有了让他和磬儿渐渐靠近的际遇。他不像传说中的北方大汉那般粗犷，他的气质中更显几分书香才俊的风流倜傥。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太大的隔阂，两人才会最终走到了一起吧…待颐方安排好了磬儿的娘亲和小月的住处，几人回到主殿厅堂，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悠闲地喝着茶水。季默言的神情有几分抑郁，磬儿看在眼里，好似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磬儿，我暂时还不想让你进宫…也许你要先在这别院里住上几天了，等我安排好一切自会来接你，可好？”季默言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也许是担心没有自己在身边，磬儿在别院的日子是否会安然无恙。也许他更担心的是，一旦将磬儿送进了宫，是否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真正进入了白恶化的境地。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再保护磬儿的周全了…这些还都是后话，然而眼下，他必须进宫对父皇母后负荆请罪，余月前的不辞而别已经让和亲一事一再耽搁了，想必母后已经气极了吧…磬儿抬手，毫无顾忌地为季默言展平紧拧的眉宇，点点头，笑得很甜美：“为了我，你已经一再忤逆皇后娘娘的旨意…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不用担心我，至少在没有得到令牌的下落之前，我的安危还是有保障的…相信我！”依然是那句“相信我”，季默言总是能为磬儿这一句坚定的承诺而感到安心。他是要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不管是否出于意愿，他作为皇子，就要给他的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磬儿，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只是，让你住在这里，真的没关系么？”季默言缓缓起身，不管派遣多少兵力把守这里，他依旧那么不放心。“我并不孤单啊！这不是还有娘和小月么，她们会陪着我的！我相信，皇后娘娘并不希望我有事…若不是她不想将事情闹大，恐怕今日我还非得跟你进宫不可了！如此一来就再好不过了，我还能带着小月在城里转转，这丫头，最喜欢看热闹了…”说着，磬儿淡笑着看向一脸兴奋的小月，那丫头一听磬儿姐会带她出去玩儿，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原本想要阻止磬儿打算出去闲逛的心思，季默言心里挣扎了很久。可是，还不知道自己会在宫里耽搁多久才能再次与磬儿携手出游，而倘若连磬儿渴望的这一点点自由也剥夺了，那他跟压迫磬儿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罢了，磬儿说得对，不管是皇后娘娘那边，还是大皇子那一边…在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磬儿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万事小心，我会加派人手保护别院！若是晚上我无法出宫，我会让颐方守在这里的…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擅自行动，磬儿，现在你已经有了我，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商量的，知道么？”此时的季默言真的就像撑在磬儿头顶的保护伞，那棵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大树。他的话那么有信服力，磬儿认真的点头，这样腻腻歪歪的日子，磬儿真怕会养成习惯…他走了，而且直到深夜也没有回来。磬儿一直呆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盯着晃悠悠的烛光愣愣地出神。直到颐方踩着满地的霜花来到外殿，隔着内室紧闭的门，禀报说三殿下无法出宫，这个时候磬儿第一次明白了万千妻妾苦苦等待夫君垂怜的凄惨…虽然这样的形容还有些牵强，至少磬儿比那些整日无所事事，而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们要充实的多！虽然只是这么一个晚上，磬儿依旧不得不承认她心底的那一抹失落…第二天很无聊，磬儿陪着娘在园子里散步、聊天，聊起了磬儿曾经的愿望，曾经那么渴望拥有一座园子，可以陪着娘一起散步聊天。可是，现在的磬儿正做着这些，除了那一点欣慰之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第三天依旧是那么的无聊，小月终于坐不住了，拉着磬儿乞求着想要出去转转。“想出去玩的话，当然可以！”磬儿拗不过小月的死缠烂打，却刚巧想起了些事情，顿了顿，磬儿接着说道：“不过，小月你要告诉姐姐，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如若不然，为什么千里迢迢跟着我娘来这里找我？”“我…”小月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模样很可怜。双手在身子的两侧紧紧攥着衣角，摩挲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磬儿不由得紧张起来：“小月，真的出事了，是么？”感觉整个屋子都陷入了僵寒之地，小月更加无措地往后躲，那眼底的泪光让磬儿很心疼。“不要再问她了…”磬儿的娘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屋里的一切，她的脸色瞬间阴沉着，思索一番，暗示小月先出去。望着小月走远，磬儿的娘长叹一声，拉着女儿进了内室。“娘，到底怎么回事？”磬儿紧张地不知所措，紧紧注视着娘亲的脸色，直到感觉越来越不妙，也就准备好了接受这个事实。“你走之后，我去绣织坊找绣夫人，刚巧遇上一队人马将小月带走了。我一路跟着，看着他们抓住了小月的父母，逼着小月说出你的下落，之后我设法救出了小月，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娘亲突然的语塞，令磬儿的心狠狠一沉。晚了一步是指什么？难道是小月的爹娘…他们为什么要去找小月？难道就因为我和她相熟么？他们究竟是谁…感觉天旋地转，磬儿一个踉跄，好在娘亲及时扶住，磬儿才总算没有摔在地上。只是，她的心已经碎成了一块一块…她从未想过，与别人的交好，会成为那人杀身之祸的根源。她也从不知道，原来所有的波澜都已经在她的生活中埋下了伏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已经将磬儿凌迟了千万遍。知道是自己说得太多，磬儿的娘亲在心里挣扎了半晌，却也只剩下沉沉的叹息。磬儿的性子她最懂，这孩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不告诉她这些，怕是日后她去询问小月，会将事情变得更糟。万般无奈之下，娘亲抚着磬儿颤抖的身子，沉声道：“磬儿，这并不是你的错…也许这就是你要走的路，已经无法回头了！只是，不要再让身边的人更受伤就好…磬儿是有分寸的孩子，你会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找到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