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糟,阴沉沉、黑压压的云层从半晌午时候起就没再舒展过。以往的雕栏画壁在这沉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肃穆冷峻。真是迎合了人的心情,也许是上天也读懂了磬儿的思念,跟着磬儿一同心酸难过。三殿下受伤了,这件事在永和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磬儿又怎能不知呢…十几天前,就在磬儿说了不再见他之后,三殿下主动请缨去接见了邻邦使节,那些蛮族小部落意图那么明显,他们的挑衅早已招摇过市。可是以季默言的头脑和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还非要上赶着去接招呢?磬儿心痛,她知道,他这是在折磨自己。可是何苦呢?她不见他,他该懂的,他们的爱已经受到别人的监视,在确保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下去之前,这仅仅是分别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还要这样折腾自己,让两颗心都不得安宁呢?要知道,这十几日在磬儿眼里就好像过了好些年一样,每天都是无尽的思念,只是磬儿知道,在小园的某个角落里一定蹲着一两个监视她的人!也许是大殿下的探子,也许还会有皇后娘娘的手下,不管是监视磬儿的一举一动,还是真的关注于让磬儿和季默言不合,从而谋取他们想要的利益。总之,他们的最终目的很明确,那只即将浮出水面的令牌早已经搅乱了一池春水…用过了午膳,磬儿本该像往常一样躺在软榻上小憩一会儿,养养胎,也调息一下自己的身心,可是今天磬儿睡不着。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无聊又烦躁地翻着书本,其实根本没什么心情,不管做什么,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季默言。他受伤了,他现在很需要我,磬儿的脑海里不断徘徊着这样一声祈求,多想去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多想去拥抱他,轻轻地拂去他心里的伤痛…而现在,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用那本该抚慰她最爱的男人的那只手,轻轻地翻着书页,一页又一页,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心里去…“磬儿!”一声凌厉的呵斥声由门外响起,磬儿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慕容可欣。原本虚掩着的朱漆木门猛然被人推开,没错!这正是慕容可欣的风格,只是已经很久没再领教过了。一阵风过,挺冷的,激起磬儿一阵哆嗦。书案上的一摞书籍中,最上面的一本被这阵风吹得连连翻了好几页,呼呼啦啦地一阵响。最后“吧嗒”一声,磬儿摆在桌面上的那只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起来的小狼毫掉在了地上。磬儿还是被慕容可欣今天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可还好,索性身份芥蒂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磬儿也无心跟她虚礼客套。缓缓站起身子,然后弯腰将那只小狼毫捡起来,轻轻地挂在笔架上,并不去看慕容可欣一眼。转身朝那盛怒的女人走过去,依旧没打算说什么。慕容可欣身边的小玉一见磬儿这般漠视她家主子的态度,立即就不乐意了:“大胆淑媛,见着三皇妃为何不参拜?”“臣妾参见三皇妃。”磬儿微微欠身,面容是那么的淡漠,好像只是为了行礼而行礼,也确实如此。磬儿莫名其妙地望向可欣怒不可遏的样子,心中奇怪,如此相安无事地生活了这么久,怎的今天她会登门造访了呢?在她的盛怒之下,磬儿察觉到她眼中带着黯然神伤之态,难道是为了季默言受伤一事?她的怒气冲冲,看来对默言真的用情很深。想及此,磬儿会隐隐有些惭愧…可欣冷眉倒竖瞪着磬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知是因为方才跑得太快了,还是真得想把磬儿撕碎,她的秀拳一直紧握着,就好像强忍住内心激烈的情绪一般,狠狠地说道:“我真看错你了!你是专跟我作对的是不是?明明跟萧峣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丈夫?抢就抢了,可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受伤了,难道你不知道么?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主动请缨去见什么来使。磬儿,我告诉你,倘若三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这样的责骂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可磬儿的心还是沉到了深渊里。他是不是伤得很重?该怎么办,真的可以不管一切去看他一眼么?这种情况下,去看望一个病人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吧…对,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吧!磬儿提着裙摆飞奔出去,不管身后一群人迷茫的双眼正注视着磬儿飞奔的背影。一路小跑着穿过小院子,绕过两条长长的回廊,就在马上要跑到永和殿的时候,磬儿望见一袭墨绿色华装男子就立在永和殿的门前。是大殿下季云寒,磬儿立即转身隐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榕树后面,喘了口气,再次探身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人依旧立在那里,好像在吩咐下人什么事,而后转身进了内室。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磬儿甚为迷惑,季默言受了伤,难道他是来幸灾乐祸的?可是,磬儿只是一个小小的淑媛,宫里的规矩不可违,一个侍妾怎么能够出现在永和殿呢…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说是关心默言,一定会引起更多麻烦的事情。磬儿万分沮丧,想来,今天是见不着默言了。无奈地转身往回走,恰巧遇上慕容可欣打算离开。磬儿这才明白,怨不得慕容可欣会造访这里,原来是永和殿来了客人,她一个女人当然是要回避的。只是听闻三殿下的伤是因为磬儿,她气不过才会跑来这里出口恶气。小玉一见磬儿回来了,更加得意地对主子说道:“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就知道淑媛娘娘会回来的。”“有点常识的就该知道规矩的!小玉,我们走!”慕容可欣话中有话,她在责怪磬儿的不懂规矩,也在嘲笑磬儿是没有那个资格守护在三殿下的身边。即便她还没有完全得到三殿下的身心,但早晚都是她的。与磬儿擦肩而过的时候,慕容可欣的眼睛直直地,隐忍的怒气就像一团火焰将她团团包裹,这样的对峙还仅仅是个开始罢了!就在这样擦肩的一瞬,磬儿看到了她肌如白雪,不得不叹,可欣在永和宫里的生活一定很不错,当然除了感情之外。只是,她的眼神里一阵涣散、一阵肃杀,眉心紧锁着,却只有她自己还觉得自己一切都好罢了…磬儿隐隐担忧着,这个女子,可曾知道宫外时时刻刻担心着她的那个老母亲,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翘首以盼的只是希望能够见她一面,知道她平安就好…回了屋子,磬儿依旧坐在书案前,可真是坐立难安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磬儿就那么愣愣地坐在那里久久未动一下。风越来越大了,刮着窗纸呼呼作响,突然滴答滴答地,磬儿知道下雨了。听着窗外的花草渐渐唱起了夜的歌,磬儿突然觉得胸口很闷,起身走到窗前,将小轩窗打开。凉风席卷而来,磬儿却不为所动,反倒觉得轻松好多。也许是受着寒风的洗礼,磬儿才能让烦躁的心冷静下来…“呀!娘娘,您怎么能把窗户打开呢?外面下雨呢,太冷了,小心着凉啊…”从外面走来一个小宫女,见着磬儿立在窗前,凌乱的发丝在风中舞动着。她赶紧上前,不由分说地关上了窗户。磬儿回眸,视线轻轻地扫过立在门廊下的那把胭脂红的小伞,依旧滴着水珠,已经蔓延了巴掌大小的一片水洼。就在望向小宫女翠绿色的宫装时,磬儿挑眉,轻轻地笑了。那宫女弯着腰为磬儿铺床,磬儿则是几步走到红木箱子前,随手取了一身自己的衣物走到床榻前,拉着那个小宫女,轻柔地说道:“把你的衣物换下来,借我穿一下,这一件你先穿着。我要出去一趟,我回来之前,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坐在书案前,能做到么?”“这…”那小宫女先是一愣,可是主子有吩咐,她只能抬手接过,而后缓缓褪下自己的衣服。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影度回廊,却是踉踉跄跄、满身的酒醉金迷、颓废消沉。身只影单,他的落寞无人能懂罢…一场没有预兆的大雨从天而降,不知是被困住,还是根本无心离去,季默言倚着回廊下的一根粗壮的红木柱子,斜斜地倚着,望天长叹。空气里潮湿弥漫的泥土味,娇艳欲滴的月季、红梅被雨水一次次重重地拍打着,绽放着的花瓣越来越无力。季默言伸手,轻轻地拂去花蕊里沉重的水珠,就像拂去爱人的泪花一般温柔又小心翼翼。这娇媚的粉黛之色才终于重新伸展开,柔弱又那么的楚楚可怜。“磬儿,我该如何抚慰你心中的痛?”季默言伸伸手指,想要触碰那一朵小小的柔美,却又那么害怕惊扰了它的脆弱。悬在半空中的手,还裹着厚厚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