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寒悠悠地回神,望着颇有深意的季默言。想着这个整日风流潇洒的浪荡子不甚学术,可他的人却打伤他的一队精备暗士,并劫走了磬儿。这是莫大的耻辱!却也不能声张半句,就像嚼了一口黄连,苦不堪言。“恭喜了,三弟!”季云寒起身,举杯碰向季默言手中的金盏。不轻不重的,却是“锃”得一声清亮的响儿,回荡在两人周围,凝固了一方气氛。两人的酒杯皆是微微一晃,满满的酒水洒了出来,溅在手背之上,两人对视着,没有人去理会这酒究竟洒出多少、沾污华服几分。仰头一口干掉,各怀心事!季默言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冷,杏花眼眸轻轻一挑,心头却是忍不住暗暗一声叹息,转而含笑迎上另一位官员醉醺醺的推杯换盏。季云寒脸面上的笑容一直僵硬着,孤寂地立在那里。手心里的空酒杯被他握得紧紧地,几欲捏碎!兀自提起面前的酒壶,一杯接着一杯,生生灌进酸涩的喉咙里。不记得灌下多少酒,宴席依旧在继续,吵吵嚷嚷的实在令人心烦。季云寒只觉得呆在这里胸闷的很、浑身燥热的,于是摇摇晃晃地出了大殿。侍卫想要跟着伺候,被他挥一挥手打发掉了。腿脚打着圈儿地走到御花园,来到一片安静的湖边,这里人烟稀少、较为空旷,顿时觉得心头开阔了许多。立在那里,望着墨蓝色的天空,久久没再动一下。不远处,两个宫女装扮的纤弱身影隐在树干后面,悄悄地朝湖边看过去。其中一个较为沉稳的正是萧雨涵,只见她望着季云寒颓然的背影,那阴郁的笑容就像暗夜中的毒玫瑰,带着锋利的毒刺,随时准备刺伤别人。“这一次,你做的很好!”萧雨涵张了张嘴,并没有回眸看向一旁的女子,却是十分得意地说道。她身旁的女子将半个身子隐在阴霾之中,只有手中紧紧握住的银妆刀在月光下泛着铮亮的寒光。她的声音同样低沉,充满了恨意:“我不是为你!”一听这话,萧雨涵更加得意地笑着,微微斜眸,好似很看好她这个得力助手,悠然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我!但是杀了他,才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杀了他!为我死去的爹娘报仇!”那把铮亮的银妆刀突然被握得紧紧地,举到那女子的胸口。她的目光就像黑夜里的雏狼,冰冷的泛着凶光。忽然她抬脚跨出一步,走出了大树的阴霾,容貌分明就是小月。冰冷的月光下,她的脸是那样的稚嫩,可是她的心已然完全被仇恨包裹着。没错,她就是磬儿身边的小月,发誓要为爹娘报仇的小月。“小月,去吧!记住你的仇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要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深陷而无法自拔,要让他为我们死去的亲人血债血偿!”萧雨涵依旧在一旁添油加醋,眼光犀利地望着湖边吹着凉风的季云寒。人常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今日,季云寒才真正领会其中的深意。往事一幕幕地飞掠脑海,涨得心痛欲裂,既想甩甩沉重的头颅让自己清醒过来,又想昏昏沉沉就这样一睡不醒…画面飞速闪过,磬儿的笑、磬儿的泪、磬儿的疼痛、磬儿的决绝,他突然发觉原来这么多年的记忆,却是仅仅留住了和磬儿在一起的喜怒哀乐。说不上来与磬儿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只是第一个自己愿意敞开心扉的人是她,仅此而已。可为何是这个女人?他不懂,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人?随时随地都会闪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是挣扎,就越是忘不掉,越是想要靠近…突然,耳畔回荡着一声渺远的女音:“想见磬儿,就跟我来!”空荡荡的湖边竟有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立在那里,看不清她的面容,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着冰蓝色的月光。季云寒的醉意瞬间清醒了一大半,身形不受控制地晃动两下后勉强站稳,警戒地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你是谁?”季云寒仔细打量一番,沉声询问道。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尽管眼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太像磬儿身边的那个婢女小月,可一想到小月怎么可能会背叛磬儿呢?他再一次迷惑了…“难道你不想见她?你的时间不多,想通了就随我来!”一阵轻叹,又似一抹不屑的嘲笑。在黑暗中,季云寒只能看见她幽暗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他不说话,她也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而后转身渐行渐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几乎看不见的时候,季云寒抬脚一步一步稳稳地跟了上去。就算是一场骗局,他也想去!只为了,见她一面…他有好多话想说,压抑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夜风寒凉、袭面而来,拍打在他火热的脸上格外舒服,同时也让他的醉意完全清醒。永和殿里,磬儿刚刚沐浴更衣完毕,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看书,等着季默言应酬完回来。她备好了醒酒汤,她知道季默言今天高兴,也许会多喝几杯。想像着他醉醺醺地拉着自己、揽自己入怀,像个孩子一般大笑着说他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磬儿的心不由自主地绽开了花。“磬儿姐,想什么呢?看你眉毛眼睛都是笑着的…”小月一步跨进磬儿的寝宫,暗暗吩咐其它的小宫女退下去。而后端着一盘水滋滋的苹果走到磬儿的身旁坐下来,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削着果皮,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三殿下回来了么,宴席还没有结束么?眼看着都到午夜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啊…”磬儿兀自喃喃道,手中的书本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小月看着磬儿姐心焦的模样,故意调笑道:“三殿下今儿高兴,那么多当官的,就算一人敬三殿下一杯酒,恐怕都要喝到明天去了呢!”“照你那样的喝法,人都要没命了!呵呵…”小月的说辞让磬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转颜瞅了瞅小月,磬儿凝神问道:“对了,从晚上我回来就一直没再见到你的人影,你又跑哪儿去了?”小月的身形明显一震,耸耸肩头,憨憨地笑道:“我还能去哪儿啊!别的宫里的丫头们巴结我,想着日后莫要得罪人,我就去蹭了几杯,呵呵!”磬儿望着小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垂眸道:“你这丫头!进了宫,怎得也学起了宫里的这些花花门路,姐姐可用不着这些,日后莫要再去了!听见没有?”“遵命!不过姐姐,前两天你吩咐蕊儿姐姐暗查大殿下的事情,好像有些眉目了。”说着,小月眼神一扫,便看向了一脸无辜的蕊儿,而后伸伸舌头,转身跑出了寝宫。眼看着小月拔腿跑掉,磬儿失笑着望向定定地站在角落里的蕊儿,凝神问道:“哦?蕊儿,你查到什么了么?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就是让你随便问问永宁宫的下人丫头,应该就能打听到了。”蕊儿的面容看起来很为难,眉头拧得几乎粘在了一起,磬儿看着都难受。片刻之后,她才低喃道:“娘娘,奴婢去问过了!其实,不用去问奴婢也知道。奴婢在宫里做事近五年了,大殿下的为人,这宫里谁人不知啊?恕奴婢多嘴,奴婢认为娘娘还是尽量避开大殿下这号人物,他心狠手辣,真的不敢得罪啊!”磬儿知道她在怕什么,毕竟这深宫里没什么秘密可言。就算有秘密,也只是因为宫人们知道这样一条规矩:若想活得长久,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大殿下对磬儿有心,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下人们。暗暗沉思了好久,磬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大殿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实在看不太懂…”磬儿让蕊儿去问大殿下的为人处事,其实也没什么大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怪!看不透他,就没有办法真正去说服他。倘若将来真的有这么一天,两派人对峙了起来,磬儿必须给自己打造一个可以脱身的万能钥匙。想起和他的一幕幕,至今都是莫名的不平静。尤其是他看磬儿的眼神,仿佛一个濒临枯竭的古井被注入了棽棽的生命之源。那瞬间的灵动,让磬儿好想帮他一把…一想起这些,就忍不住想要去探听一些他的事情。也许能从中找到他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也许真的可以帮助他走出阴霾,也就避免了日后残酷的伤亡。身后的蕊儿始终没有回话,磬儿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她没听见,于是又提高了一些音量再问一遍:“大殿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