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信羽望了望山峦之间暖暖的太阳,刚要升起时所发出的暖黄色的光,是那样的美好!心情也像出外郊游一般,看着磬儿凝眉,他不禁安慰道:“放心吧,磬儿!不会有事的,我和颐方侍卫就在一旁,就算真的有诈,我们也会护你和孩子的周全!”磬儿心里一阵暖意,刚想开口说谢,但意识到这么见外的话,也许说了反倒让人更加尴尬。于是浅浅一笑,侧眸看着倒在软座上睡得正香甜的小月,忍不住伸手拂去了她额前的乱发。这一幕,毫无保留地落在慕容信羽的眼底,会心一笑,只道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过去的记忆永远只能留在心底,这前程的路,已无缘牵手同去,恍如隔世,却又那般清晰。辰时方过,马车也终于到达这个名曰“一隅城郭”的世外之所,也许正是因其处于大山的环抱之中,这里的空气依旧如二月冰雪初融时候的清冷。下了马车,磬儿望见不远处的梯田之上似有一户人家。这个时间正值烧制早膳之际,却不见屋舍上方的炊烟,好似那里根本无人居住。屋舍建得极为别致,不似普通百姓的居所。看起来似乎年代久远,但院内的一切布局依旧那般整洁、清亮,又好似有人居住亦或是常年有人打理。磬儿和慕容信羽面面相觑,实在疑惑,这样的深山野林里,究竟会是怎样的人家还居住在这里?想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磬儿便先一步朝那间屋舍走过去。慕容信羽和颐方四处打量着紧跟其后,小月活蹦乱跳地跑来跑去,就像是在郊游一般。惹得磬儿一阵浅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途经一片莫大的梯田,那里一排排浓浓密密地种着农作物,磬儿自小生活在慕容府里,没种过庄稼,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小月趴上去瞅了几眼,很不确定地耸了耸肩,悠悠道:“这是茶树,但很奇怪,我在渌城去过很多的茶园,可从来就没见过长着红红的叶子的茶树呢!”磬儿挑眉,原来这就是茶树啊!忍不住上前一步,用指尖轻轻地掐下那梢头一点细嫩的、却是红红的叶子凑到鼻息间。这味道?突然,磬儿恍然大悟,喃喃道:“这是魁兰!”犹记得在绣织纺的时候,那清雅的小轩寒窗里,绣夫人斟茶轻唤一句:“疏香啊,来尝尝我的魁兰…”当时磬儿还很奇怪,这茶叶碧绿,汤色却是嫣红,原道是叶体初长成之时脉络便是殷红之色,待摘下翻炒之后便反了青绿,冲泡出的汤汁自是其本体的色泽。“真是颇有灵性的植物呢!”磬儿悠悠道,眼眸微微抬起,不经意落在了前方那座屋舍上。眼前好像展开了一副画面,又回到了绣织纺的那一次谈话间。“这是北琰国最偏远的山地之茶,偏远而稀少,因取之不易,所以甚为人知啊。”“这魁兰是我的一位故人每每闲暇之时必备的茶饮…”“谁会喜欢这个味道啊…这茶她只是常喝,却并不喜欢的…”“她亦是有难言之隐的,也许这苦能将她心中的苦…掩盖几分吧…”……瞬间,磬儿的大脑停滞了转动,颤颤地张张口,终是瞪大了双眼,眺望着那一栋庄重又极为优雅的屋舍,红了眼眶道:“这里…这是我娘的故居!!!”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没有人忍心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磬儿,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步履凌乱地朝那座屋子走过去。一路的幽草凄凄,恬静而聊趣。山间巨石打磨出的石块儿静静的、整齐地躺在这样一条悠然小路之上,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偶尔还会有一两根崭新的石块儿镶嵌其中,显然是近几年有人将这样一条小路翻新过了。踩上去稳稳当当、格外舒适,一直延伸到屋舍的前院篱笆门前。竹条编制的篱笆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轻松地打开来,磬儿缓步走了进去,颤抖着双唇环顾四周。小院儿很大,但有一半儿的空间被开垦出好几块儿四四方方的田地,种满了各色幽香的小雏菊。磬儿不由得暗暗一声惊叹!因为在渌城的时候,磬儿很少见到这样大片绽放的小雏菊。书上说,雏菊耐寒、适宜寒冷的气候,而渌城常年温热,小雏菊在炎热的条件下很少能够正常生长,开花更是极为不易。撇去其药用价值先不说,磬儿记得雏菊的花语,离别亦或是隐藏在心底的爱恋!没错,这就是娘亲给予磬儿的最深沉的感触。磬儿第一次知道,原来娘亲是喜欢小雏菊的。忍不住轻轻地走近去抚摸这样娇嫩的小花朵,传达至手心的柔软让磬儿心醉。“磬儿…”自房中悠悠传出的一声呼唤,带着深沉的喜悦,还有微微哽咽的嗓音,磬儿听得出来,这是绣夫人的声音。磬儿刚刚站起身子,就看见紧闭的紫檀木门徐徐开启,绣夫人一袭民间妇人的妆容立于门廊之下。双眸脉脉含情地望着磬儿,就差几步奔过来用力抱住磬儿的身子大哭一场。只是,她并没有那样跑过来拥抱磬儿,细细看来,磬儿这才发现,绣夫人一手拄着拐杖,好似左腿上有伤…磬儿一惊,连忙疾步上前搀扶。好似已经精心包扎过的伤口,虽然不再让绣夫人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显然她依旧活动不便,难道这三个月来,她就是在这里养伤么?或者说,绣夫人为了帮助磬儿找到黎渊,险些丧命于此?磬儿不敢再想,抬眸惊慌地询问:“绣夫人,你这是…”“我们进去说!”绣夫人打断磬儿的问话,轻轻笑着,但脸色依旧苍白。慕容信羽和颐方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点了点头。信羽回眸对磬儿说道:“磬儿,你和绣夫人进去聊聊吧,我和颐方侍卫在附近守着,顺便查看一番!”绣夫人为他们的善解人意感激不尽,磬儿搀扶着绣夫人,虽然不知道绣夫人为何有意遣散他们,毕竟都已经这般相熟,早就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挚交。但绣夫人执意如此,磬儿也不便多言,只得对他们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进了屋子,小月也很乖巧地留在园子里欣喜地把玩着满院的花草。用力掩上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磬儿回身这才发觉殿内的庞大、空旷。细细地观察房内的布置,总觉得似乎家具太少了些,所以才会显得屋子太大了。高大的对开窗虚掩着,山涧里有些刺骨的寒风轻轻地将其吹动,席卷着细碎的雏**瓣从缝隙间偷偷溜进屋子里。落在桌面上,落在青石地板上,时而再次被风卷起飞扬,随后又安静地躲在了墙根处。“这屋子原先没有这么大的…之前的那两间茅草屋被皇后娘娘的手下一把火烧了,后来,是黎渊重修了这里。雅夫人离开勃关、直到离世之后,许是皇后娘娘早就淡忘了这里,才使得这个地方变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好似察觉出磬儿在审视这座屋舍的空旷,她拄着拐杖,缓缓撑到桌子前坐下来。一边为磬儿倒杯茶水,一边浅笑着悠悠道。屋子太大、太空旷了,绣夫人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到沉闷的回音。磬儿认真听着,微微点头,走回到桌子前,在绣夫人的身旁坐了下来。听着她再次开口道:“我四处寻找黎渊无果,就想到这里来看上一眼,但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一群人,只道是想抓我而后引你出来。我拼死才得以逃脱,马车一路狂奔竟不知不觉来到这山涧。伤势太重,我已没了力气再回城里医治。想着能够死在雅夫人的故居,也算上天对我的恩赐了…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许是我命不该绝,来到这里我是因祸得福了。因为在这儿,我居然见到了黎渊。”磬儿刚刚进口的茶水还没来得及下咽,就险些如数喷了出来。慌忙擦了擦溅出水渍的嘴角,艰难吞咽下去,而后瞪大双眼问道:“真的么?黎渊也来了这里?”望着磬儿这般神情,绣夫人轻轻地笑了。微微点头,认真道:“嗯。他来这里缅怀雅夫人的时候,刚巧救了昏迷中的我,后来他派人去查探勃关的情况。经他的口,我才得知三个月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渌城来了人,慕容可欣被废掉逃离了皇宫。还知道我的磬儿,终于和三殿下行了正式的大典。”说及此,绣夫人抬手,宠溺又欣慰地抚摸着磬儿的肩头。轻轻地勾起磬儿披肩的一缕青丝,细腻柔顺之感充斥手心,绣夫人轻轻地为她理顺。磬儿一脸红润,微微垂了眸。“咳咳!”突然,后堂有一男子的声音划破宁静,他轻咳两声,便引起绣夫人微笑着回眸看了一眼,而后拉着磬儿起身。“磬儿过来,给你介绍一下吧…他就是黎渊,也就是你的舅父!”绣夫人望进磬儿的眉眼说道。她的身子不方便,却是执意拉着磬儿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