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宝华那一笑看起来甚是潇洒,可其实比哭还难看。有什么是比被自己挑中的压寨相公“弃尸”还要悲惨的?更悲惨的事情这就发生了啊,她现在不但被“弃尸”,而且在他以为她已经死掉的情况下,他居然还允许曲清商扣了那么大一个黑锅在她脑袋上,让她“死”都“死”不安生啊!正愤慨着,忽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奇怪声音,盛宝华一愣,看向声音的来处……季玉英的肚子。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季玉英轻咳一声,撇过头,脸上浮现一层可疑的暗红。昨天接到飞鸽传书,他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到悦来客栈,还没有吃过东西来着。于是一行人又回到了前院,财如命吩咐旺财来福张罗了一桌菜。秦罗衣挨着盛宝华坐下,继续逼供,“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从白湖山庄不告而别。”“唔,不是说我畏罪潜逃么?”盛宝华眨了眨眼睛。“谁他娘的会信那种明显的鬼话啊!”秦罗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盛宝华,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忍不住讲了粗话。“咳。”一旁,袁暮轻咳了一下。秦罗衣这才收敛了一些,扁扁嘴,又道,“谁会相信那种话啊!”“秦姐姐……”盛宝华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水光闪闪的,心里暖暖的,却终究没有管住嘴巴,“你被姐夫收拾得挺服帖啊。”……秦罗衣眼中凶光一闪,又狠狠一下敲在她的脑门上。“呜……”盛宝华抱着脑袋哀嚎。季玉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盘中菜,财如命则拉了张板凳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姑娘斗嘴,这两小姑娘当初不是还跟斗鸡一样互相看不顺眼么,怎么一眨眼感情就这么好了。“少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到底为什么不告而别,至少也要跟我说一声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盟主一解禁,我就出山庄来找你了!”秦罗衣气得大叫。“唔。”盛宝华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因为人想闪电了呀。”闻言,季玉英被噎了一下,赶紧低头喝了一口汤。“什么?”秦罗衣一脸的不解。“我觉得闪电比相公实在,忽然非常想它,就回来接它了。”盛宝华眼也不眨地信口开河。“闪电……?”“我的坐骑,刚刚那头小肥驴。”提到小肥驴的时候,盛宝华怨念地看了财如命一眼。财如命看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这小姑娘这半个多月的经历绝对不简单,秦罗衣肯定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谎话吧。“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嘛。”秦罗衣点点头表示理解。闻言,财如命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她居然相信了?相信了?啊,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居然看走眼了,盛宝华的神经根本一点都不粗大,神经粗大的明明是秦府的这位千金大小姐哇!袁暮浅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满满都是宠溺。“所以说,选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啊,不要挑好看的,要挑良善的,挑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还不如一头毛驴来得实在。”秦罗衣点点头,下了注解。拜托……杀人刀袁暮耶,那是良善之辈么?好吧好吧,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估且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良善吧。可怜的季玉英喷饭了……财如命拿在手里把玩的宝贝金算盘也掉在地上。袁暮继续轻咳。“是的是的,是这样的。”盛宝华一脸看到知音的表情,点头如捣蒜,然后笑嘻嘻地腻在秦罗衣身上撒娇,“秦姐姐秦姐姐我好羡慕你哇~”是的,她真的很羡慕秦罗衣。盛宝华依然记得那一天,她坐在树上,听到树下秦罗衣对袁暮的告白。那时,袁暮说,你是秦府的大小姐,所嫁之人应该门当户对。他说,慕容三公子慕容云天、龙吟剑季玉英、紫玉阁梅傲寒,任凭哪一个,论家世,论武功,论相貌,都在他袁暮之上。而秦罗衣,她的回答是那样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她说,可是他们都不叫袁暮。她说,她喜欢的人,就叫袁暮,他脸上有疤,没有显赫的家世,武功也并非天下无敌,可是他会在她失去母亲,伤心欲绝的时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她说,只有他会包容她忍让她,永远也不会留下她一个人。秦罗衣是最聪慧不过,最勇敢不过,也是最幸运不过的。说她聪慧,因为她选择了对的人;说她勇敢,因为她义无反顾地跟随他奔走于江湖;说她幸运,因为她所选择的人也真心待她。“宝宝,宝宝,你怎么了?”见盛宝华瞅着自己发呆,秦罗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盛宝华摇摇头,腻在秦罗衣怀里不起来。盛宝华在想,她一样的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人,她一样的义无反顾踏足江湖来寻找他,可是她终究不够幸运,因为她所选择的人,并未真心待她。一直敷衍,敷衍,敷衍。到最后,终于抛弃了她。盛宝华抱着秦罗衣,有些后怕。如果那一次,她真的死了呢?她将被自己所爱的人弃尸,不得入土为安,终日飘零于水中,无可归依,亦有可能成为湖中鱼儿的食物。而她死后,还将背着盗走秋水集的恶名。她的阿爹,她的小胡子叔叔,宝云山飞天寨所有疼她的叔叔伯伯阿姨们,将永远失去她的消息。然后……她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是爱一个人而已,竟会得到这样的下场?“季大侠,我暂时不回家了。”盛宝华扭头,看向季玉英。“为什么?”季玉英皱眉,随即又舒展了眉头,“如果是为了秋水集的事情,你完全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有劳了,阿爹教我做人要有始有终,我不能留下一堆乱摊子让你来帮我收拾,虽然阿爹托你来找我,但我还是想亲手解决这件事情。”盛宝华弯了弯唇,笑得十分的善解人意,倔强的笑意中又透着几分脆弱,让人忍不住要怜惜一番。盛宝华这倔强中透着脆弱的一笑显然起到了显著效果,秦罗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叹息了一声。季玉英嘴角抽了抽,他能够肯定确定以及断定,这家伙要留下的原因绝对不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她定是因为被栽了赃,觉得气难平,要亲手报复,讨回这口恶气罢了。就如季玉英所想,盛宝华此时趴在秦罗衣怀里,正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恨不得曲清商此时就在她眼前。本来她的确打算就这么回飞天寨,就让慕容云天以为她“死”了算了,毕竟当时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贴着他粘着他,而且他……终究是她喜欢过的人,她不想收场太难看,她不想曾经的美好最后都臭不可闻。即使,那所谓的美好,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可是现在人家都已经踩到她头顶上来了,就算她真的死了,这会儿恐怕也要被气得诈尸!不要问季玉英为何如此了解盛宝华的本性,那是绝对是季玉英的泣血经验之谈……小时候,季玉英因为身子弱,被那个不靠谱的爹丢进了飞天寨,美其名曰是为了强身健体,结果在宝云山一待就是两年。然后,他认识了寨主盛飞天的宝贝女儿盛宝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盛宝华被盛飞天抱在怀里,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乌溜溜的眼珠,还水汪汪的,十分的漂亮可爱。“宝宝别怕,以后这个小哥哥陪你玩好不好?”人高马大,留着络腮胡子的盛飞天对着怀里的小东西轻声细语,仿佛语气稍稍重一点儿,就会把怀里的小人儿吹化了一样。“嗯。”怀里的小姑娘怯怯地点点头,像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那时的季玉英是听说过这个小姑娘的,据说从小被人贩子拐走,也是刚刚被找回来,此时见了她小兔子一般的模样,又自诩是“小哥哥”,心里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怜惜的。结果……盛飞天前脚刚走,他转身再看的时候,怯生生的小兔子已经化身为张牙舞爪的小霸王。“喂,叫姐姐。”她伸出小手,戳戳他白皙的小脸。“……我比你大。”可怜的季玉英傻在原地。“那又怎么样,叫姐姐。”捏捏他的脸,盛宝华露出一副自以为很威武的坏笑。“……”季玉英撇过头,坚持捍卫自己小哥哥的尊严。“好吧,你几月生的?”见他不妥协,盛宝华晃晃小脑袋,问。“五月。”“我是六月哦!看吧看吧,比你大吧。”盛宝华一副臭屁的表情,“快快,叫姐姐。”“……姐姐。”很久很久以后,季玉英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而且被忽悠得很惨很惨,休说年纪大小比的是年份,而不是月份,退一万步讲,就算比月份,五月生的那也是要比六月生的要大啊!更何况,之后他才知道,盛宝华压根不是六月生的,那家伙从一开始打算要诓他了!你说你诓就诓吧,你好歹有点诚意,说是四月也成啊,可她说是六月!最悲剧的是,他那时年少无知,居然也以为六月生的比五月生的要大!如果你们以为这就是最悲剧的事情,那你们就小看盛宝华了,最悲剧的是……季玉英之后去找盛宝华算账,结果……盛宝华瞪圆了眼睛,小嘴一扁,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你……你哭什么……”季玉英傻眼,被欺负的那个明明是他啊。“人家从小被人贩子拐走,好不容易有了阿爹,可是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连自己几月生的都不知道……呜呜呜……人家已经那么可怜了,你还……呜呜呜……”盛宝华哭得凄惨无比,一边哭一边打嗝还一边控诉,嗑嗑巴巴地讲个不停。季玉英傻在原地,看着那小家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到噎住,看得季玉英也鼻子泛酸,觉得自己实在十恶不赦,当下就实心实意地喊了姐姐……哪知自从盛宝华荣升姐姐之后,季玉英便掉进了黑暗的深渊,整整两年了啊,那绝对是一部血泪史,以至于留下了心理阴影,听闻要娶她,吓得立刻溜之大吉了……好在他在宝云山两年,也算学到了不少东西,盛飞天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鲁汉子,却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两年之后,盛飞天便将他介绍给了胖老头,让他拜那胖老头为师,说是那胖老头的功夫更适合他练。当然,那个胖老头就是王景言。等他知道王景言就是武林盟主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个胖老头差遣得团团转了。嗯,那绝对是另一部血泪史。从小被无良县太爷爹欺负,再被丢进飞天寨受小恶魔盛宝华荼毒,最后又被笑面虎臭老头王景言摧残……季玉英的成长过程那就是一部被**欺压的血泪史啊,现在大家知道为何龙吟剑主人总是一副面瘫脸了吧……不过,即使如此,季玉英依然坚定地相信秋水集失窃事件与绝对盛宝华无关,因为她是宝云山飞天寨的盛宝华啊,就算不相信她的人品,他也要相信他半个师父盛飞天的人品不是?“你打算怎么做?”将自己的思绪从遥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季玉英放下手中的碗筷,看向盛宝华。“自然是要去慕容府拜会一下的。”盛宝华坐直了身子,“有些话,不当面对质怎么成,可不能什么话都让那个江湖第一美人自己说了去。”她忽然很期待曲清商看到自己亲手毒死的人在自己面前死而复生时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呢?“我陪你一起去!”秦罗衣握紧了青罗剑,一脸的义愤填膺。秦罗衣要去,袁暮那自然也是一定要去的。“我也去。”季玉英淡淡道,虽然摸清了盛宝华的小心思,可是他也不想阻止她,因为她肯定吃了大亏。“欸?”盛宝华看着他,袁暮去她不奇怪,可是季玉英那个冰块脸也要去就有些意外了。“慕容府水很深,我既然受盛寨主所托,自然要保护好你。”季玉英继续扯谎。虽然她不肯说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她肯定是吃了大亏,而且这事儿肯定与慕容云天和曲清商脱不了干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去慕容府才能弄得明白,但季玉英又真的不放心她就这样去慕容府,只得陪着她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