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露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进了翠玉轩,迎头就是徐老拉的犹如长白山一般的老脸,“师父,我路上有事,所以……”“别跟我解释,想想怎么跟二公子解释吧!他正在里面发火呢!”徐老伸手指向后面,韩露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耷拉着脑袋,将桂花糕放到案台上,“各位吃吧!这是顺儿哥买的。”说完头也不回走了。鸡毛掸子不离手的小六撞了下王七的胳膊,“七哥,小路会不会被二公子打啊?”“若是打就好喽!”王七无奈摇头,想起刚刚二公子的模样,绝对是气急败坏,脸色都青了,那里见过如此和善的一个人气成这幅模样。几个伙计想要去府上找小路,然二公子偏又不让,“这小路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前程,很有可能不保呦!”“瞎说什么?赶紧的干活。”徐老冷冷睨了他们一眼,小六和王七俱是吐舌带笑,再不敢多嘴。葛老手擒玉尊冥思苦想,孙成乾从他身边路过,忙将他叫了过来,“你说这叫玉尊什么名字好?”孙成乾是管账的先生,那里懂的舞文弄墨,摇了摇头,讪笑::“葛老真会拿我玩笑,我只会摆弄算盘子何时会起名字啦?待小路出来,你们爷俩商量吧!”葛老叹气,“是啊!真要跟这后生好好商量,商量,不然怕是过了今日人都要被赶走了。”徐老始虽不说话,但面色却越发阴沉,他可是刚刚相中了这个徒弟,不会就这么没了吧!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迷迷糊糊就去了后面,站在玉满楼的门口等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不赶他走怎么着都好说。室内一片死寂,玉满楼就这么坐在太师椅上,左手一个锤子,右手一个凿子,就在那象牙白上雕琢着,“哐哐”凿的直冒火星子,吓得韩露后身紧贴墙壁,恨不得能与墙壁融合,生怕他一锤子飞过来,自己就此撂着了。半响,玉满楼放下手中工具,满意低喃:“沁月”然后放到一侧,紧接着又取了一块,发出“哐哐”的凿刻声。“啊!”玉满楼许是气糊涂,手上也没个准头,一下就打到的手指肚上,瞬时鲜血喷涌而出,吓得韩露再不敢傻站着,急忙忙取了白巾冲过去,按住他受伤的手指,双手按压手指中间静脉才止住鲜血。此时玉满楼头脑发昏,面前的韩露都是重影的,倒不是出点子血把他吓得,而是他自幼便有晕血的毛病,不过还好他不晕别人的血,只晕自己流的血,怎么听都感觉是被吓得。玉满楼也不顾她忙碌,一把拉住韩露冰凉凉的小手,满脸怒气质问:“说,你去哪啦?”韩露正给他包扎伤口,紧了紧眉头,回答:“我在路上遇见顺哥哥了,他让我帮点忙。”韩露实在不适合说慌,特别是在玉满楼这种人精面前,忙低头询问:“公子,药粉在哪里?我给你上药。”“家里呢!早上就给你留下了,可用过?”“啊!”韩露皱巴着小脸很是愧疚,看着玉满楼惨白的脸色,给他斟上一杯暖茶,取了昨日里吃剩下的麦芽糖,放入茶水几块,玉满楼一饮而尽,倒是舒服了些,脑袋也不怎么晕了,但下一秒他险些被韩露气晕。伸手抓了韩露身上新穿的长款鸭蛋青色大袍,他怒极低吼:“说,这谁给你买的?”韩露让他吓得直缩脖子,“我帮顺儿哥哥干活了,然后弄得一身泥,顺儿哥哥可怜我,就给我买了,婢子没敢跟任何人说过什么的。二公子……”又是顺儿!玉满楼皱紧的眉头丝毫无消减之势,一味冷冷看着她,“你帮顺儿都做了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哦!韩露回忆顺儿说从东边运回来的货,便果断道:“我帮他推车来着。”何为怒极反笑,此时的玉满楼便是如此,笑的那叫个如沐春风花枝乱插,随即“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青白的手指死死点着韩露的额头,“你当你是马啊?还是骡子,还用得着你推车,足足几千担的分量,你个小胳膊小腿能推得动?”韩露很捏一把大腿,顿时挤出满眼的水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公子,小露再也不敢说谎了,求公子饶了我这次吧!求公子饶了我这次吧!”早就气的头脑冒烟的玉满楼,此时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吓得周身战粟,这气也算是消了几分,慢斟慢饮了一杯茶水,这才又问:“那说说吧?你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才来铺上?”这会韩露可真的不敢说谎了,如实汇报:“小露起来就晚了,小厨房没了吃喝,我便急急出门,正好赶上去作坊送毛石的秦大哥,便让我搭了顺风车,偏偏点背的赶上什么王爷大婚,堵了整条街,马车过不去,就下了马车步行,但实在太饿了,就在路边摊吃了点豆花和包子。”见她说了半天就是不往身上的衣服提,气的玉满楼领着她的衣领揪了起来,鬼使神差就将她按在大腿上,冲着屁股啪啪就是两下,痛的韩露妈呀妈呀惨叫。听得外面的徐老脑瓜上冷汗直流,心里默默道:“好徒弟,忍忍就好了,只要二公子不赶你走,到时师父啥都教你。”“你欺负人!”韩露又羞又恼,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打屁股,还是个陌生的男人,纵是老爸都不会触碰这方处女地的,他算什么啊?气的韩露猛地推开他,此时是真的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玉满楼你欺负人,你打我,我爸和我妈都舍不得打我呢!你凭什么打我,我又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去问问顺儿,若不是他吓唬我,能把豆花都弄前襟上吗!都快冻死我了,我还想着往店里赶,你凭什么打我。”“就凭……就凭你是我的奴才。”玉满楼真是被气糊涂了,说完自己都后悔的恨不得咬了舌头,小露心高气傲的,纵是身为奴才,却最是讨厌被人当奴才看,如今这么一说,怕是恼死他了。玉满楼心里满打满算着,纵是她在哭闹下去都忍了,但韩露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哭闹下去,而是缓缓起身,划拉掉衣服上沾的象牙白沫子。抽噎着抹掉最后一行眼泪,硬挤出一抹笑意,“对,公子没有说错,也没有打错,我就是你的奴才。”但以后不会是,一定不会。纵是韩露不说,从她那坚定的眼神中,任谁都能读懂,玉满楼竟有些害怕,双手不自觉拉住她的胳膊,“小露,我打疼你了?”韩露摇头,说实话不怎么疼,因为心疼较之千倍有余,我不会做奴才,再也不会做奴才的。韩露在心底对自己默默的发誓,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绝不为奴。“公子,小露真的知道错了,若是公子不喜欢这套衣服,小露就换回以前的衣服,就是有些脏了,怕公子厌恶。”韩露说着退至墙壁处,“公子还有何吩咐吗?”玉满楼竟前所未有的想对她说对不起,但长时间的养尊处优,早不知何为愧疚,纵是在二夫人的逼迫下,年仅几岁的玉满楼都从未屈服,道歉便是服软便是屈服,自己不会对谁屈服,绝不会,那样做绝不亚于抹杀人格尊严,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出去吧!等会徐老去作坊,你也跟着去吧!”玉满楼合了眼睛,倦怠靠在椅背上,微微抽了抽眉头,在睁眼韩露已经悄悄关了门,“小露……”无人应答他,也许小露是听到了,但是不想理会吧?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心烦意乱。徐老见韩露红着泡泡眼出来,心疼的一把拉住少年冰凉的手掌,劝道:“小路啊!男子汉就要能屈能伸,再说你是真的错了,公子打两下就打两下,长点记性,下次不这样就没事了。”不说还好,韩露再次瘪红了眼眶,灼烧的疼,硬生生咽了下去,胸口憋得更是难受,她憨憨一笑,“师父说的对,小路真的错。”错在把他当成亲人,错在将他想的太过和善,“师父,二公子说,让我陪您去作坊。”徐老猛拍了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说着拉上韩露急忙忙去了后院,坐上马车往城郊去了。韩露还是头一次去玉家的作坊,要知道城里几个金玉铺子的物事,都是在哪里诞生的,很是让她期待,将刚刚的不快也抛掷脑后。马车四壁封闭很严实,只有常去的马车夫能看到行路,车里的人丝毫看不见外面,可见其严密性。行了很远听赶车的鲁大高喝一声,“开门”随即闻听沉重的大铁门缓缓开启之音,马车再次启动,路况平坦了许多,看来是进了院子。徐老再不似刚才那般迷迷糊糊,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气,正了正身子,整理几下衣襟。马车又兜兜转转许久,放停下,鲁大过来开了车门,韩露先跳下马车,扶着徐老下了马车,跟随其后。这里给韩露最大的感触,便是大,大的没法子形容,且时不时总能听到犬吠声,声音很是尖厉,而且透着一股子狼音凄迷,“这是狼再叫,从小便从山里运了下来,专门有人养着,到了夜里便放出来,满院子的巡查。”“咕噜!”韩露悚然咽下一口唾沫,竖起大拇指,“狼,绝对是尽忠职守的好护院,这主意妙啊!何人如此聪慧竟想出这等主意?”徐老微微一笑,“老朽也是如此认为,委实妙哉,纵是这院子里守夜的人,到了夜里都不敢出来,连内贼都一并除了。哦!你问是谁想出来的,就是今个教训你的二公子,在八岁的时候想出来的。”“八岁?”韩露伸出两指摆八的手势,徐老点头,“若说周岁的话,二公子是腊月生的,那时还不足六岁呢!”“有才,真有才啊!”韩露惊叹,那么点年岁就能想出这等损主意,这人真是够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