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闯了祸事惹得老父伤心,他夫妻二人再也不敢耽搁,急忙去了玉老爷子院里谢罪。人上了年岁最是讨厌烦闹,纵是家中的几个皮猴到了这个院子都要装出一副安静的模样来,常服侍的下人更是少之又少,唯有几个多年贴心的心腹,玉老爷子至今还用着,并没有多添新人。玉满楼知道,纵是玉满庭犯了弥天大罪,但毕竟是他曾经想托付家业的长子,长子因谋杀亲弟不成而被害,任那个父亲都是忍受不了的。特别是玉辇这种一辈子好胜之人,怎容得被人背地里嚼舌头?短短几年时间人不仅苍老甚多,纵是心性都大变,虽然口头上同下人们明令不得提及长兄之事,权当没有这个人,但今日他必定还是伤心了。而直接导致老父伤心的人,正是他这个不孝子。玉满楼走至门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因力气太大,韩露似乎都能听到他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吓得整个人的骨头都酥了,也不用丫头搀扶,费力跪在相公身边,伸手抚摸着他受创的双膝。水眸中无限爱怜,“相公,你疼不疼?”玉满楼怎舍得娘子同他一起受罪,往起搀扶她,“小露,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儿,同你没有关系,你快回去!”“我不。”韩露向来是个倔犟的,如今此事她也脱不了干系,怎么可能回去。“回去,小鱼,小娥,汾河,快扶着夫人回去。”玉满楼冷眼瞪向韩露身后的三个丫头,她们三人面面相觑,伸手欲要搀扶,却被韩露挥臂挡开。韩露慢悠悠转头,清冷道:“我同老爷有过,你等也脱不了干系,都去院门外跪着去。”此等事情,三个丫头那里敢不从,一个拉着一个去了院门外跪地门口谢罪,消息很快传遍了府邸,不管是丫头小厮,嬷嬷,管事,纷纷云集玉老爷子院门前跪地谢罪。玉家内院的奴才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如今齐齐跪在一处小院子门外,情景委实壮观。而房中的玉老爷子正冷目肃颜,手中紧握狼毫笔,挥舞泼墨。下笔如有神,铿锵有力,笔体刚正不阿雄阔镇魂,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当最后一笔落下,身边响起掌声,玉辇转身对上好友钱世勋赞赏的目光。钱世勋竖起大拇指,赞了句:“好字。”玉辇则是摇头一笑:“老了,这字都少了以前的精神头。”钱世勋方步向前走到书案便细细欣赏,却是无以为然:“钱某却是觉得更厚重了。”仰天一笑道:“人就如这字,幼年时圆润天然,活泼可爱。青年时**澎湃,活力四射。中年时沉稳大气,不拘一格。老年时吗!自然要识情厚重,都得放任洒脱。”一席话到处人生苦短,事实流长。玉辇捋须含笑点头,“正是,正是。对了,我给你看看我那几个皮猴的字体,还别说是越看越爱看。”“好啊!”钱世勋做请,玉辇刚要过去书架取字帖,发现玉老丁站在门口直转磨磨,似有什么事情急得不行,心中不解走过去询问。“老丁什么事情,如此慌张?”玉辇冷不丁一声,吓得向来沉稳的老丁一哆嗦,伸手抹了头上一把汗水。玉老丁见钱世勋正在看字帖,垫脚凑近了他的耳朵,轻声道:“老爷,公子在院里跪着呢!”其实玉辇心里早就知道,但想想给他个教训也好,一摆手,“让他跪着好了。”急的老丁都语无伦次,“不是,不是,少夫人也在外头跪着呢!”“什么?”玉辇顿时大惊失色。钱世勋听这头有声音,转身疑惑问道,“玉兄可有何事?”玉辇换做常态摇了摇头,“家中小事,世勋你暂且在书房坐会,我去去就回。”“无妨,玉兄去忙吧。”钱世勋扭头接着端详小儿字,笑道:“还真是不错。”“老丁你在这里服侍着,我出去下。”玉辇刚转身脸色骤然冰冷,大步推门出去。玉满楼见父亲从书房出来,跪地就要迎过去,被玉辇一把提了起来,啪的就是一巴掌,刚要再来一巴掌,也不知韩露从哪里来的力气,腾地从地上窜了,一步挡在玉满楼面前,“爹爹,要打您就打我吧!”玉满楼将韩露一把推开,“荒唐,爹爹打儿子天经地义,你个媳妇怎可拦阻。”玉辇气的面色铁青,手指着玉满楼大骂:“不记得兄长生辰也罢,但你不能带着眼看着就要生产的夫人,来我院中跪地谢罪,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滚,你给我滚。”“爹……我!”玉满楼有些不知所措。韩露更是丈二迷糊,“爹,我知道错了。”“与你无关,都是满楼的错,但我现在不罚他,待你产子安顿之后我再罚他。”玉辇摆手让他们快快离去,可不敢将面前一幕让屋里头的挚友看见,不然他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放?还不落得个虐待儿子儿媳的罪责?玉满楼此时才明了父亲心疼儿媳的意图,心中是又感激又懊恼,双双给玉辇作揖之后,转身缓缓离去,然刚刚走到门口,韩露就感觉不对了,感觉这肚子咯噔一下子就似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下身瞬间就湿了,吓得她一张小脸惨白,一把握紧了玉满楼的手臂,“老婆你怎么啦?”玉满楼亦是被她的脸色吓得够呛,韩露手掌握得越来越紧,指尖恨不得镶到他肉里。“老公,老公……我,疼啊……”韩露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不均匀了,整个人都脱力的往下滑。玉满楼再不敢耽搁,将韩露抱在怀里,飞奔回东厢卧房。转眼间平静的小院被围堵个水泄不通,稳婆进去五六个,将这一月来所交给韩露的一切生产知识同韩露又重复了一遍,然韩露发现以前烂记于心的东西,如今竟是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疼,无边无际的疼,撕心裂肺的疼,似的疼的只有出气都没了入气,身边是陈锦和珍珠,一人把着她一只手,为她打气,时刻安慰自己,但对她真的没有效用,所有的一切对于她来说纯属噪音,烦得要死的噪音。“出去,都出去啊!”韩露放声嘶吼着,嗓子早已经都哑了。稳婆对丫头喊道:“快送汤水,不然夫人的嗓子会破的。”小鱼同小娥早就吓得站在墙角哭去了,唯有汾河还算镇定,听稳婆如此说,忙拿过韩露平时最爱的雪梨羹,用勺子喂给韩露吃。韩露疼的那里有吃的心情,气的大骂,“我不吃,你们老爷死那里去了?让他给我死进来,死进来,啊!疼死啦……”门外的玉满楼恨不得飞奔进去,但双臂早被蒲少欢绑死了,根本动弹不得,“师兄,那是女人干的活,你只能等。”“对啊!满楼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玉珊早急的在地上不知道转了几圈,接连派出去几波人寻更好的稳婆与郎中回来。西厢,闵柔带着女儿跪在月下为韩露祈福,纵是相距甚远,但还是能清晰的听见那头撕心裂肺的声音,修善很害怕,小小的身体战粟着,“娘亲,婶娘是好人,不会有事的对吗?”“对,娘亲带你求观世音菩萨,你婶娘一定平安。”闵柔双手合十,诚心祈求着。天色漆黑如墨,屋内灯火通明,来回人流不断,眼见着一盆盆血水穿梭不息的往外端,玉满楼的心都要揪了出来了,脸色惨白竟连哭都不会了。“疼啊!疼啊!”韩露嘶吼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先前不吃汾河送的东西,此时也开始一点点入口了,头脑因为长达几个钟头的疼痛,反而清明了不少,她泛红的双目看着身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几个女人。她试图同锦娘和珍珠寻求帮助,“锦娘,珍珠你们告诉我,这孩子还有多久能生出来。”锦娘早听稳婆说了,这孩子太大折腾了这么久,竟连头都没有露出来,还不知道多久呢!但此事决不能让韩露知晓,锦娘用手捏了珍珠的手臂,珍珠这才止住哭泣,听锦娘道:“快了,快了。”珍珠忙着符合:“是啊!我生孩子那会也这么慢的。”终于心里有了寄托,韩露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大喊大叫,反而要吃的喝的,听从稳婆的安排用力,呼吸。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竟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韩露能清楚的感觉到生命顺着血液缓缓流去,那种无助的自卑让她无处宣泄。“锦娘,你去拿把刀来,将我肚子刨开吧?这样我能活孩子也能活。”将近早晨时分,韩露再也挺不住,忽然想起来现代的剖腹产,可那是古代那里来的手术刀和消毒药。更没人敢动,反而认为她心魔了,稳婆将准备好的千年人参须子硬塞到她嘴里,“夫人啥也不想,就用力就行。”见五大三粗的稳婆都累的满头大汗,韩露是真的无助了,转头见珍珠同锦娘害怕的目光,她知道她们将她当疯子了。于是韩露又开始骂人,“玉满楼你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你给我滚进来。”外头的玉满楼又冲动了,可身旁是老父监督,他那里敢动。时间似细沙从指缝滑过,疼痛让人心烦意乱,偶尔的轻微疼痛都会让人觉得舒服不少,耳旁是稳婆们声嘶力竭的吼叫,“用力,进气,出气……”好烦,好烦。“去给我取一浴盆水来。”“好好好,小露我们等生完了孩子就去洗澡。”玉珊在外面再也等不得,也进来守着,只是却空有气力,却无能为力。韩露气的想骂娘,真真是代沟啊!她那里是想洗澡,她想的是在水中生产。她真的挺不住了,开始放声大哭起来,“玉满楼,我要死啦!”死这个字刚刚出口,就感觉房门噗通一声开了,可她只感觉头脑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困,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