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榕你怎么把吴老和那家伙也带下山了?这不是添乱么?”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掩上门,罗发荣就冲着方榕埋怨了起来。刚才当着吴冷泉和张振的面,这话他不好问,现在他们都被安顿在宾馆里各自回房去梳洗了,所以这才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咦?罗头你好像有点焦躁,怎么?事情办的不顺?”方榕不理会他的嘟囔,反而仔细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问到。“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方榕,你以前是否得罪过刘副局长他们?”被方榕这一问,刚回来就被张振他们也来了的事给耽搁了的问题就又重新占据了罗发荣的脑海,他的脸这下真的阴沉了下来。在方榕返回聊城的这大半天时间里,已经和方榕认真商量过的他也没闲着,大清早就直奔招商办,在招商办的官员们上班的第一时间就将他决定全面投资的决定给报了过去。刚开始的招商办内,反应一切还好,相关的官员都表示了热情的欢迎,那个闻讯从工商局赶来的刘副局长显得更是积极和热情。可是就在相关细节和手续的洽谈会上,当他说出自己这次投资的主要合伙人是方榕之后,还没等他继续说出董事长也是方榕这件事呢,原本热情无比,一直笑容满面的刘副局长的脸却变了。不但变了,而且还没等别的官员说话呢,他倒是第一个抢先皮笑肉不笑的说出了一连串冠冕堂皇的言语。尽管他话里也没明确表示由罗发荣和方榕共同投资不行,但也不点名的提起了方榕书店因为贩卖黄色书刊被封查的事,若隐若现的话里几乎可以说是道尽了他对方榕人品的鄙视和对他能力的担心。连带着,神色间甚至隐约的都对罗发荣投资的诚意和目的都有怀疑和敌意。招商办的官员都是些什么人啊,各个都是在官场上混的精的不能再精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钻到聊城这眼下最让人眼热的招商办里来,因此他们的态度也一下子变的暧昧起来,尽管其中也有个别梗直的官员指出投资的事和投资者的个人品质其实并没多大关系,招商办应该以大局为重等等的说辞,但是在当时那种暧昧含混的局面下,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况且当时罗发荣因为来的匆忙,自己也并没有准备好正式而又详细的投资规划书,于是,在顿时心起疑窦的罗发荣竭力周旋下,这次洽谈会在众官员一片研究研究的哈哈声里落下帷幕。会后,心生不解的罗发荣原本想请刘副局长吃饭,想在私下里套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没想到会后的刘副局长一改前几日热情而又熟络的态度,客气婉拒的神色背后竟让同样成精了的罗发荣真正感觉到了一丝敌意。这让罗发荣心里的疑云更是大起,因为根据他对人性和这几天对聊城官方态度的了解,面对自己和方榕他们这么大的投资计划,身为招商办领导的刘副局长根本不该有这样的敌意和暧昧的态度,这于常理不符。再说了,就算因为封店,方榕这边的小蒋她们的反抗和之后黄毛的威胁让他和他所在的单位没了面子,使他对方榕心存不满,但这也不至于使他在这种对聊城和他自己而言,都有巨大利益的事上跳出来作梗。一定是另有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原因,不然这个混帐局长前后的态度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仔细推敲过所有交往以来的细节之后,罗发荣在自己的心里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因为根据他以往对官场和刘副局长的了解,他知道,刘副局长并不是那种背后有大靠山,而自己什么都不懂,光靠着靠山在官场上混的人。不但不是,相反,在和他这几天的交往中,他给罗发荣的印象还是属于那种颇有能力,精明到一点就透的人。如果说这样的人会因为一件小事上的不满,宁愿冒着违背官方主调的危险,而做出这样主动放弃和拒绝能让自己公私两面都会获得极大利益的事,罗发荣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更别说这样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在官场上混到眼下的位置。那究竟他是为了什么而做出这样看起来明显愚蠢透顶的决定的呢?回到宾馆的罗发荣百思不得其解,苦苦琢磨中,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那天在方榕书店竟拍的现场,注意到刘副局长和那个最后跟自己竞价的半老女人之间有些不太正常的眼色,随即又不能自主的想起方榕书店被封这件事其中的蹊跷。方榕的那家小书店一向在聊城人中间口碑极好,和各管理部门的关系也一直相处的不错,再加上方榕的为人和性格,书店里根本不可能,也不需要去贩卖什么黄色图书。可就是这么一家口碑极好,守规矩的小店,怎么会忽然就被那些检查部门接二连三的突检?而且第一次查不到东西,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以后再次检查就又查出来了?其实书店被封这件事前前后后中,很多地方都明显不合常理和透着跷蹊,在罗发荣的感觉中更是始终都带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但是前几天,事主方榕自己对这些不闻不问,一心钻进了牛角尖要想办法救小蒋和小林,而且心态和言行中还流露出了让罗发荣感觉到极度危险的杀意,所以罗发荣尽管心里暗犯嘀咕,但嘴上也不敢多提,因为他害怕这会极大的刺激到已经接近爆发状态的方榕,让他做出一些根本无法收拾的事情来。更何况,他也相信,一旦小蒋她们的事情稍有转机,以方榕的才智,也一定会立即看明白其中的猫腻,到那时再仔细研究也不迟。可是事态的发展和进程的变化快的让他和方榕都没有时间坐下来认真的推敲此事。但是现在,到了这让人疑窦丛生的现在,这些暂时被忘记了的东西统统都在他苦思的过程中冒了出来。于是各种各样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全都在他脑海里翻腾着搅和了起来,逐渐逐渐的,他敏锐的心在这重重迷雾之中隐约的感觉到了一个围绕着方榕而编织出来的阴谋运行的轨迹,只是他一时间还无法找到合理的,可以说服自己的解释,那就是为什么刘副局长他们会陷害方榕?一个老老实实的小书店老板绝对不敢,也不会和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管官员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而一心隐匿的方榕也更不可能会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他们会起意铁了心要收拾方榕?到了下午,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的罗发荣又从一个不知来历,也不肯说自己是谁的电话中,得到了另一个让他根本想不到的消息,那个自己一直在担心的龙翔集团考察团也向招商办送达了正式详尽的投资计划书,他们的计划书不但囊括了自己在上午的协商会上所说的全部项目,而且还多了一些能让聊城的所有官员都不可能推辞的项目,那就是采用收购和兼并以及合资的方式,全面大范围的解决聊城境内那些亏损和濒临破产边缘的国有问题企业。一听到匿名电话中给出的这个消息,罗发荣手机还没关上,头上的汗就整个下来了,如果一旦龙翔的投资计划得到招商办和聊城官方的一致认可,那他自己和方榕他们的所有计划不是全部泡汤了么?他当时就急得的满房间乱转,可身边方榕又不在,在聊城他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商量,所以最后他心一横,直接使出了刚刚从黄毛身上学来不久的痞子作风,孤身直闯聊城最高首脑的办公室,硬是靠着和市长秘书的大声争吵,引起了正在开会的聊城市长和高官们的注意,经过他撒泼式的告状、威胁和努力,这才争取到了三天后,和龙翔集团一起参与聊城官方最高级别洽谈会的资格。“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觉得憋闷和生气,现在你也回来了,你说说你到底在那惹他们了,眼下的这局势咱们又该怎么办?”一气将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都一咕脑端了出来后,罗发荣又悻悻的看着似乎并没有多大反应的方榕嘟囔道:“我下午在市府可是把人都得罪完了的,要是咱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看咱们这计划铁定就泡汤了。早知道如此,你这次就该让韩老太爷下来,有他出面或许还有点盼头,吴老他们根本帮不上忙,那家伙又只会添麻烦,想想真是让人沮丧。唉!”“呵呵,罗头说说你是怎么得罪那些官员的?”坐在那边掏出一颗烟放在鼻子下嗅着的方榕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紧张和慌乱,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调侃着一脸疲惫的罗发荣,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还能怎么得罪?最狠也就是威胁了,我说完咱们的情况后,就直接告诉他们,如果这次的投资洽谈不给咱们和龙翔那边同等待遇的话,我明天就到省城去找各大报纸和电视台,想办法搞臭聊城的投资环境,反正最多也是我什么都干不成,咱们另换地方再想办法。结果他们妥协了,不过他们都气的够戗,要是咱们没什么好办法的话,我看这事回头还是没戏。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别老是问我这些破事行不?”说到最后,罗发荣真急了。“别急,别急,罗头你看这是什么?”方榕一看罗发荣的脸都急得有些发黑了,这才脸色一正,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沓折成方块的纸来。“咦?是投资计划书?”一脸狐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罗发荣就轻轻的叫了出来,再也顾不上看方榕脸上的反应,径自一目十行的浏览了起来。“罗头觉得如何?”方榕含笑耐心的等着罗发荣翻到最后一页,瞅着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惊喜,笑着问道。“厉害,不但是中规中举正式的计划书,而且非常的详细和周到,连咱们先前没想到的收购和兼并国企的项目详细分类和步骤都有了,要是下午我手头有这么一份东西,又何必使出撒泼的手段?好,确实好!只是这字,也忒他妈难看了,这是小方你写的?”罗发荣略带兴奋的晃动着手中的计划书,好奇的望向方榕。也难怪他惊讶,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上,表达出详尽投资内容和计划的字迹本身,却就像小学生写的一般,歪七扭八图图画画乱的不成样子。“你不是刚说人家帮不上忙么?这是张振写的。”不知怎得,方榕此刻非常享受罗发荣绷大了眼睛,一脸不能置信的那幅样子。“是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是他能写出这样老到细致的计划书,我宁愿现在就把它一口吞下去,连嚼都不嚼。方榕你快说,到底是谁写的?”“呵呵,三哥口述,张振执笔,昨晚上化了一夜时间写出来的。”方榕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这才告诉了他实情。“三哥弄的?天!还真让人想不到。”罗发荣惊讶的张大了嘴,死死盯着手中的那叠纸,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咱们以往都小看三哥了,我也是今天看到这个,才想起三哥以前说过,他在里面就自修通过了文学和法律两个专业的大学考试,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几年他又一直在自修经济法学………”“再加上他对聊城的了解,难怪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写出了这么正规详细的投资计划书,厉害,真是厉害,以前真是小看他了,哈哈!”惊喜之下,打断了方榕话头的罗发荣才不去管方榕脸上的那一抹微微慨叹呢,此刻他心里全被这意外的发现和惊喜给充斥着,因为这样一来的话,只要赵三伤势一好,自己这边无疑又多了一个靠得住的硬帮手,而绝非再只是方榕和自己两个人疲于奔命了。以前尽管他也知道赵三并非等闲之辈,但在内心深处,并没对他在即将展开的投资中的作用报以太高的期望,其实严格的来说,就算是方榕,他在心底里都没有抱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高的期望。之所以前面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去说服赵三和方榕,而且还将在脑海中自己最合适的位置让给方榕,最主要的原因只不过是他首先要保命,那个暂时不知所踪的降头师就像一把时刻悬在脑门顶上的利剑,随时随地的提醒着他,在没找到人来对付的眼下,只有靠方榕或者说通过方榕靠韩老太爷,才是最保险的选择。但是身为客人,他也没理由始终赖在聊城不走,何况前些日子,要不是他想到这个办法拖住方榕,恐怕方榕早就悄悄走了,方榕要是一走,他唯一能靠上的保障也就消失了。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的拉方榕下水,因为他在聊城看到的现实也确实让他觉得大有可为,所以他在经过对自己所掌握的情况综合再三考虑后,才拉上了赵三,也才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了方榕。可现在没想到赵三除了混江湖厉害外,连生意方面也这么厉害,况且赵三这次表现出来的能力,也恰恰正是他自己相对匮乏的方面。所以现在的他可是开心了一阵子,可是等这股兴头一过,又想到了眼下情势的他郁闷了起来:“现在就算有了这计划书,咱们从各个方面来说还是差人家龙翔集团很多。别的不说,人家怎么说都已经是手续齐全,人员完备的大公司,咱们到现在还连个正式的公司都不是,再加上官方明显有人针对你,我自己今天也把人得罪了,头疼啊!”“罗头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么罗嗦?既然已经对上了,这种没用的瞎琢磨就少想一点,不是还有三天准备么?咱全力卯上就是!”说完话,方榕也不理会罗发荣狐疑的眼光,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脚回头说道:“我现在出去一下,等下如果吴老他们过来的话罗投你招呼一下,晚点咱们去小四川酒家那里吃饭。”丢下满头雾水的罗发荣,方榕一出宾馆的门就慢慢往赵三私下交代的那个地方找去。赵三所说的他们那个临时聚集的地方离聊城宾馆并不远,以往的时候方榕也曾多次的路过过。在方榕的记忆中,那似乎一直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一个寻常小院,甚至在方榕的印象中,那小院的男女主人自己都也勉强说的上认识,男的好像姓董,隐约记得是聊城食品厂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工人,女姓马,好像是个家庭妇女,好像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儿,经常到自己书店买书,怎么这一家人会和赵三有那么深的关系?路不长,但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方榕拖着长长的影子,脚步却迈的很慢。因为他知道,每迈前一步,就离自己一直企盼着的安静日子走远了一步。尽管这两天心中已经想的通透的不能再通透,可是就在一刻,方榕还是隐隐约约的发现心里翻腾着一种掉头回去的冲动,就像眼前,他想留住天际云霞处那一轮正在西沉的夕阳余辉一般,尽管知道不可能,可是心里却真的很想留住。“方老板,你可来了,三哥他好吗?”门响处,推门进来的是身材瘦小的包打听,一看到屋内等着自己的是方榕,他黑瘦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片激动。“三哥挺好,他正在养伤,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小包,我听三哥说他有些东西留在你们几个手中?”方榕站起身,笑着打了个招呼后问道。“有些东西?哦,明白了,是有些东西留着,榕哥要用?”包打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细小的双眼中已经有亮光在闪动。三哥终于要杀回来了!“不是我要用,是你们要用。”方榕淡淡的一笑,随即面色一正:“回去找齐所有你能联系上的兄弟,明天下午到聊城宾馆的二楼来找我。不过在这之前,先把长贵和铁蛋他们找来,按这条子上说的去办点事。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说到最后,方榕的脸上杀意隐现,再无平时那般的和善。“明白了榕哥,还有什么吩咐?”包打听见状,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哆嗦,接过纸条后扫了一眼,立刻恭敬的答应了下来。“这点钱是三哥交代我给你们的,你拿回去叫长贵给兄弟们分了。你告诉长贵,三哥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听我安排。等下你回去想办法把黄毛给我找来,晚上我要见他。没事了,你先去吧。”此时的方榕脸上身上,再没有任何平素的温和和良善,神色间,倒是隐隐散发出只有赵三在安排事情时才流露出的那种微带冷酷的风范。“既然要玩,那就玩大点好了!”在包打听走后良久,静静坐在暮色里的方榕轻轻对着空气呢喃出这么一句,站起身,拉开门走了。“罗头,等下你先陪吴老和张振他们回去,另外记得到了宾馆后找他们经理,就说咱们要包下他们宾馆的二楼全部房间,大约要包上半年到一年左右,看看是什么条件。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明早我也搬过去。”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慢慢擦着嘴的方榕忽然抬起头,对着正在和吴老说话的罗发荣说道。“包下整个宾馆的二楼?”罗发荣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眼望向对面坐着的方榕,这时他又再一次明显感觉到了现在的方榕与往日的不同。本来,稍微晚来了一会的方榕一进餐厅,罗发荣就发现方榕和平时不大一样,首先是穿着,往日里换来换去都离不开的那些普通便装此时被一身黑条纹的名牌西装给代替了,这么热的天里,方榕不但规规矩矩严严实实的穿着西装扎着领带,就连平日里老是软踏踏的贴在额上的一头乱发也收拾的油光锃亮,整整齐齐往后背去。鞋也换成新买的名牌老人头了,猛一看上去,整个人好似浑然变了个模样,就连宽阔饱满的额头之下,那双自眼镜碎过之后再没被镜片遮掩过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光芒都和往日有了些不同。具体是什么样的不同罗发荣一时也说不上来,但是就在那一瞬,罗发荣在心中清晰的感应到向自己走来的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以往习惯了的那个貌似良善的方榕。因为在这一瞬间,他从方榕的身上眼中,再也感觉不到他隐隐潜藏起来的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阴郁和黯淡,此时的方榕,完完全全就像一缕正午时分从窗帘的缝隙中抢进来阳光,仪表堂堂的明朗中潜藏着一种难言的锐利,夺目,但却丝毫不会伤人。在好不容易适应了方榕忽然的变化后,罗发荣又被他忽然吩咐般的话语和态度给弄晕了,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方榕怎么会忽然又要包宾馆。“嗯,从明天开始直到咱们自己的办公场所盖起来,咱们就一直在那里办公。”方榕显然并不想让他有仔细琢磨的机会,淡淡的笑着又丢给了他出乎预料的一句。“在那里办公?”罗发荣坐直身子,眯着眼缓缓的,一字一顿的重复着问道。这时候,他已经快被方榕没头没脑的决定和有些不在乎的神态激怒了。“嗯,在那里办公,罗头你先回去按我说的准备,等晚点我过去再给你解释。”微笑着,方榕也坐直了身子,明显明亮了许多的双眼也一瞬不瞬的盯上了他的眼睛。双目交汇,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张振好似什么都没听到的依旧在低头大嚼,而吴冷泉,却微眯着独眼,后靠在餐椅上若有所思的一言不发,餐馆中也依旧闹哄哄的一片噪杂,只有这张靠窗的饭桌上,显得格外安静。“他这是什么意思?在故意叫我难堪吗?应该不会吧?”心里乱想着,罗发荣缓缓的,缓缓的将自己的目光移到了餐桌之上,只是他自己没注意,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头也低了下去。“呵呵,罗头,那天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了初次相见么?商场中的我以后你可要多多包涵哦。”就在这时,他嗡嗡作响的耳边忽然又传来了方榕明显含着笑意的声音,抬头,正好看到方榕大有深意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笑意和脸上勾出的那一抹鬼脸,温暖而又犀利。夜色渐深,空气中翻腾的热浪也逐渐趋于温柔。房间中,就在《楚歌》那悲凉凄切的埙音声里,换回便装的方榕站在靠墙的那排书架之前,伸手轻轻抚摸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平静的脸上眼中流淌出了一种非常明显的黯然和惋惜。埙音凄切,带着一种能让人连骨髓都要凝结的悲凉在略显空旷的房间内回荡,房间里的**,方榕收拾好的衣服包裹和装着一些不能割舍下物件的藤条编成的箱子静静的摆在床单之上。整个房间里略显得的有些乱,就连平时也算明亮的灯光在方榕的感觉里也显得有些黯淡。书架上的书还是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架上,方榕并没打算连这些书都带走。因为他知道,一旦出了这个门,今后的自己恐怕再也不需要这些书来打发掉那漫漫长夜中不眠的时光了。可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就算他是被天妖附体的方榕,也不例外,三年多来,就是书架上这些根本不懂的任何感情的书,一直默默的陪伴着他渡过了这相对平静的一千多个日夜,而今要一朝全部舍弃,心中难免会有点不舍。就在这时,关着的门被人敲响了,紧接着在他过去开门的瞬间,一把略显生硬的苍老声音就又在门口响起:“大雾山莫亚请见主人!”“大雾山?”方榕心里一愣,随即恍然,门外应该就是那个白虎宗的巫师来访了。拉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看上去明显不是常见打扮的老人,特别是他头上缠着的厚厚头巾表明了他的来处。“方榕有礼了,老人家请进。”方榕熟练的用苗礼给老巫师献了一礼,随即笑着延客入内。原本他是准备明天自己去上门拜访的,没想到人家先来了。不过这样一来,悬在他心头的那颗石头也落了地,因为他从老巫师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显然,昨晚对他的偷袭并不是像韩老猜测的那样,冲着朱雀宗来的。“方榕?你就是昨晚的主人?”老巫师显然被他的苗礼和他的年轻以及友善的态度弄得有些迷糊了,在赶忙还礼之后,语气中流露着淡淡的惊呀之意。“老人家请**坐。昨晚逃过一劫的就是我。”方榕将老巫师让到房间内坐下,这才在忙着倒茶端水的空里打量了一下昨晚差点要了他命的老巫师的长相。让他意外的是,同样是源远流长的巫门宗派中的高人,这个名叫莫亚的老巫师身上却绝对没有从韩远山身上就一眼就能感觉出来的那种云淡风轻的高远和淡泊,除了外貌上的差异之外,这位老巫师相对瘦小的身躯上散发着一种能让方榕明显感觉到寒意的阴冷气息,厚厚的缠头布下面,那双冷森森的双眸之上,雪白到不带丝毫杂色的浓浓双眉和略带鹰勾的高鼻梁,配合着除了额头和脸颊之上几条深深的皱纹外,再没有任何皱纹的黑脸和如刀般薄薄的嘴唇,再加上他胸前那一串白渗渗的骨质饰物,整个就带给人一种异常明显的讯息,他绝对不是寻常人。不过方榕随即想起了以往自己见过的几个苗疆大巫师,于是他心中的意外就被很自然的收敛了起来。因为那边的巫师装扮大体都差不多,这位名叫的莫亚的老巫师并没有超出那个范围。“方榕,对不住了,我有些不能接受你的年龄。”有点突兀的说了这句话后,老巫师莫亚忽然闭上了眼睛。随即,含笑而坐的方榕就感觉到怀中的朱雀镜忽的一热,发出了一声微微的轻鸣。“呀!原来真是朱雀宗本代宗主当面,莫亚失礼了。”睁开眼的莫亚带着一脸的惊讶和惶恐,忽的一下从**“老人家千万不要如此,方榕不是宗主,受不起这样的大礼!”方榕赶忙跳起身将身子挪到一傍,口中轻呼着,伸手拉住了正准备拜下去的莫亚。“难道你怀中的不是宗主才能持有的玄鸟镜?”莫亚显然不肯相信他的说辞。“我怀中是朱雀镜,不,是玄鸟镜没错,可我真不是朱雀宗的当代宗主,老人家你先坐下听我说。”方榕被他的坚持闹了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心存疑惑的老巫师莫亚重新劝着坐在了**,这才迅速把自己和韩远山之间的关系大致的给他做了个说明,让半信半疑的莫亚这才相信他不是当代的宗主。不过不管他怎么说,莫亚却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现在连朱雀宗弟子都不是的解释,一心就认定他就是朱雀宗选出的下代宗主,因而神情中明显拘谨了不少。“方榕兄弟,莫亚昨晚并不知道这房间的主人是你,所以做出了很冒失的事情,还请你多多原谅。莫亚在这里给你赔罪了。”等双方重新坐定后,老巫师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又站起身红着脸,吞吞吐吐的开始赔礼道歉。“我明白昨晚可能是个误会,莫亚你千万不要这样,我说了我受不起。”方榕一看老巫师通红着脸说到最后又要站起身施礼,整个头都有些大了,赶忙又抢先站起身拉住了他。又一小阵子解释和忙乱过后,明白了他昨夜果然是被自己前一晚上的爆发而引来除妖的方榕这才找到了可以安静说话的机会:“莫亚长老,白虎宗不是一向都在苗疆一带不常出来么,怎么长老会千里迢迢的跑到聊城这种小地方来了?”“我是被人请到这里来的,因为他父亲和他父亲公司里的人在前些日子全都被一个妖物给屠杀掉了。”因为误会的消除而明显放松了不少的莫亚并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来意坦诚相告。“被人请来的?”方榕听了这话,心里突的一跳,他已经大致猜到是谁请他来的了。只是一时间还没想明白长风集团的人怎么会认识远在苗疆大山中的莫亚他们。“是啊,是贺云前些天专门派人到我们村里请我的,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结果前天夜里发现这边果然有问题,当时幸好方榕兄弟你不在,那一晚那妖物就在你房里。所以我才会想着在昨晚上前来偷袭,因为这房间中昨晚上妖气依然非常浓,却没想到是你在与人斗法,真是对不住。”略显不自在的莫亚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房内,苦笑着摇头再次赔礼。“请你的人姓贺?那样的话出事的地点就应该在省城不在这里啊,长老你怎么追到这边来了?”方榕心里暗叫侥幸,要不是韩老的朱雀宗和白虎宗的关系密切,自己这个屋主恐怕过不了两三天就会被莫亚他们给追查了出来,他们可不像那个杨冰,还会注重什么在场不在场的证据。“贺云告诉我妖物可能就躲在这小城附近,所以我就直接来到了这里。说实话,我自认不是那妖物的对手,所以昨晚才会来偷袭,不过现在我就放心了,有韩老宗主和方榕兄弟你们在,那妖物猖狂不了几天。对了,方榕兄弟,前天晚上那妖物到你这里来闹,是不是就因为韩老宗主和你收拾过它的缘故?”“可能是老太爷收拾过它,我事先并不知道,今天我上山去问老太爷,老太爷却含笑不答,只是一个劲的叫我放心,说是那妖物不会再出来害人了。”方榕强忍着心头的惭愧和一股突如其来的笑意,一脸坦诚的撒着弥天大谎。“妖物果然已经被韩老宗主给收掉了,怪不得我们老宗主每次一提起韩老宗主,都是一脸的佩服。这次莫亚远来有幸,知道韩老宗主就住在附近,明天一定要上山去拜望一下他老人家,一来谢罪,二来也好亲眼见上一面。”莫亚一脸敬佩与仰慕的说着话,望向方榕的眼光中更是一片热切。“小方,开门。”就在方榕刚要说话的前夕,关着的门又被嚷嚷着的罗发荣敲响了。“是我朋友。”方榕冲莫亚歉然一笑,起身过去开门。“小方你怎么还没过去?我等的都快急死了。”说着话,罗发荣走了进来,随即就被站起身的莫亚吓了一跳:“小方,这位老人家是?”还好,尽管吃惊,可是在最近遭遇过这么多希奇古怪的事之后,精明过人的罗发荣并没有失礼、“罗头,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大雾山来的莫亚长老。”“莫亚长老你好,我是小方的朋友罗发荣,没打扰你们说话吧?”没等方榕再给莫亚介绍自己,罗发荣抢先抱拳见礼。其实这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是伸手行握手礼,反正事后按他自己不无得意的话来说,那是因为他在第一眼见到莫亚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他是和韩远山一类的异人,对这类异人当然不能用现在的那种握手礼。“方榕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来拜访。”同样抱拳给罗发荣还了一礼后,莫亚转头向方榕告辞。“明天还是我去拜访长老吧,礼尚往来嘛,呵呵。”方榕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法再谈什么,也不在留客。“那好,我现在住在东风路三十二号,明天我恭候方榕兄弟的光临。告辞!”用告别的苗礼向方榕和罗发荣各施了一礼后,老巫师莫亚准备动身出门。“长老请!”罗发荣殷勤的抢着尽送客的责任,现在的他对这类他不能了解的奇人异士充满了一种又敬又怕的奇异心理,因此在礼节上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大意。“咦?”含笑点头,在方榕的相送下正准备出门的莫亚在刚经过罗发荣身边的时候,忽然嘴里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咦之后,忽然就站住了脚步,一双忽然闪烁起神光的双眼就像利刃一般的刺进了罗发荣愕然的双眸。“啊!”罗发荣一声尖叫,双眼中突然一阵灼通,眼前黑了起来。“罗头!”方榕反手扶住踉跄欲倒的罗发荣,已经暴起寒光的双眼往莫亚脸上瞪去。“莫亚刚才只是试了一下,方榕兄弟不要多心。方榕兄弟,你朋友前几天是不是中过降头或是被人下过蛊?”莫亚往后稍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没恶意。“他前几天中过狂头降,不过已经被老太爷破去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么?”方榕心下一松,扶住依旧陷入昏沉中的罗发荣问道。“破降之后他本该好好修养的,可他仗着外力的催化强行活动,留下了点病根。不过不用担心,这点病根已经被我破去了。这样吧,方榕兄弟,咱们能在这里相见也是有缘,我这里有个自己炼制的小东西,带在身上对降头和下蛊有一定的防护和预警功能,就送给你做个纪念。”说着话,他从腕上的那串奇形手链中摘下一个漆黑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珠子,塞进了方榕的手中,然后不等方榕推辞,就笑眯眯的转身走了。“有那些东西靠近的时候珠子会变成绿色。”看着手中的珠子,方榕听到楼道里隐隐传来他微带兴奋的,略略有些生硬的话语。“这东西大约就是他赔给自己的道歉礼吧?”面带微笑的方榕再次打量了下手中黑乎乎不见有任何特别的珠子,在顺手把珠子塞进罗发荣胸前口袋礼的时候不由的想到。他开始有些喜欢这来自苗疆的老巫师了,在他的记忆里,当年遇到的那几个老巫师也是这么的纯朴和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