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玄黑的马车刚在龙腾殿前停住,骠骑将军秦三郎就跪倒车前,悲痛地唤道。元乐帝在车中听到了秦三郎的声音,忙掀帘出了马车,下来亲自要将秦三郎扶起来,“秦将军剿灭逆贼,劳苦功高,快起来。”谁知秦三郎却是摇摇头,不愿意起来,哽着声音道:“陛下,臣虽是剿灭了纪欣那个逆贼,但是……”说到这里,秦三郎抬头看了看一脸喜色的元乐帝,只怕自己说出的消息让他伤心。元乐帝听着秦三郎声音不对,又四处张望没有看见前来迎接他的金夜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忙俯身问道:“皇后娘娘呢?怎么没有看到她过来?”低沉的声音中竟是带着一丝的颤抖。秦三郎听得元乐帝提起金夜昕,不由得红了眼圈,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血性男儿,为何在看到那熊熊燃烧的惊鸿阁时心中竟会有疼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到金皇后葬身于那火海之中竟会心酸?他只曾远远地看过那端庄的金皇后一面,却再也难以忘怀。或许,或许这只是因为她是皇后,是自己身为将军应该誓死保卫的人。对,就是这样!她是皇后,自己只是臣子,除此之外再也没了别的理由!秦三郎对着元乐帝重重的磕了个头,忍住眼中的泪水,带着鼻音道:“陛下,臣无能,不能好好保护皇后娘娘。臣一听杨公公说纪欣那逆贼趁着陛下出宫起兵,正赶往惊鸿阁欲对前去接倾阳公主回晞阳殿的皇后娘娘不利就快马加鞭地赶去惊鸿阁。所幸庞先生忠义,为皇后娘娘挡下了纪欣的羽箭,保住了皇后娘娘的性命。谁知,纪欣那奸贼还不死心,竟趁着臣与纪家军混战无暇之时对躲进了惊鸿阁中的皇后娘娘、四公主和庞先生、寒月姑娘下毒手,一把火将惊鸿阁烧成灰烬。臣虽在剿灭纪欣后急忙带领南军扑火救人,无奈为时晚矣,惊鸿阁早已被烧毁,阁中梁断柱倒,满是黑灰。臣无能,请陛下处置!”元乐帝头一晕,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倒在了于泽身上,缓缓摇头,“不可能的,昕儿不可能会出事的。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傻傻地呆在惊鸿阁中任由纪欣放火呢?她一定是逃出来了,你们有没有好好找找,说不定昕儿如今正在晞阳殿中等着朕的。”“陛下,”秦三郎看着元乐帝那般痛苦,心中十分不忍,却又不得不道出事实:“臣原本也盼望着皇后娘娘趁着纪欣与臣混战之时早已逃出了惊鸿阁,所以吩咐了一部分南军在宫中寻找皇后娘娘。可是……”秦三郎鼻子一酸,“臣几乎将整个皇宫翻过来了,还是没能找到皇后娘娘和四公主,臣罪该万死!”“昕儿,璐儿,不会的,朕要亲自到惊鸿阁去,或许她们只是和朕在玩,璐儿最是淘气了,总是喜欢和朕玩,只要朕过去,昕儿和璐儿就一定会出来的。”元乐帝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于泽,踉踉跄跄的往惊鸿阁走去。“陛下,陛下~”于泽与秦三郎在后面追赶着浑浑噩噩的元乐帝。元乐帝一路狂奔到了被烧毁的惊鸿阁前,只见往日雕梁画栋的惊鸿阁如今早已成了残桓断壁,焦黑的断木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精美。冰兰、冰枫、冰露、冰烟四人齐齐跪着,早已哭成了泪人。意云哭倒在董修洁怀中,也是海棠一枝春带雨,让人不忍直视。元乐帝呆呆的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宫婢内侍,拼命的摇头,“不可能的,昕儿那么聪明,她不会被纪欣那个奸贼害死的。你们都不许哭,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你们哭什么?不许哭!快去找皇后娘娘!”“陛下~”意云从董修洁怀中挣脱出来,跪倒在元乐帝跟前,泣道:“奴婢也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出事。她那么善良,又冰雪聪慧,怎么可能会被纪欣那老贼害死呢?可是,小杨说是他亲眼看见皇后娘娘与四公主进了惊鸿阁的,再也没有出来了。我们找遍了整座皇宫,都没有找到皇后娘娘。陛下节哀!”“昕儿那么机智,怎么可能会遇害?”元乐帝瘫坐在地,吓得于泽忙把他搀起。元乐帝靠在于泽怀中,“昕儿和你们向来和睦,从不将你们当成婢女看待,或许是在和你们玩闹。你们仔细找过了么?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找?”“陛下,”意云抽泣一声,“我们找遍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确实没有找到皇后娘娘。陛下千万要保重身子,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不舍得看到陛下这般伤心伤身。”“昕儿~璐儿~”元乐帝长啸一声,涕泪泗流。“陛下,陛下……”不远处,绯儿身着素衣,疾奔而来,双颊因为跑得过快而泛起了潮红。元乐帝拭去脸上的泪水,哽着声音道:“什么事?”绯儿先是对着惊鸿阁拜了一拜,哭了一场,方才转过来对着元乐帝道:“太后娘娘知道陛下已经回宫了,为纪欣起兵造反以及没能好好保住皇后娘娘与四公主心怀愧疚,如今正在长乐殿中脱簪待罪。”“母后这是何苦呢?”元乐帝虽是恨纪欣害死了金夜昕和自己最喜爱的女儿,但是对于自己的母后,他还是很有孝心的。苦叹一声,元乐帝在于泽的搀扶下登上龙辇,往长乐殿而去。“皇上驾到~”一听到这四个字,纪太后忙跪在了长乐殿正殿门口,除髻脱簪。“母后~”元乐帝看到了跪在长乐殿正殿的纪太后,忙紧走几步,扶住了纪太后,欲将其扶起。谁知纪太后丝毫不动,只是流着清泪,泣道:“哀家无识人之能,养虎为患,胞弟起兵犯上,罪不容诛。哀家身为胞姐,不能使得胞弟忠君爱国,反而一再包容他胡作非为,直至酿成大错。哀家有罪,不能为皇儿保住皇媳与皇孙女,请皇上降罪!”“母后!”元乐帝用力,硬是将纪太后搀了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纪欣造反,母后身在内宫,岂能预先知晓?至于昕儿与璐儿,那都是纪欣那老贼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璐儿还只是一个孩子,是一个管他叫舅爷爷的孩童,他竟这般丧尽天良,痛下杀手。母后只是弱女子,又已经上了年纪,又如何能护的了昕儿与璐儿的周全。就是庞先生,为了救昕儿也死在了纪欣手上,秦三郎武功卓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昕儿与璐儿被纪欣那老贼残害,无法分身相救,母后又何必自责?”“可是,”纪太后低下了头,“哀家终究是纪家的人,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哀家又怎能不守法纪?”“母后,”元乐帝摇了摇头,“追随纪欣一同犯上作乱的人已被秦三郎斩杀了。至于那些无辜的人,我想昕儿是会饶恕他们的。昕儿那般善良,怕也不会同意朕将纪家诛九族。何况昕儿向来将母后当成亲生母亲一般,又怎舍得母后这般脱簪待罪?母后若真是疼爱昕儿,就好好保重自己吧。”“皇儿~”纪太后颇为动容,“你舅舅这般对你,你竟这样宽容对待。母后真是对不起你!早知今日,母后当初就不该让纪欣掌朝政大权,也没有今天的惨祸。”元乐帝鼻子一酸,心中对纪太后有了一丝怨恨,“母后,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又何必说早知今日这样的话。”纪太后面带羞愧,看着元乐帝起身要走,终究是硬着头皮道:“皇儿,那静儿?”元乐帝心中一痛,即使这样,在她心中,终究是以纪家为重!元乐帝冷冷一笑,“母后放心,皇儿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绝不会杀了静儿。只是,纪欣犯了这样大的罪,静儿不得不罚。朕已想好,只将静儿废为庶人,幽居思云殿,以抚养德成和瑶秋。至于储君之位,德成是不可能的了。”纪太后还想说什么,看着元乐帝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想了想终究是咽了下去。“于泽,”一出了长乐殿,元乐帝心中痛极,留下清泪,“宣朕旨意,封昕儿为懿烈皇后,璐儿为宁元公主,庞先生为忠烈侯,举行国葬。”“诺。”桂花纷飞,纪宫静靠着贵妃榻,抱着被子,冷冷淡淡,看着窗外飘飞的雨丝,紧了紧深衣,“悦儿,天又冷了,生个炉子吧。”悦儿看了看缩在贵妃榻上的纪宫静,心中虽是为纪欣害死了皇后娘娘而愤恨,却也觉得纪宫静可怜,只好瘪瘪嘴,给纪宫静生了炉子,又觉得殿中闷得慌,看了纪宫静一眼,出殿陪着德成皇子和瑶秋公主。深秋的风吹得人有些冷了,晞阳殿中烛火轻动,忽明忽暗。于泽看看趴在案上休息的元乐帝,不忍将他唤醒,蹑手蹑脚到寝殿取出一件披风,为元乐帝盖上。“陛下,天气凉了,你怎么趴在案上休息呢?妾身扶您到**去歇息吧。”轻柔的女声响起,元乐帝睡眼惺忪,伸手握住了金夜昕的柔荑,欢心一笑,“昕儿,你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你躲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璐儿呢?”金夜昕海棠含笑,微微侧身,倾阳公主便跑到了元乐帝身旁,爬到元乐帝身上坐着,搂着元乐帝的脖子咯咯直笑,“父皇,我和母后躲起来吓你呢。你就相信了。还哭得那样,羞羞~”元乐帝紧紧搂住宝贝女儿,深怕她又不见了,哽着声音道:“璐儿乖,以后再也不许和母后一起吓父皇了。父皇离不开你们啊~”“陛下,陛下,您快醒醒。陛下。”耳边响起了于泽轻声的呼唤,元乐帝刚要回答,却发现怀中的倾阳公主没了影踪,金夜昕也淡淡一笑,翩然而去。元乐帝大惊,忙起身追逐,“昕儿,昕儿你要去哪?昕儿,你别走啊,你刚带着璐儿回来怎么又走了?昕儿~璐儿~”“昕儿,璐儿~”元乐帝从梦中惊醒,顾盼四处,没有半点金夜昕与倾阳公主的踪迹,眼前只有于泽关切的面容。“陛下,你这是怎么了?”于泽听得元乐帝呼唤已故的皇后与公主,不由得担忧起来。“昕儿,”元乐帝抓着于泽的手,“我刚才看见昕儿和璐儿回来了。可是他们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走了。于泽,你怎么没有拦住皇后娘娘和公主?”于泽叹了一口气,知道是皇帝对已故的皇后和公主过于思念,这才有了这样的梦幻,轻声道:“陛下,娘娘和公主已经故去。您千万节哀,保重龙体才是。您这样伤心,娘娘在天之灵也是不忍的呀。”元乐帝此时方才清醒过来,抓着于泽的手陡然放开,垂头丧气,“节哀?我如何做到?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贤后的提醒照顾,她这样无辜而逝,又是为了朕才遭此厄运,让朕如何保重龙体?”于泽听着元乐帝这一番话也不由得鼻子一酸,回想起金夜昕对他们这些内侍的关照来。不管她是婕妤,昭仪还是皇后,她从来没有把他们这些内侍当成奴才一般看待,更不轻视他们。时常对他们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他在皇帝身旁伺候了这么多年,后宫三千妃嫔,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主子。可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却落得了这样悲惨的命运,怎能让人不伤心?元乐帝看着眼圈红红的于泽,知道他也十分想念金夜昕,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寝殿走去。每移动一个脚步,他就似乎听到了金夜昕柔柔的轻声细语。“陛下,您回来了?冰兰,快为陛下准备热茶。”“陛下,今日早朝纪大将军是不是又为难您了?您别生气,终有一天,我们定能将军政大权夺回,陛下再也不需要受纪大将军的气。”“陛下……”“陛下……”晞阳殿中充满了金夜昕的影子,元乐帝似乎看到了一身杏黄襦裙的金夜昕正轻轻放下床幔,转过身来对着自己柔柔一笑,接过冰兰手中的茶盅,亲自送到自己跟前。“父皇,父皇~”元乐帝低头,只见身着嫩粉衣裙的倾阳公主拽着自己的龙袍,嫩声道:“父皇偏心,整天都呆在和乐殿中陪着缘儿妹妹,都不来看看璐儿。”“璐儿。”元乐帝伸手一捞,却空空如也,只抓得一手的惆怅。“璐儿~”元乐帝抱着倾阳公主平时盖的牡丹被,泣不成声,泪珠滴到被上,晕出了一圈圈的深红,犹如血迹一般刺眼。“冷月,我让你派个小内侍到宫里问问,姐姐和五郎什么时候才过来看我,你派去了没有?”金晚晴玉手托着粉腮,百无聊赖地用玉簪敲着案几,不耐问道。“派了。”冷月微微低下了头,眼圈有些红了,轻声回道。金晚晴一听笑靥如花,忙转过身来,“姐姐怎么说?她见我找人催她,是不是很快就来看我了?”一听金晚晴提起了金夜昕,冷月一个忍不住,不觉得落下泪来,转过身去半天说不出话。金晚晴春山微皱,起身到了冷月面前,“你说话呀。”伸手将冷月掰正,发现冷月正暗暗抽泣,金晚晴心中一惊,颤着声音道:“你说,是不是宫里出事了?啊?”冷月忙把脸上的泪水拭净,啜泣道:“没,没什么事。皇后娘娘说最近宫中事多,抽不出身过来看小姐。但是皇上再过几天就过来了,小姐不必心急。”金晚晴摇摇头,“我不信,你肯定在说谎。宫里一定是出了事了,不然姐姐不会不来看我的。即使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姐姐也会交代给别人,过来看我的。你说,宫中到底出什么是了?”“小姐,”冷月猛地跪下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将小姐送到了行宫,就是不希望小姐受伤。小姐只管养好身子,不要再问了。”金晚晴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只觉得头有些眩晕,忙退回椅子上坐下,“好,你既然不说,我也不问了。吩咐下去,我们今天就回宫,现在,马上。”“小姐,”冷月膝行到金晚晴跟前,“皇后娘娘把您送到行宫养身子避寒,宫中此时太冷,你不能回去啊。”金晚晴樱桃一嘟,秋水微漾,哼了一声,“姐姐这么久没有来看我,我想她了,我要回宫去看她。你要是敢拦着我,我就绝食。”“小姐……”冷月还欲劝服金晚晴,金晚晴猛地起身,袖子一甩,“不用劝我了,我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吩咐下去,马上启程。”冷月知道,金晚晴虽是小孩子心性,但是倔得很,她要做的事,没人可以拦得住。要是自己阻止金晚晴回宫,说不定她真的会绝食。如今她身怀有孕,一旦遭了身子可是两条命啊!这样一想,冷月只好出门吩咐回宫。“陛下,陛下……”于泽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龙腾殿,扶着柱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元乐帝正捧着意云拿来给金夜昕立衣冠冢的杏黄色襦裙伤心落泪,一见于泽这样冒冒失失进来,不由的有些生气,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如今正值国丧,你这样成何体统?”于泽靠着柱子,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陛……陛下,昭仪……昭仪娘娘她……她……”“晚儿?”元乐帝心中一惊,莫不是晚儿也出事了?不,晚儿不会出事的,昕儿生前极其疼爱晚儿,她在天之灵一定会好好保佑晚儿的。捧着襦裙的手轻轻颤抖,“快说,昭仪娘娘怎么了?”于泽听着元乐帝颤抖的声音,知道元乐帝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陛下放心,昭仪娘娘没事。只是,只是刚才冷月遣了小内侍快马来报,昭仪娘娘已经启程回宫了。奴才是想昭仪娘娘与皇后娘娘姐妹情深,她一回宫,若是知道了皇后娘娘已经香消玉殒,只怕受不了这个打击,这才慌慌张张来报。”元乐帝身子一颤,手中的襦裙掉到了御案上,“晚儿回宫了?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回宫?于泽,快,快去拦着她。”元乐帝一手撑在御案上,一手抚着额角,“不能让她回宫。她和昕儿姐妹情深似海,一回宫知道了昕儿魂归九天,岂不是要出事?我已经失去了昕儿,不能再失去晚儿。于泽,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拦住她呀!”于泽转身要走,顿了顿又转回来,“可是陛下,昭仪娘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若是没有让她回行宫的理由,她是一定不会回去的。”“这……”元乐帝浓眉紧皱,“朕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能将她骗回行宫去。要是昕儿在……”想到金夜昕,元乐帝不觉又鼻子一酸。“这可怎么办啊?”正在元乐帝、于泽主仆两人为如何将金晚晴骗回行宫而伤脑筋的时候,金晚晴的车队早已靠近皇宫了。这一路上,愁云惨雾密布,让金晚晴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看那家家门前的灵幔,分明是国丧,可是宫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举行了国丧?看到那翻飞的灵幔,金晚晴不自觉地心酸起来,眼圈通红,似乎是失去了什么最亲密的人。这样隆重的国丧,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宫中究竟是谁过世。缓缓放下车帘,金晚晴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元乐帝的脸庞。她摇摇头,不会的,不会是五郎。虽然他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但一定不会是他。“小姐。”冷月看着金晚晴的精神似乎变得极差,忙出声唤道。“喔。”金晚晴茫然抬头,看了冷月一眼。是的,冷月一直阻止自己回宫,她一定知道什么。金晚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冷月,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有国丧?还有,你为什么一直阻止我回宫?快说。”冷月眼神闪躲,侧过脸去,“没,没什么。宫里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说谎!”金晚晴将茶盅一摔,怒喝道。冷月吓了一跳,她从没有见过金晚晴发这么大脾气,忙直直跪下,“小姐,我真的不能说。你现在怀着皇子,不能受刺激,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进宫了。”“受刺激?”金晚晴喃喃道,扫了冷月一眼,“你是说宫中发生的事情会让我受刺激?所以你才一直不让我进宫,对不对?”“是。”冷月低头饮泣。想着冷月的话,看着那忽隐忽现的翻飞的灵幔,金晚晴的心慌了起来,难道五郎真的出事了?思及此,金晚晴不由得喘不过气来,似乎要昏厥过去。冷月慌了,忙给金晚晴灌了一口热茶,一面哭道:“小姐,你别吓我,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大小姐和姐姐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出事让冷月怎么办啊?”金晚晴此时虽是迷迷糊糊,却将冷月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缓过劲来就逼问着冷月,“快说,究竟出什么事了?你要是不说,”金晚晴把心一横,快速取下头上的金簪抵着喉咙,“我就……”看着金晚晴作势要将金簪插进自己的喉咙,冷月忙跪下,泣道:“我说,我说。小姐你可别做傻事。”“快说。”金晚晴说着,手上依旧不放松。冷月无法,只好将宫中纪欣火烧惊鸿阁的点点滴滴全说了出来,一面说一面观察着金晚晴的脸色,只见那红润的玉颜渐渐惨白,秋水双眸越睁越大,却是一滴泪水也没有。“小姐,小姐。”冷月看着金晚晴呆呆坐着,彷如石像一般,心中着了急,忙起身摇晃着金晚晴。金晚晴缓缓转头,看了冷月一眼,凄凄一笑,“冷月你在说什么?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姐姐那么聪明,纪欣哪能这么容易害了她?你是在气我闹脾气要回宫,所以故意说出这样的故事来作弄我。这个故事不好,以后不要说了。我累了,要睡一觉,你别吵我。”说着竟真的躺倒锦被,和衣而卧。冷月吓呆了,如果金晚晴听完之后大哭大闹,她还放心。可是如今,她竟是一滴眼泪也没有,这该怎么办?小姐不会出事吧?此时的冷月,全没了回行宫的心思,竟恨不得马上到皇宫里面,马上见到皇帝。前往拦阻金晚晴的于泽听了冷月的一番话之后也不拦阻了,反而一路将车队带到了元乐帝所在的晞阳殿中。一到晞阳殿门前,和衣而卧的金晚晴似乎有感应似的,也不等冷月前去伺候就跳下了马车,飞奔到晞阳殿里。“晚儿,晚儿。”不顾迎面而来的元乐帝,金晚晴跑进晞阳殿的寝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停在晞阳殿的棺椁,上面“金”这一个字似乎刺眼的阳光一般耀得她眼睛疼,只觉得眼睛酸涩,似乎要有一些泪水来润泽方才会舒服一下。元乐帝随着金晚晴快步进了寝殿,却不敢贸然靠近金晚晴。他看着怔怔的金晚晴,心中怕得很,紧紧地盯着金晚晴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时想不开,随着金夜昕而去。谁知金晚晴却是半天没有动静,只是呆呆的看着那装潢富丽的棺椁,似乎要看清楚上面的字是不是真的,要看清楚那个字到底是“金”还是“全”。“姐姐!”待到证明那棺椁上的字确实是“金”,而这一切也不是在做梦时,金晚晴凄喊一声,痛倒棺前。“晚儿~”“娘娘~”元乐帝与冷月心中一惊,忙奔过去将金晚晴抱到**,急请太医救治。日子一天一天的暖和起来了,御花园中百花齐放,香飘万里。只是那牡丹园中的牡丹却病恹恹的,连花骨朵都看不到,只有耷拉的叶子在春风中晃动。和乐殿中人潮涌动,太医,舞女,甚至是那街头耍杂耍的人都可以看到。大家进进出出,进去时的神态各不相同,只是出来时竟那么一直,个个轻轻叹气,直摇头。“晚儿,你想玩什么?或者想要看什么表演?晚儿,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准备。桃花笑怎么样?”一身玄黑的元乐帝正抱着一个瘦弱的美人,柔声问道。金晚晴轻轻扯动嘴角,凄美的让人心痛,“都行。”元乐帝紧紧地抱着她,鼻子一酸,晶莹的泪水溢出眼眶。自从见到了金夜昕的棺椁,金晚晴就由于急痛攻心病了。这一病就是几个月,原本丰容盛鬋的美人如今病歪歪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瘦弱,元乐帝抱着她都是搂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让风给吹走了,再也回不来。轻轻抚过金晚晴的青丝,元乐帝慢慢地将怀里的人儿放在了**,蹑手蹑脚地帮她盖好锦被。“董修洁。”一出了寝殿,元乐帝忙召来董修洁,“你刚请了脉,昭仪娘娘今天有没有好一些?”董修洁叹了口气,摇摇头,“陛下,臣说实话,希望陛下别见怪。算算日子,昭仪娘娘就快要临盆了。娘娘如今这样,只怕是……”“只怕什么?朕养了你们这么多太医,难道连救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吗?朕不管,反正你们必须要把昭仪娘娘治好,若是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元乐帝心里慌得很,但他相信,董修洁医术高明,只要自己施压,他一定可以把晚儿治好的。“臣尽力。”董修洁行了礼。“不是尽力,是必须!”听着金晚晴的哭喊声,元乐帝心都要碎了。他拽着董修洁的手,颤声道:“董修洁,你可以保证晚儿没事的对吧?你说,你可以保证晚儿平安无事!”董修洁面露难色,“陛下,臣答应你,定会尽最大的努力!”金晚晴的哭喊声越来越弱,元乐帝的心越沉越低,他搓着手,来回走,“董修洁,一定要保证晚儿的平安,至于孩子,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元乐帝话音刚落,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冷月喜极而泣,“陛下,陛下,小姐生了个皇子。小姐,你看,”元乐帝刚舒了一口气,只听得冷月一顿,接着大哭,“小姐,小姐!”元乐帝心一凉,不顾奴才们的拦阻,踢开寝殿的们,奔到了床前,抱起了金晚晴,“晚儿,晚儿,我是五郎啊,你快醒醒。”在元乐帝呼唤下,金晚晴缓缓睁开了眼,弱弱一笑,“五郎,好好照顾……照顾我们的孩子,缘……缘儿呢?”灵阳公主哭着,拉住金晚晴的手,“母亲,我在这。”金晚晴紧紧握住灵阳公主,“缘儿,你以后要……要好好……好好听父皇……父皇的话,母亲不能……不能照顾你了。”“母亲~”灵阳公主趴在了金晚晴身上,泣不成声。元乐帝紧紧抱住金晚晴,“晚儿,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的。董修洁,快,快过来给晚儿诊治。”“不……不用了。”金晚晴摇摇手,拽住了元乐帝的衣襟,“五郎,我真舍不得离……离开你。”元乐帝泪流满面,金晚晴伸手欲帮元乐帝拭去泪珠,却虚弱地抬不起,元乐帝忙抓住金晚晴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五郎,你要好……好好照顾……照顾自己,勿……勿以我为念。”秋水双眸缓缓闭上。“晚儿~”元乐帝长啸一声,吐出一口血,靠在金晚晴身上不省人事。“陛下,陛下……”和乐殿中顿时乱成一团。五年后思明山庄中,两株红豆树比肩而立,郁郁葱葱,枝叶相交,恰似情浓的爱侣。翠玉般的绿叶中点缀着颗颗相思子,红润晶莹,鲜艳欲滴。红豆树下,一女子面树而立,襦裙轻飘,青丝飞扬。“母亲。”一聘婷秀雅的少女从屋中转出,朱唇微启,轻声唤道,甜甜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一般。树下的女子缓缓转身,淡扫蛾眉,分明是那传说中葬身于惊鸿阁的懿烈皇后金夜昕。虽是已过五年,岁月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只是她更瘦了,纤腰如纨素,似乎一阵风吹来就可以把他带走。少女叹了口气,轻移莲步来到金夜昕身旁,“母亲,你又在伤心了。你天天这样折磨自己,把身子弄得这样弱,若是父亲和姨娘知道,岂不要伤心?”金夜昕春山一皱,秋水含波,“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莫不是相信着世上真有魂灵存在?若真有,为何他们都不来见我?是我害了他们。若不是我,鹭哥哥就不会中箭身亡。若不是我自私逃离了皇宫,晚儿也不会忧思成疾,香消玉殒,成了那长埋地下的懿庄皇后。我曾经说过会好好照顾晚儿,可是我做了什么?我是害死她的凶手!”金夜昕捧着脸,身子颤抖,抽泣起来。“母亲,”曾经的倾阳公主,现在的庞倾阳,温柔地将金夜昕搂入怀中,“母亲,你也没有想到不是吗?这怎么能全部怪你?这一切都是纪欣那个奸贼一手造成的。姨娘和你姐妹情深,她是不会怪你的。”金夜昕靠在女儿的怀里,泣不成声。与此同时,皇宫的御花园中,元乐帝正带着灵阳公主、德明皇子还有金晚晴的小儿子德业皇子在披香亭中看着那结满相思子的红豆树黯然神伤。“父皇。”德业皇子看着呆呆凝视红豆树的元乐帝突然留下了两行清泪,忙爬上了元乐帝的膝上,用小手轻轻将泪水拭去。元乐帝微微一笑,抱紧了德业皇子,“参娃乖。”参娃是德业皇子的小名,因为金晚晴怀着德业皇子时忧思成疾,所以德业皇子的身子极为虚弱,元乐帝为他取名参娃,是希望他能像人参娃娃一般平安健康,还于他满月之时就将他封为安王,册封宋充依为淑婕妤,专门照顾灵阳公主和德业皇子,执掌后宫。淑婕妤自己没有子女,只将德业皇子和灵阳公主当成自己的亲生子女一般,在淑婕妤的细心照料下,德业皇子总算是无病无灾,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德明皇子已是个翩翩少年,又是长兄,十分懂事。他看着元乐帝伤神,知道元乐帝又在想念两位母后,看着元乐帝鬓边的白发,德明皇子不由的有些心疼。自从懿庄皇后逝世后,父皇明显老了许多。想到这里,德明皇子轻轻开口道:“父皇,您要好好保重自己。两位母后与父皇感情这样好,若是看到父皇日日伤神伤身,岂不是要伤心么?父皇既对母后情深,更应该养好身子,好好照顾缘儿和参娃才是。”元乐帝看着自己的皇储,他知道,寿娃会是一个好兄长,苍白一笑,元乐帝轻声道:“寿娃,父皇老了,将来有一天,”看着德明皇子有些伤心,元乐帝拍拍他的手,“傻孩子,这一天总是要来的。父皇希望到时候你可以替父皇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你也知道,你母后十分疼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缘儿和参娃。”德明皇子鼻子一酸,重重点了点头,“父皇放心,寿娃一定会好好照顾缘儿和参娃,决不让父皇失望。”“父皇。”这时,坐在元乐帝膝上的德业皇子拽了拽元乐帝的衣襟。元乐帝低下头来,柔声问道:“参娃要说什么呢?”德业皇子抱着元乐帝的手臂,奶声道:“父皇,你为什么要在花园里种两株红豆树啊?是因为这些相思子长得很可爱吗?”元乐帝眉头紧蹙,轻轻摇摇头,流下两行清泪,呢喃一句,“双红豆……”“……长相思~”思明山庄中,金夜昕牵着女儿的手,珠泪满面。双红豆念前缘,理鬓鬟,比翼鹣鹣似梦昙,泪落香案寒。忆红颜,流年转,半扇画卷生死恋,月圆独倚栏。(此词乃舍妹专为本小说而填,特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