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又骑着那匹连钱苇毛的爱马穿越冬风而去了。请牢记他平均每天要驰骋四十里路,并且经常找来对手互相较量。说是不危险,却也没有比这更险的事了。天马行空,而在行空的天马上那个不知名的怪物,即为“狐狸马”——这是当地百姓对他的评语。这次,他的目的地是热田,也是岩室夫人的伯父家,即热田神宫的社家——加藤图书的家里。他一口气飞奔而去。“喂!竹千代在家吗?”他大叫一声后,并未经由门房通报就径自入门了。“啊!吉法师公子。”当门房看到他,正要迎接时,信长已经来到庭院了。这屋子住有冈崎的人质。他走到松平竹千代的房间。“竹千代,今天天气很好,我们骑马去吧!”当时的松平竹千代(即后来的德川家康)只有七岁。“啊!吉法师公子……不,我应该叫你信长公子。您好!”脸颊丰满的竹千代,面带微笑地向吉法师打招呼。“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走吧!我们一起去玩。七之助、德千代,快帮竹千代把马牵过来,我们要走了。”“是,我们马上就去。”说着,来自三河的竹千代和一同前来的七岁的平岩七之助、八岁的阿部德千代,一起快步朝马房走去。因为他们都知道信长是个急性子,所以不得不迅速行动。“今天要到哪里玩呢,信长?”“我们今天到蟹江川的河堤去玩好吗?而且可以试试竹千代的马术如何。请牢记”松平竹千代之所以来到尾张,并非其父亲松平广忠将他送来当人质。冈崎的松平家,原来是受到骏河的今川义元的庇护。但是织田信秀时常攻打冈崎,于是广忠只好将其子竹千代送到骏河作为人质,以换取今川家的援军。然而,现在信长庶兄织田信广当上安祥城主后,广忠即希望取得该城。当竹千代满六岁时,即与七个同龄的小孩一起被送到骏河当人质,这是去年的事。在前往途中,他们一行人被与织田家有串通的田原城主户田一族的人拦劫,对方是松平家的敌人。就这样,这一行人质被送到了织田信秀那里。信秀便利用竹千代来威胁其父亲松平广忠,而释放了随行的使者。然而,由于今川家对于广忠有恩义在,因此,广忠这样回答信秀:“……我广忠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忘恩负义。被捕的竹千代,只能怪他的运气不好,一切任由你们宰割。”信秀听了勃然大怒,一度要斩竹千代,但这时,信长却突然出面阻止,说:“请把他交给我。”“你是不是疯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由于平手政秀帮忙说好话,使得竹千代得以活到今天。被家族及百姓们厌恶的信长,却很得三河孤儿们的爱戴。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在人前人后总是以“三河弟弟”来称呼他们,并且带领他们游山玩水,或参加各种祭祀、典礼活动。现在竹千代从马厩牵出的黑马,也是信长送给他的。“快!快骑上,我先走,你跟着来,出了门,骑往蟹江川的河堤。反正要尽全力奔驰,你要是跑慢了,可别怪我不理你哦!”竹千代的佣人们,只要知道是信长带着这些小孩出游,都会感到放心。在这块领土上的大人们,都知道信长是受人厌弃的,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无人不知他有“饿鬼大将”之称,但他们可以确信自己的孩子与信长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而且他们也都相信孩子们真心喜欢信长。“信长公子,欢迎光临,请用粗茶……”加藤图书的妻子从侧门走出来,分别为竹千代和信长端上茶,但这时的信长已牵着竹千代的马走出了庭院。“我不喝茶,我只是来玩而已。”“但这是我特地为你泡的……”“那么留给佣人喝吧!”“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大方。”然而,信长已充耳不闻地出了门。“快跑吧!”他把缰绳交给竹千代,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后,自己也骑上了连钱苇毛马,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去蟹江川的河堤只有一条路,今天信长抽鞭的力量较往常来得更强,但竹千代的马却超前了一步。骑在马上的竹千代,双手紧紧地抓着马鞭,咬紧牙根,脸色苍白。无论如何,他还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孤儿。信长之所以爱他,就是因为他从不抱怨。有一次他从马上跌下来。“痛吗?”信长这样问他。“不!没什么。”他虽然这样回答,却一整个月都跛着脚。这个夏天,他们在烈日下比赛相扑时,信长也曾问他:“很热吧!”但他依然回答:“不!没什么。”此外,当空腹学习剑术时,信长也知道此刻最难熬,因此会问他:“饿了吧?”但是竹千代还是回答:“不!没什么。”反正不论问他什么事,他一定回答“没什么”。信长想象竹千代那张苍白的脸,于是快马加鞭追上前去。冬日的太阳已渐渐西沉,北风也渐渐紧了。河堤附近有二三十户人家,屋旁有一些枯树,在风中显得更加萧瑟。两匹马穿过其间来到河堤。“下来吧!河堤到了,我们把马儿系在这古濑渊的柳树上。”信长追过竹千代,下马把马系在一棵枯柳上。七岁的竹千代也停下马来。他的体格尚小,似乎不易下马。“跳下来呀!怕什么?”信长叱责道。“好!”竹千代回答后,他那小小的身体便沿着马鞍慢慢地滑了下来。“哈哈!”信长朝空中大笑几声。“如何?累了吧?”“不!没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不会吧!”竹千代急忙把马系好,他流露出活泼的眼神,脸上带着微笑。“好!哈哈哈!这才是我的三河弟弟,我们要做个强者,否则将来如何应付更强大的敌人呢?好了!既然汗流浃背,就把衣服脱掉吧!”说着说着,尽管北风渐紧,信长还是率先脱去了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