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招人的头头是个半秃的老头,拍拍我的胸膛说道:“小伙子很坚实啊!当过兵吧!”我点点头,回答说:“是的,以前当过工程兵。”半秃老头大喜:“那好,要你了!”然后考古队又找了十多个搬运工,加上专家三个,保卫科一个人,一行人从甘肃出发,浩浩荡荡地杀向内蒙古。我以为这只考古队瞅准一个古墓,一口气猛挖下去,挖出文物来摆到博物馆就行了。其实这次考古队是考察北方旧石器时代原始人类遗址,范围从包头到乌兰浩特,路程将近一千多公里。沿途走走停停,不时打搅当地政府进行休整。无他,考古队的专家体力不行。毕竟这个老头刚从牛棚里钻出来不久,年纪也不小了,体力自然差,而年轻一辈的学生中,则是几个女流之辈。哪比得过我这个当过兵的嘛?虽说是工程兵,除了多一门技术活,训练起来一点也不比作战部队放松。每天早上吃饭前五公里习以为常,动不动就一百八十公里拉练。所以对于这般征程就当作内蒙古草原三个月旅游。当然,光旅游不行,入考古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一门考古技术,为将来吃饭打基础。所以碰到有机会就询问,到了休整时期,别人都去外面胡逛,我却向专家们借了书,如饥似渴地学习。这帮考古队专家对我也特别满意,似乎有益栽培。当时文革结束不久,这方面的人才青黄不接,刚出来的大学生都是嫩蛋子,暂时不成气候。而如我一般,懂技术,年轻又好学,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却是他们有意培养的对象。而诸如王二之流,不学无术,有次听专家在讲,西汉赏手下动辄百金,舔舔嘴唇,羡慕地说道:“想不到那个西汉一朝这么有钱,金子都是按百斤算了的!”叫人贻笑大方了,百金之金,铜也。王玟琳大姐是和我接触最多的一个人,其实她很很年轻,三十刚出头,据说丈夫在文革时候死了,迄今单身一人。她个子不高,一张娃娃脸很清秀,那双杏核眼颇是好看,原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她是上海人,说着一口江浙口音的普通话。因为我当兵时驻地在杭州,能够听懂江浙话,这个原因使得她也比较愿意和我接触。事先说过,我的名字很怪,她听说了我的名字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反应:“什么?猪很坏?猪很好啊,肉可以吃、皮……”“你是回民?所以说猪坏!”不一而足……王玟琳则是单手撑着下巴,,问答:“你老家在甘肃?”我点点头回答:“后来迁到了安徽淮南。”王玟琳淡淡一笑:“原来如此。你其实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后裔。”“啥,我家还能和皇帝老子挂上关系,邪门了!”“明太祖朱元璋他们一家取名字很有规律,拟定了二十个字,每个字为一世。几世孙初生,由宗人府依据世次顺序取双名,双名中的前一个字即太祖所取,后一个字则必须是一个以五行做偏旁的字,五行则以‘火、土、金、水、木’为顺序,如‘火’为朱元璋孙子辈命名所用偏旁。朱元璋有个儿子封在甘肃。他的后代以‘瞻禄贡真弼,缙绅识烈忠,曦晖跻当运,凯谏处恒隆’为派字命名。我听说你的名字有恒字,又有水作偏旁,就知道你是朱元璋的汉王一脉了。”我恍然大悟,倒是冤枉了那个前清秀才,他是得知了我家的规律之后才这样替我取名字。他也在三年自然灾害中归天了,下次回乡好好拜祭一番。王二回来之后拍拍我的肩膀,暧昧地笑道:“老猪啊,原来你对老女人感兴趣!”“去你妈的!我把她当我姐姐一样!”老猪是我外号,来历自然不用说了。休整之后我们再次出发,这次进入内蒙古高原腹地的克什克腾旗,往东就是南北纵贯上千公里的大兴安岭。我本以为高原都是像青藏高原一般呼吸都很困难,其实内蒙古高原海拔低于青藏高原,对于我们这些体格健壮的家伙来说影响不大,但是考古队的老东西却倒霉了。忘了介绍一下,考古队成员有三人。带队的就是那招人的半秃老头,叫杨爱苏,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文革吃了不少苦。他自己说这苏是苏东坡的苏,不是苏联的苏,不过小将们可不管你!对了,说道苏东坡,我自从退伍以来,很久没有吃到东坡肉了。王玟琳是她助理,不多说了。还有一个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姓林的小丫头,叫林白水,我暗地里叫她小丫头,意思是嫩蛋的意思……这丫头唧唧喳喳,不过高原反应厉害,最近几天闭嘴。另外一个较年轻,约莫四十出头,整天沉默寡言,也不多说话,他叫老赵。有枪,说是保护专家,但我怀疑是为了监视他们。毕竟这里离蒙古很近,那时文革结束不久,人心尚待安宁,就说不定就叛逃到了苏联。我们乘坐两辆吉普车、两辆卡车穿行在内蒙古草原上。我看惯了浙西崎岖的丘陵,甘肃无际的沙漠,乍到草原上,真觉得新鲜。贡格尔草原天高地阔,曲折蜿蜒的河流画出最美的曲线。草原上长着半人高的野草,大风一吹,当真是风吹草低,唯独不见牛羊。其实这里是偏僻地区,不如包头、呼和浩特那边牧民众多,我们往往走两三天才能碰上一户牧民家。在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地域上搜寻原始人类遗迹不啻于大海捞针,此刻就要发动人民战争。通过收集牧民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很多时候都会找到遗迹。譬如我们就有一次听说牧民在河里捞到瓷器碎片,循河流上走,发现了一处元朝行宫的旧址。由于我们并不在意古代历史的发掘,所以通知了当地政府之后就离开,叫人惋惜不已。我暗暗记下方位,日后趁人不备,同王二合伙来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