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阳湖位于永阳城东面,三面环山,占地颇大,四季气候如春,清爽宜人。湖水呈碧蓝色,平如镜面,稍有微风细雨便会卷起花边浪。岸边多种垂柳、桃花,因为特殊气候的关系,桃花常开不败,柳丝终年嫩黄。那围绕湖泊的三座青山上,各有天下第一寺“云隐寺”、天下第一观“玉真观”、天下第一庄“龙阳山庄”,每日听得见山间传来的佛法道经,也就近品尝龙阳山庄出产的贡茶毛尖,特别是泛于湖面的各家花船,引得无数乡绅富贾、大家公子千金流连忘返,或游湖,或听曲儿,**非凡。这夜里的永阳湖见不得桃红柳绿,只远远就瞧得见湖面上一艘艘挂红的坊船。湖堤上签了花灯,围了整个湖岸,月下红裳中,见不少女儿公子,或群或单,或嬉或笑,解着灯谜,传着情捎,好不风流开放。今夜商禄儿穿了一身嫩芽黄的流舞仙袖裙,只挽了个单髻,俏皮可爱还多了份少女的小妩媚。可此刻她跟在一身白衣的城曰后边儿,一脸愁苦,倒像是被卖来做歌女的模样,惹来城曰一阵轻笑。“禄儿何事如此愁闷呀?”他笑,拉着她穿过堤上密集的人群还有花灯,不留痕迹地甩了那些从他们出客栈便跟着的尾巴。自从禄儿出现,城曰就隐隐感觉到周围总有监视,不过那些人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自然也就不动声色,只是甩掉跟踪的人,是他这么些年,身体的一种本能。“禄儿没有愁苦!”商禄儿不依地努嘴,“我们不是去坊船吗?怎么跑这里瞎逛来了?”盯盯四周,才发现周围的小姐们全都一脸艳羡地盯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盯着拉着自己的那双葱白纤手。商禄儿不禁双颊一红,想要挣脱开来。“怎么了?”感觉到手里的不安分,城曰探寻地转过头来,并未停下脚步,“要不拉着你,挤散了真被卖去当歌妓我可管不着!”“小姐!公子!你们等等我呀!”身后秋竹那娇小的身子,努力地扒开那些灯笼,生怕不小心就给丢了。商禄儿转过身对那秋竹娇斥道:“死丫头,不快跟着,就不怕被卖了去!”“公子拉着小姐灵活得像泥鳅!我自然是跟不上!”秋竹小跑到他们跟前,喘着粗气,顺手再抹掉了额头渗出的汗珠。听她这一说,商禄儿脸更红了,倏地抽回被城曰拽着的手,小瞪了眼秋竹:“话多!”感觉跟踪的人被甩掉了,城曰也不管她抽回了手,奇怪地盯着商禄儿微红的双颊,暗叹自己只想甩人,没注意到女孩子自然羸弱这马事。有些抱歉地摸了摸商禄儿的额头,“禄儿要休息一下吗?怪我走太急了!”“没事没事!”商禄儿连忙制止他的动作,心理暗骂自己的丢脸,怎么被人拉拉手就面红耳赤的了!一定是因为那些女人的目光太吓人了!这么想着,她才重新镇定地抬起头,笑眯眯地挽了城曰的胳膊道:“二哥一定等着我们了,不知道他找的歌姬能耐如何?”城曰微楞,随即笑如春风,“歌姬的好,在于琵琶的技艺!”“琵琶调不都一个样么……”“琴声若人心,曲调显感情。”城曰轻笑,拂了被夜风吹散的青丝。“城哥哥连这音律也懂?”商禄儿佩服得紧,一抬头就见身旁的男子薄唇微勾,满眼温柔,那神情好似不在当前,不知穿越去了何处。明明周身的笑意,偏就让人觉着清冷,看不真切。“呵呵,我哪里懂得音律,不过旁听来的。”他笑,竟是满眼忧伤。见他如此神色,商禄儿一时也没了话,就闭上了嘴跟着他朝前边坊船走去。“小姐可真奇怪,一对上公子就变化多端的……”秋竹疑惑地嘟嚷一句,也静悄悄地跟着去了。湖岸边停了众多船坊,各船之间传了琴声歌声,声声入耳。城曰三人站在其中最大的一艘面前,好奇地打量着。这坊船分了三层,暗红配金黄的搭配,顶盖用了木质纺琉璃瓦的设计,船头做了青鸟孔雀的形状,羽翼为船身,两侧还蹬了前爪,雀尾展开,每一片羽毛上都镶了金片宝石,奢华大气,整个坊船比别家的多出一倍有余。此刻三人就站了那孔雀头的下方,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孔雀楼”匾额,竟生出分想一探究竟的念头。刚要迈步进去,只见那紧闭的一楼舱门大开,霎时从里涌出一片莺莺燕燕,捏着小手绢儿,摇着小葵扇,迈着金步摇,走路是扭扭捏捏,动作却是在三人还来不及反应时便围了个水泄不通。“唷~哪儿来的俏公子,可是来听曲儿的?”一女摇着金边仕女小香扇,不时遮了半边脸,朝城曰抛了个眉眼。“公子~奴家唱得可好了!”一女着了烟湖纱裙,半露的酥胸(和谐)推了推前边儿挡路的人,一脸倩笑。“她们的破曲儿可没看头!”一女对着众展示女扫了扫她手里的大红牡丹丝绢,纤细的玉臂撩开了薄纱袖,柔若无骨地缠上了城曰纯白的肩头,“奴家可给公子更好的?”“公子,我会春香曲!”“公子,奴家可会跳舞了!”“公子!”“公子……”不过才片刻,那一个个花哨的姑娘便争抢起来,一个两个牟足了劲儿,红扑扑地盯着面前的白衣公子,只见他双手环胸,好奇地盯着她们,笑颜盈盈。俩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秋竹见商禄儿一脸不耐,连忙站了前面,双手叉腰:“走来!走开!都走开!我们公子用不着你们伺候!”那些个青楼姑娘看见一个小丫头倒来唬她们,不免气急,停止了内斗,一视过去,那描得精致的眉清一色拧起,愤愤地瞪着秋竹。“哎哟!我倒是才瞧见,还有两个大姑娘来逛花楼了呢!”也不知是谁开了腔,酥麻麻的声音故意抬高了强调,失了本该的勾魂,满满刻薄。“小姑娘莫不是也来寻欢了?我们这儿可没小官儿~哈哈哈哈……”又一女接了腔,末了还一阵调笑,惹来身后姑娘们越说越笑。“原来找小官儿来的……”“如今的小姐可真大胆!”“可不是嘛~呵呵呵呵……”那些个花姑娘越说越起劲,站在同一战线又是娇笑又是挥手的,旁人不知还以为孔雀楼大开船门当街揽客来着。“吵吵吵!你们皮痒啦?!”舱内突然传出一个饱满圆润的声音,此刻提了音调,倒听出分尖刻。随后从内走出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穿了身深红绸缎裙,上了浓妆,虽是三十的年纪,却成熟妩媚,风韵犹存。“妈妈!”一件来人,那些吵闹的姑娘立即温顺地俯身,再不造次。看来是这孔雀楼的东家。那女子站在众姑娘中间,挑了眉大量门前的三人,突然神色微变,立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恭了一身道:“请问可是城曰公子?”“正是!”“哎哟!快快请进!二爷可等些时候了!”那老鸨见城曰颔首,连忙下了台阶,热情地邀着三人进船去。那门口的姑娘们一件商禄儿和秋竹也跟着进了,一脸的不乐意,可碍于老鸨妈妈也不好发作,只得小声地哼气跺脚表示不满。三人跟着老鸨进了大厅,不免惊奇。那大厅只规则地摆放着小檀木桌椅,有聚有散,正对大门的中央是一个圆形的舞台,也是檀木材质,放了琴架椅子,四周开阔,并无过多摆设,一目了然。厅里坐了不少客人,个个衣着光鲜,吃着茶水。刚好舞台上换节目,缓缓走上一个身穿白色丝衣的姑娘,只欠了身便坐下抚琴,见她揉指轻挑,音乐便起。“空有一副技巧,毫无半点灵魂。”只听了几声,商禄儿摇便摇头,却在对上城曰微笑的脸庞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这孔雀楼外观华丽,里面却是这么清幽的啊!”“姑娘见笑了,青楼女子哪里上得了台面的!”那老鸨妈妈听商禄儿这一说,便知这姑娘有些名堂,自然顺着她的话唠,“不过二爷召的烟姬可是我孔雀楼第一才女,不单弹了一手好琵琶,那诗词歌赋更是一绝!也只有二爷来了,才请动了她!”“哦?这可难得!”城曰笑笑,也不看那台上的女子。“三位随我来!”说着,老鸨妈妈站在楼梯口,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二楼又是一番风景。才关了二楼大门,便听不见一楼的琴声,想来是做足了隔音设计的。二楼只一条直道,两边分了六厢房,左边过去依次是杏月、荷月、兰月,右边分别是如月、玄月、凉月,门帘也分别做了杏、粉、紫、红、青、蓝六色,配以红木金漆华丽又不失(和谐)精致。老鸨妈妈领了他们到右厢最后的凉月房前,轻叩了两声房门,“二爷,人到了。”“三位请!”说着,推开房门再做了请。“有劳。”城曰向她微微颔首,率先进去。房里坐了三人。那商禄儿的二哥换了身玄色袍子,依旧拿着那把象牙玉骨扇,见了城曰三人连忙迎上去。“可让我好等!”他那细长的桃花眼非笑似笑,见着城曰也不显生分。“秋竹参见二……二少爷!”秋竹连忙欠身见礼,弱弱的声音紧张得都打嗝。“免了!”那商禄儿的二哥大手一挥,倒是颇为豪爽,“你照顾禄儿也辛苦了!”那秋竹像得了特赦令,松了口气,乖巧地退到了商禄儿后边。厅里另外一个自然是白天的那黑衣男子,现在也仍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二爷旁边。另外一个却是女子,手抱了琵琶端坐在窗前,她梳了个简单的流仙髻,只在髻边插了支翡翠簪子,一身纯白纱裙,肤若凝脂,细眉大眼,倒算得上一个难得的美人儿。见城曰和商禄儿大量着她,也不拘礼,只微微颔首,以示招呼。“这是孔雀楼的烟姬姑娘,公子看着可满意?”那二爷自若地介绍着,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城曰。“有孔雀楼头牌花魁相伴,今夜不枉此行。”城曰朝那烟姬姑娘一笑,竟看得那烟姬呆愣了一瞬。“哈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二爷豪爽一笑,邀了众人坐下,“就请烟姬姑娘弹奏一曲罢!”“是。”烟姬温顺地俯了身子,坐定后举手覆于琵琶上。柔夷动,乐声起。屋内瞬间安静,只听得见琵琶绕梁,厢房内左右各四扇花窗开着,有湖风灌入,吹动窗前人儿发丝轻动,弹着一曲胭脂秘,时而凄婉,时而无奈,时而停歇,好像听得间那作曲之人满腔的哀怨,如梦似幻。至情处,烟姬花瓣似的唇微动,歌声才出:夜蝉清箫弄紫萱,残秋冷月伴无眠罪是薄酒饮青天,子无恋,不解芳愁怨侧看昔谣,梦中魂牵似还一曲将军羡鸳里瑟荆棘见,杯酒思华年无端,无端,无端巧人念当年有娇(和谐)娘,孑立花棠,石榴笑苏杨将军令,**献尽十载徐娘,人说牡丹艳,淮畔乐鸣仙作琵琶赋,鹂鹦舞故请酒中仙,侈醉吟苟不见,问谁路?道苍远一曲终,那烟姬合着的眼才睁开,只见那一汪黑潭中泛起丝丝水雾,满脸缭绕不去的哀愁,仿佛方才所唱之词写于己身般,惹人怜惜。“烟姬姑娘果然不同一般,这琵琶,这歌声,可比楼下那些庸脂俗粉好听多了!”商禄儿听着欢喜,激动地喝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姑娘谬赞了。”烟姬垂眸,却是扫见商禄儿喝茶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