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灰色蓝空、一圆月、一湖、一亭、一席,五人。有凉风,吹碧波荡漾,扫动了垂柳嫩枝,搅混了皓月垂影。青绿的湖水映着岸边红烛光亮,若再吹一曲箫歌,迷蒙觥筹,神仙领地。亭子里摆了一席,只几盘下酒小菜,简单精致,倒是那翡翠盅里乘的玉液,光闻就香浓醉人,整个亭子里都飘荡着那诱人的酒香。城曰只穿了纯白单衣,今日没拢长发,只让它自在地散着,偶尔被夜风吹起,绕过唇边眉眼,比平日多了妩媚感,依然温柔。他轻啜了口翡翠盅里的佳酿,淡笑道:“二皇子这酒可香,不燥不烈,清甜可口,不知名为?”“公子果是识酒之人!”商阙一听他称赞,不禁大悦,单手撑在桌上,府近身子道:“这酒是我熟识的一个宫廷酿酒师经十年尝试来的新酿,送我尝鲜来的!”“那岂不是只此一杯?”城曰有些惋惜地看着翡翠盅里盈盈泛光的**。“哈哈哈哈哈!一杯足矣!这酒尚未编进宫中食册,我父皇都还未得,怎能允我过多呢!”商阙笑道:“今日贵客登门,才饮之!”“二皇子好大面子,也不怕人利用此事,说你想当皇帝呢!”花小凡勾起嘴角,不无嘲讽。“花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就是,不然拖人下水不说,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商禄儿接过商阙的话头,白了花小凡一眼,恶狠狠地诅咒她。哼!这女人也真是大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张嘴就说!若被人听了去,倒成他们俩兄妹有逾越之心了!“公主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花小凡也不示弱地瞪回去,皮笑肉不笑。见商禄儿气鼓鼓地瞪着花小凡,好像一眨眼睛自己就输了钱粮一样,城曰不禁抿嘴一笑,“小凡说话一向如此,公主不要多想才是!”“殿下还未说这酒名为何呢?”“哈哈!小娃儿家,自然任性!花姑娘可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商阙端起酒杯,凑到唇边闻了闻味,道:“这酒名为花仙酿,因酒香而取名!”“花仙酿……倒是像女儿家的名字!”说着,城曰举杯遥敬商阙,“是该慢慢品尝!”“城哥哥喜欢喝酒吗?”商禄儿转过脸,像个乖宝宝地发问。“喜欢倒谈不上……”只是能回忆起许多往事……在心里补上一句,城曰笑笑,又抿了口那清甜的玉液。冰凉的感觉瞬间刺激着薄唇口腔,一路滑进喉道,竟多了分酒自凄凉的感受。“那是什么?”商禄儿好奇地盯着他。总觉得,这个温柔的少年,有着太多太多,她看不见道不清的东西,吸引着她,一路走向他。就如他们初见时。“你们家的小孩都这么八卦的吗?”看见城曰眼里有思,花小凡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杯子,刁侃味十足地挑眉看向商阙。“急什么!”商禄儿白了眼花小凡,“又没讲到你身上来!多事!”说罢,还不忘端出公主的架子,轻斥一句。“我可没你喜欢多事!”言下之意,就是商禄儿问城曰问题便是最多事的一个!商禄儿那叫个气愤啊!偏右想不出话来反驳她!只得郁闷在心里,不满地嘟起红唇!“呵呵呵……”见她那样子,花小凡忍不住低笑。“哈哈哈哈哈——花姑娘见笑了!禄儿就小娃儿心性,口无遮拦!”商阙大笑道,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哪里!”花小凡倒也识趣,不再多话,径自转过头欣赏这院里的夜景。除开那小湖,这院子地方并不大,还造了这么个亭子,更显陆地窄小。不过那不宽的土地倒是经过精心设计:只把花草种地,没了花盆的刻意,到多了分回归田园的舒适感。花丛里有假山怪石,此刻那些假山洞里都点了灯,不同的颜色,像夜间飞舞花丛之上的彩蝶,又像无意堕入凡间的星辰,泛着迷蒙的光晕。“这假山石还是几十年前有船队经过楚州,当见面礼留下的!”见花小凡盯着那假山石,商阙介绍道:“那楚州刺史见石头形色上等,便送进宫去,兜兜转转,才成了现在这模样!”“那可是黑海底的黄珊瑚?”城曰扭过头,认真地凝视着那微弱闪光的假山石,平日清冷的眸子竟蒙上了层道不明的光亮,像石子溅开无痕水面。“黄珊瑚?”商禄儿好奇地看着城曰,“那是什么?”城曰倏地一怔,随即淡笑道:“不过书里看到的东西,做不得数!”“我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东西!城哥哥给形容形容嘛!”商禄儿好奇得两眼放光,拉着城曰的手臂摇晃:“听名字是不是特漂亮的东西?嗯?”“都说书里看来的,哪里给你形容得了?!”花小凡白了眼那娇笑着的商禄儿,转过身吃起葡萄来。“就是,我可形容不出来。”城曰笑笑,任商禄儿拉着自己,“公主要是喜欢,把院子里那假山石当做黄珊瑚便是!”“城哥哥怎么老是公主公主地叫禄儿,那么生分!”商禄儿不满地嘟起小嘴,埋怨地看着面前那对自己笑意盈盈的少年,她可记得他是唤了那个花小凡为“小凡”的!“公主身份尊贵,以前城曰冒叫公主名讳,已经不敬了,如今公主身份在,自然要守礼数!”“那我们是朋友啊!”“呵呵,万一哪天你不高兴了,因此治我罪可怎么办?”城曰笑着,眼里多了分宠溺。“那禄儿不做公主就是!”听不得城曰的笑,商禄儿赌气地撅高了小嘴。“哈哈!禄儿又在撒泼了!主公哪有你说不做就不当的!说出去笑天下人呢!”商阙笑道,“禄儿当公子是朋友,公子何必拘泥礼数伤小丫头的心呢!”“就是!城哥哥叫公主我就不应你!”商禄儿拉着城曰,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商禄儿花苞样的脑袋,城曰柔柔地看着她,“禄儿不弃,自然是好。”商阙眼尖地瞥见了城曰眼底的温柔,故意沉重地叹了口气道:“禄儿如此喜欢公子,本皇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二皇子有难处,不妨直说。”“实不相瞒,我和禄儿的母妃,多年前就去世了。禄儿从小就少了母亲的疼爱,一直都孤单寂寞的,今日见她如此喜欢公子,我这个做哥哥的看在眼里,着实为她交到了朋友而高兴!”商阙转脸看着商禄儿,满眼忧伤,“我怕别去之后,禄儿回到宫里没人陪伴,又失了活泼,斗胆恳请公子和姑娘与我兄妹二人返回京城,多陪伴禄儿些时日,感激不尽!”商阙慈爱地摸着商禄儿的头,说的话字字浓情,句句是对妹妹的疼爱,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其他人都没说话,站在商禄儿身后的秋竹倒是听得两眼泛红,她家主子心理的苦,只有她从小陪着多少了解,今日听二皇子提及,不禁泪上心头。“殿下说的是!公主连瑜妃娘娘的面儿也记不住,别看她面上胡闹,其实身在皇家,谁都来得寂寞!”秋竹擦着眼泪,呜呜咽咽:“公主逃出皇宫……本不想回去,又遇见了公子……就想,就想跟着公子去江湖闯荡的!”“秋竹!”商禄儿回眸瞪了眼秋竹。皇兄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他想让城曰和花小凡回京帮着对付皇后,虽然自己不想去争斗,可是皇兄一心想为母妃报仇,她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劝阻的!“呵呵!”花小凡突然停止了吃葡萄的动作,冷笑道:“公主想要人陪伴,大可跟我们结伴而行,闯荡江湖,听起来还不错……我们跟着回了皇宫也总有天会走的,既然公主有意愿,二皇子何不了了你妹妹的心愿呢?!”“禄儿是公主!怎么能飘荡江湖呢!”商阙摆摆手,摇头否定。“既然如此,那二皇子殿下回京后就多花些时间陪妹妹就是,我和城得回山复命,没工夫去招呼失意小姑娘的!”花小凡瞄了眼城曰,起身作势离去。“姑娘请留步!”商阙一慌,忙起身阻拦。“二皇子这是还有事?”花小凡回头,轻笑道:“莫不是要赏我举报凶手的万两黄金?”“姑娘破案的奖赏,自然少不得!”商阙笑道,举起手轻拍两声:“来呀!把花姑娘的黄金拿来!”“诶!免了!”花小凡举手组织商阙,“本姑娘对黄金可没啥兴趣,殿下还是留着你的金子别处用吧!”不过一瞬间,亭外就有小厮抬了两个箱子进来,刚好听着花小凡最后的话,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纷纷睁着眼睛盯着商阙。商阙哪里想到花小凡如此不识抬举,一时间尴尬不已,铁青着脸叫撤了箱子,面无表情地坐回位子上。“既然二皇子殿下没其他事,我们就告辞了!”花小凡也不惧商阙,冷着脸,也不行礼,只站在原地看着城曰。“城哥哥这是要走了?!”商禄儿连忙拉住城曰,难过地看着他。“是要走了!”城曰对她笑笑,不着痕迹地掩饰住眼角微带的忧伤,“以后有机会到墨京,我会来看你的。”“多久?!”商禄儿只坐着,期盼地看着他。“可能会很久吧!”“那我能来找你吗?”他笑着摇头。商禄儿怔住了,突然有个画面一跃进脑,那天日光和煦,一片嘈杂的地,一个白衣少年,笑着问她的名字。从那时候起,他走进了她的生命,他只有名字,没有姓。其他的,一无所知。原来,他们的交集仅此。她没有去听他们说了什么,甚至没有去看那一百一红的身影翩然离去,甚至没有像想象般留下失望的眼泪。一个半路相逢的人,一个绝美的少年,来了,又走了。她还是她,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她突然懂了,时间的短暂。三日后,永阳城副将云参越杀害总兵刘广勤,罪证确凿,午时三刻,三族问斩。只一张宣纸,糊了米涂在城中最显眼的位置,宣告了一个家族的灭亡。此刻东城大街扫了大道,几乎满城的百姓全都来目睹这云家三族赴死。密密麻麻的人有秩序地夹道而立,一直到东城连接北城的斩刑台——因为杀人晦气,所以永阳城的斩刑台设在最低等的北城中央。几近午时,本来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纷纷看着那从衙门使出的一长串刑车。两侧精兵亚运着七量囚车,车轮压着稍有凹凸的石板路,发出沉重的低啸声。领头的是那日在客栈接商禄儿的校尉李琨,骑着纯白良驹,一身金色盔甲,看起来威武不凡。他身后就是已疯癫的云参越的囚车,再后面是云家女眷的车,三个女人,一女童,一男童,那两个娃儿竟是长得一模一样,即便浑身褴褛也看得出乖俏,人群里不时有人传出唏嘘,称可惜了这么好的两个娃儿。再后面就是三族内依亲份排的,足足装了四两大囚车。除了发疯的云参越笑嘻嘻地盯着路人招手,其他囚车里的人无不神色绝望,有些甚至嚎啕大哭。倒是云家女眷车里的两个娃儿,不哭也不闹,只睁着两双黑亮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路过的所有,仿佛他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似的。“这么乖的两个娃儿!真是可怜哟!”“唉,你说这云副将平日里看着也忠厚,怎么就一时功利蒙心,把总兵大人给杀了呢!”人群里,不时传出些窃窃私语。“你懂什么!不管杀没杀人,这衙门说杀了,那就是杀了!”“你是说……”“嘘!不要命啦!”车轮碾压过东城北门,迎着百姓有同情有幸灾乐祸的目光,驶进了北城大门。这北城可不比东城那般干净肃穆,站这边看的多半是乞丐还有落魄的难人,一见囚车进城,不少人便开始了高声嚷嚷,更甚者一边咒骂一边向囚车丢着烂菜叶子还有随地捡的石头等物,不消一刻,囚车上就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些犯人还被丢了满脸的烂鸡蛋,又不能伸手去擦,只得闭着眼睛,不看满街欢愉的气氛。这北城里住的都是最低等的人,平日里被那些高等人仗势欺辱惯了,难得有当官儿的落难,他们怎能不趁此机会大出口恶气!第二辆囚车里,女眷们都被扔了满头的烂菜叶子,这对平日娇生惯养的她们来说,无异于比斩头更狠的讽刺。只到囚车围栏一半高度的地方,小男孩儿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儿,生怕有一样东西丢到她身上去。他一双乌黑的眼睛透过头上悬着的菠菜叶子,狠狠地瞪着路边的每一个人,好像要把他们所有都记在脑子里的强烈。“哥哥!雨儿怕!这些人都好凶!”他怀里的小女孩儿动了动,满脸惊恐地看着街上疯狂的人群。那些人高呼着,甚至有些人激动得失声大笑。各种咒骂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不知是哪里的人朝他们吐了唾沫,不偏不倚地贴在小男孩额边。小女孩儿难过地伸手想替小男孩儿擦干净脸颊,却被小男孩儿一把抓住细弱的手臂,抱着她转身背对那飞过来的不明物体。“雨儿不怕!娘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确定小女孩儿安全后,小男孩儿才埋下脑袋,温柔地对她笑着,“过了这条街,我们就要和娘亲相聚了!”“嗯!雨儿不哭!”小女孩儿乖巧地点头,擦掉脸上的眼泪。小男孩儿帮小女孩儿理好额边散乱的头发,才又深深地抱着她,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变化。囚队转过街角,就看见了几百精兵围着一个宽阔广场,正东方有遮阳的地方,墨京来的钦差端坐在上,不时抬头看看日头。人群也跟着囚车围绕在广场四周,不大广场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日到正午,空气里各种腐烂物品的臭味惹来苍蝇蚊子,嗡嗡地围着从囚车下来的云氏一族打转。他们带着铁链手铐,被士兵拉着到广场中央跪着。每人身侧站了一个侩子手,拿着大刀面无表情地等着杀人令下。那钦差见人都到齐,抬头再看看日头,已过三杆,这才伸手擦擦额边的汗水,举起手边的令牌,道:“时辰到!斩!”侩子手得了令,一齐转身,抬高手臂,正午的太阳照得金刚大刀闪着金光,让人看着寒气倒吸。见要问斩,人群里不少人都害怕得蒙住了眼睛。就在这时,这火辣辣的太阳下,竟传来了箫声,尖锐刺耳,不少人都难受地蒙住双耳,抬头看着烈阳高空,只见太阳下,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吹着玉箫,红巾蒙面,翩然而至,像当年魔宫圣女般,妖如雪莲。他的身侧,跟着一个白衣男子,带着一顶纯白斗笠,看不清面目,只是光看那清瘦的身影,便觉清冷悠然,贵若神祗。那钦差见来者不善,连忙站起身子,对愣住的侩子手下命令:“还不快斩!”那些侩子手听到钦差的吼声,方才回过神,连忙看准自己刀下的脑袋,一刀斩下!那红衣女子眸子一冷,冷笑着收了箫,不过一瞬间,便出手擒了第一排那小男孩儿身侧的侩子手,素手一扬,那侩子手拿刀的手臂便硬生生被扯了下来。而那白衣男子,也在同一时间举剑斩了那小女孩儿身旁的侩子手。两人手段又快又狠,辛辣无比。在众人恍惚间,二人便一人抱了一孩子,蹋风而去。而肆虐过后的刑场,满地鲜血,二十几个头颅和着滚烫的血液,躺了一地。钦差看着一死一伤的两个侩子手,连忙伸手猛打身旁站着发愣的衙役:“人犯被劫了!还不快去追!”集体发愣的广场这才回过神来,云参越的儿女被劫了!衙役们整装一股脑儿朝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烈日当空,哪里还有半分人影?永阳城外,十里坡。满山柳杨,红花绿叶。一红一白两个绝丽身影站在十里坡颠,女的妩媚妖娆,男的清丽纤柔,此刻却同时被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怒瞪着,哭笑不得。“你们是谁!”小男儿把妹妹护在身后,一脸警戒地瞪着面前两个蒙面人。“呵呵,小小年纪,就这么凶悍,长大还得了!”白衣男子轻笑着,语气却异常轻快。他伸手取下斗笠,露出脸来,柔柔的眉下,两眼温柔地笑着,不造不作,让人觉得毫无刻意的亲近感瞬间瓦解了躲着的小女孩儿的好感。小女孩儿从小男孩儿身后探出头来,睁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看了他好一阵,才啪嗒啪嗒开口道:“哥哥长得真好看!谢谢哥哥救了雨儿!”那白衣男子确实城曰不错。他好笑地盯着小女孩儿可爱的表情,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蛋儿,“你叫雨儿吗?”“恩!这是我哥哥羽儿!”小女孩儿眨巴着大眼睛,老实巴交地介绍身前的哥哥。“羽毛的羽!”小男孩儿嚼着嘴,一派倔强。“嗯……那一定是英雄的名字!”城曰蹲下身子,撑着脑袋微微思付,“羽儿勇敢地保护妹妹就是英雄的表现!”羽儿一听赞扬,不觉红了脸。面上确实高傲地扬起头,用鼻子哼气。那雨儿看够了城曰,忽而意识到身旁还站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姐姐,啪嗒啪嗒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角问:“姐姐是几天前去看娘亲的姐姐吗?”花小凡叹了口气,撩开面纱。立即引得雨儿又蹦又跳。“果然是姐姐!姐姐救雨儿来啦!”说着,一把抱住花小凡的小腿,亲热地蹭起来。花小凡被这突来的亲热之举吓得一愣,愣是不知如何对付,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雨儿,说不出一句话。“你娘呢?今天没有看到她。”想了半天,花小凡才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雨儿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离开花小凡的小腿,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一旁的羽儿看见妹妹伤心,连忙上前哄着。“雨儿不哭!娘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花小凡一听这话,便知了蹊跷,估计是药效过了,那女人知命数已尽,自我了断了吧。不然断然是可以撑到今日行刑的。“娘亲……娘亲本是好好的……谁知道,大娘听说娘亲的病好了,硬是派人来将娘亲带走……雨儿……雨儿,就再也没见过娘亲了……”雨儿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说出的话确是让花小凡心理漏了一拍,不觉放柔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那长得一样两个娃儿。“你娘得了什么病?”城曰走过去,温柔地把雨儿脸上的泪珠擦干。雨儿只顾哭着摇头,咽梗着说不出话。“肺痨。”一旁的羽儿安抚着妹妹,闷闷地回答。肺痨。只两个字,听进城曰耳朵里却像泰山压顶,刺得他僵住了面上所有的表情,只一双眸子,似像活着般,露着比死还痛苦的哀伤。他僵了好半天,才转过头,深深看了眼花小凡。那明明清凉的眼睛,蒙着万年深潭般的哀伤,竟看得花小凡鼻头一酸,想哭。“你这是做什么?”花小凡转过脸,干咳两声,若是再继续对着那双眼睛,指不定她就不明所以地哭出来了。城曰的眼神,竟让她看着心疼。“无事。”她没看到的空当,那个绝美的少年苦笑着,埋下了深幽的眼瞳。“你怎么会突然发善心救人来了?”许久,城曰才站起身来,安抚好两个小孩儿,找到花小凡说话。“阁主的安排。”花小凡撇嘴,不去看他。“呵呵……”城曰轻笑着,适时起风,垂着脚边密集的青草在他脚踝边舞蹈,“你该不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才对。”“那也是,在你看来,我就只喜欢杀人才是!”花小凡苦笑,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总之还是谢谢你愿意帮我劫来他们。”“我说了,这是回你不杀禄儿的情。”城曰颜色一暗,撇过头看着不远处那两个小人儿,“要是让他们知道,是你害了他们全家,会很痛苦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花小凡说得斩钉截铁。“而且,只剩他们两个人,未免不是种解脱呢?”“只要活着在世,哪里来的解脱?”城曰轻笑,眼底尽是自嘲。把他所有表情尽收眼底,花小凡小心地看着他,带探索地开口:“我一直都在猜想……你的过去。”“过去不过就是我还活着的证明,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城曰轻声道,难得地,居然转过头对花小凡温柔地笑。花小凡惊得一怔,随即幽幽地开口:“我以为,你只会对商禄儿这样笑……”“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极少数的,愿意到我身边的人。”城曰轻笑着,回想起当日在客栈吃茶时,看见的那个小叫花子。那看着自己,信任的,势在必得的,难得的——渴望的眼睛。就算是整天粘着自己的花小凡,也是惧着自己的,就同所有人一样!而商禄儿,可以毫无隐藏地盯着自己,从内心相信着自己。就像记忆深处,那被樱花占据的岛屿,那里有人,对待自己的心情!“那是极为难得的。”城曰补上一句,眼神幽幽地,不知飘道了何处。花小凡暗自叹气,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让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