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灯初上。商禄儿披着件呢绒斗篷,站在龙阳山庄大门口,此处视野开阔,可从茂林密叶的空隙看到山下的永阳湖夜景。龙卉阳倒是挺会享受,在正门侧面山崖边设了小亭桌椅,夜风徐徐,商禄儿也不恼风儿的肆虐,只觉斗篷上的绒毛和着头发扫在脸上有些痒,倒不影响她看山下风景。她静静地走到小亭坐下,挑了个好角度,一眼望去,永阳湖水夜下红红紫紫,灯火觥筹,恍惚就是数月前的模样,只是看的人心里明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道理。这几日发生的事着实太多,虽然都是铁铮铮的事实,但她总觉恍恍惚惚,像是在做梦,却想一直是梦。这夜里出来吹吹风,或许会清醒几分,不再做梦也不一定。落咸站在商禄儿背后,端着盘水晶馒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山上夜里总是冷的,他只穿件桃红荷叶边花衣裳,看起来是水灵可爱,不过这哈欠一带,立即周身寒颤。相处这一下午,商禄儿也算吧落咸的性格给摸清了,就一个小娃儿心性,骄傲叛逆,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年纪,正当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候,就进了苍鹰。想着,她转过身,盯了落咸好一阵,才问道:“你怎么加入苍鹰的?”落咸粉嘟嘟的小脸儿倏地拉长,不悦地开口道:“如果你做主公的兴趣就是挖人隐私,那我不能违背命令,只能告诉你!”商禄儿没想到他会生气,楞了半响,随即笑道:“算我没说。”说罢,她又转过身,继续欣赏风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又何必去争着分享呢。只是时间没清净多久,空气中就传来一阵轻咳声,被风声绞得有些模糊。这声音让商禄儿心脏一紧,侧过头去看,果不其然,城曰单着白衣,裹着夜风,缓缓而来。今夜无月,只从山庄内传出的微光识人,可就算再怎么暗淡的光线,似乎都能照亮他那周身的白,只是越显清冷。“咳……咳咳咳……”风稍大,吹得他披散的黑发飞飞扬扬,些许沾染上光晕,些许隐没黑暗。黑夜中,只见他捂嘴轻咳,商禄儿心就狠狠地抽了一下,急忙取下小亭上挂着的提灯,小跑到那越显单薄的身影身边。“明明身体不好,该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吧?这山上夜里风大露重的,这是出来干嘛!”商禄儿蹙眉,边责备边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城曰披上,再强硬地拉着他走到小亭里坐下。城曰呆呆地看着商禄儿一系列动作,才坐下,突然“扑哧”笑出声。商禄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城曰摇摇头,认真地看了她好一阵,才伸手将她凌乱的前发抚弄好。被他冰凉的手指接触到脸颊的瞬间,商禄儿只觉心头一热,下意识退后一步,见城曰的手僵在空中,尴尬地笑了笑。“禄儿自己来就行了!”说完,她侧过身,埋头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城曰倒也不在意,顺势斜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双眼迷离地看山下景色。亭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落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自知无趣,端着手里的盘子掉头回了。商禄儿理得头发都顺成河了,终是没忍住,斜了斜眼,小心地瞄着城曰。只见他嘴角挂着淡笑,虽然气色不佳,却分外祥和,半合的瞳孔里映着山下投来的一点光亮,竟似眼泪凝了块。商禄儿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禄儿知道蓬莱么?”城曰像是侧面也长了眼睛,知道商禄儿在看他似的,突然转过头,幽幽地看着她。商禄儿摇摇头,“不知道,有这个地方么?”“那是我的故乡……”城曰淡淡地笑着,却是满眼悲伤,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深沉。商禄儿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城曰起身,微笑着把她拉到小亭外的空地上。“你本来就招眼,这去了武林大会,定更是凶险……”城曰从地上捡起两根枯枝,递了根给商禄儿,“拿着,跟着我学,或许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商禄儿大喜,眼睛睁得老大,“城哥哥这是要教我功夫了?”用不了多久,她也能像花小凡那样飞来飞去了!想着,商禄儿禁不住在心理得瑟一把。城曰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他抿着笑,用枯枝头轻敲了下商禄儿的额头,道:“你当自己是神童了?功夫这种事,没有自小早晚操练来的根基,你就别惦记了……我只是教你几招防身的剑招,若是你聪慧,运用得当,还是有很大用处的!”商禄儿失望地噢了一声,但在看到城曰举着枯树枝,灵活转动的时候,又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城曰耍完一招,倏地停下动作,看着枯枝,淡淡地说道:“剑之道,在乎快、刺、平,如同光之道!你先把姿势学会,我再教你步法,这几招防身之术,你便能灵活运用了!”“快、刺、平?”商禄儿学着之前城曰的动作,比划着手中的枯枝,硬是理解不到他话中的精髓。城曰好笑地看着她戳枯枝的笨拙样,放下自己手中的树枝,把着商禄儿的双手,轻轻带着她,弯曲、旋转、击刺、收回……无月,灯微。深青的夜,清冷的风,熟悉的人,盈盈起舞,丝发交缠,翩翩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