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倒影在腾腾冒着白烟的温泉水面,生生被水汽泛了朦胧色,被一双青葱手指,搅得荡来荡去。水声咕噜噜地响,少女游到泉边,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长长地吁出口气,泛着浅灰的气体融入乳白色的烟雾中,霎时不见。她将拢湿发拢起,晶莹的水珠顺着后颈一路向下,忽而月色深了几分,照散温泉热气,恍惚间,似乎看得到她周身莹白,微微泛着水光,像入浴仙子,尤更甚。忽然泉边树林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少女下意识起身警备,却忘了自身一丝不挂,刚起身,就见树林里走出一个锦衣少年,乌黑的发高高隆起,用一个羊脂玉冠别着,飞扬的眉下,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怔怔地盯着站在水中的自己,他嘴巴微张,恰时风起,吹动他头发衣服呼呼地响,耳边精心挑出的两撮头发,不少吃进了嘴里。少女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仍在水中,吓得立马钻进乳白的泉水里,搅得月混了,找不清模样。“你!你别看我!”少女大惊,第一时间背过身去。“好!好!我不看!”少年这才回过神,忙摇着手,他不想吓着这水中的仙子,却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留恋地再看了眼那在月下褶褶泛光的身子。“你!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不说!”“你发誓!”“我发誓!”少年举着发誓的手,高过头顶,许久,身后都没一点儿声响,犹豫好久,他缓缓地转动脑袋,想一窥究竟。谁知才刚有动作,身后就传出一阵搅水的声音,他吓得立马立正站好,目不斜视。少女观察那背去的少年许久,见他没有转身的意思,才慢慢淌水到岸边,将散在一旁的白衣拾起。“好了。”少年转过身,就见少女一身白衣,坐在乳白的温泉岸边,纤细的小脚还落在水里,稍微一动,就起涟漪。她刚好把头上盘着的湿发放下来,黑丝绸缎般的头发懒懒地散在她肩膀一侧,微卷,还泛着水色荧光。她埋着眼,睫毛因受了水,分外清晰,一根一根,随着她眼珠的转动,微微浮动,扫在她凝脂样的肌肤上,清纯中又因为那不点自红的朱唇,性感妩媚。那是一种……似乎只能看,一碰,就会消失般的美丽。少年吞了吞口水,喉头一阵燥热,立马转过身,稳了心神,才瞟着那坐在雾中的少女。斩钉截铁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古朴的房间,窗稍开了一些,看得天山圆月的一侧。月光从窗户中撒进房间,就见**斜躺着的萧冷月,静静地睡着。而那微微泛白的薄唇,却柔柔地笑着,似乎在做着一个很美的梦,安详的表情,就像春日破苞而开的花儿,虽然脆弱,却含羞带涩,不可方物。屋里突然消了月光,只见窗前闪过几道黑影,遮了月光的轨迹,停在窗前。他们相互交换颜色,不知是谁点燃了一根熏香,丢尽了房里。只见朦胧中,熏香的烟雾不消一刻就填满了不大的房间,算着时候,那几个黑衣人用布蒙着口鼻,悄悄潜进屋子里。当月再次完全撒进屋子的时候,就只看得到地上忽明忽暗的香头,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寂静无声……☆☆☆林凤先下了帖子,把各大门派都请到了剑灵山庄晚宴,不过才点灯的时候,剑灵山庄门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林凤先倒是客气,自个儿在门口守着,招呼迎接。剑灵山庄在茨城南城大街的最底下,他们祖先也不知用了什么方,偏是把宅子建到了护城河上,经剑灵山庄祖祖辈辈的悉心改建,这护城河早取了堤坝扑上大理石地面,养鱼儿种花,摆亭开廊,生生就成了他剑灵山庄大花园的中心点,招呼客人佳节聚会,统统在此这一段摆设。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河岸边的几个八角亭上,摆了几桌上席,那是给众家掌门的位置,花园草坪间绵绵设了一百桌,是给各家出席弟子预备的。这酉时才到,花园里三三两两地就聚集了不少青年才俊,或比划比划拳脚,活充充儒雅对湖饮酒作诗,总之各有各的乐子,还算其乐融融。细心看去,倒还会发现,虽说是各家弟子共处一席,不过这地界儿还是划了的,只瞧得左面席位上摆的牌子瞧瞧:少林、武当、华山、峨眉几大派在前头,依次往后还到了铁砂帮这样的小会,右面席次略少,牌子上自然落着:沧澜一阁、冥火宫、百花谷,因为紫音阁没带弟子前来,故参赛的几人就都归到了亭子里的上座上。才走到门口,林凤先第一个瞧见了这冷冷清清的一群人,立即提腿上前,拱手道:“诸位可是来了,宴已设下,还望尽兴而归!”“林庄主客气了!”花小凡还礼道:“这是我派阁主专程从龙阳山庄讨来的薄礼,还望笑纳!”说完,青月便规矩地将包裹好的礼物,双手奉上。“这龙阳山庄出的,可都是大周贡品,紫音阁果然派头,瞧瞧那一盒子,少说十二斤吧!”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是沧澜一阁的人来了,可说话的却不是夜沧澜,而是在夜沧澜身边摇着折扇的贵公子。他收了折扇,噙着一抹痞气的笑,朝众人拱手道:“各位,有礼了!”商禄儿使劲儿揉了揉眼珠子,那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人,脸上的表情完全不那么回事儿,既痞气又不失风度,只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东西。他秀气的眉下,是比女人还好的皮肤,散着似乎永远都不会束的头发,结成一根根小辫儿,其中那双油亮亮的眸子,正对着商禄儿闪精光。商禄儿惊得后退两步,你你我我好半天,才大叫出来:“凤——”这不是那凤家俩倒霉兄弟之一的凤离辰又是谁!只是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游荡过来的凤离辰抱了个满怀,语气甚是兴奋地嚷嚷道:“哎哟喂!这不是多年不见的小禄儿吗?!”完了还把那冰凉的唇瓣贴在商禄儿耳朵上,小声说道:“小禄儿,好歹我也帮过你一回,别乱嚷嚷啊!”“禄儿认识?”城曰奇怪地看着那行为古怪的凤离辰。“额……”商禄儿挣脱开凤离辰的虎胸,干笑道:“认识……这是在墨京的时候就结识的……?”“风四!”凤离人懂事地接话道。“对!就是风、四!”最后两个字,商禄儿几乎是从压根里挤出来的。“能在这里遇着熟人也好,禄儿可要和这位风兄弟叙叙旧?”城曰善解人意地问道。商禄儿很想说不要,可是那该死的凤离辰却十分欢欣雀跃地一口一个嗯,应了!于是在确定商禄儿是跟朋友一起保证安全后,城曰等人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屋子里,将商禄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狼爪上。看着凤离辰笑得眼都眯成缝的模样,商禄儿感叹,一定没好事!“夜阁主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商禄儿差点儿没背口水呛到,这林凤先,来一个一个就大爷,看来他长辈挺多的。“林庄主客气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夜沧澜面无表情地招呼弟子把礼物呈上,林凤先笑呵呵地命人接了。“夜阁主!各位!请!”再做了礼,沧澜一阁的人,也浩浩荡荡进屋了。一路被凤离辰牵着走,像被牵着的狗!商禄儿十分郁闷,想想他们关系没那么好吧?不过凤离辰怎么会跟沧澜一阁扯上关系?别过头,商禄儿看了看一直面无表情活像人欠了他几十万辆银子的夜沧澜,许久,一个不祥的想法萌生出来……“那个!”商禄儿扯了扯凤离辰的袖子,小心翼翼地从夜沧澜脸上收回目光,可怜巴巴地问道:“你在这里,那他……”商禄儿缩着肩膀,指了指夜沧澜,悄声问道:“不会是你那个不可一世的哥吧?”凤离辰转过头,奖赏地摸了摸禄儿狗的脑袋,笑道:“禄儿好聪明,他就是我那一起改名换姓,变得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哥哥!”“凤、离、人~”最后三个字,凤离辰是贴着商禄儿的耳朵,垂着气儿说出来的。害商禄儿生生打了个寒颤,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你们俩这又是哪出啊!?!”商禄儿想哀嚎,却生生在夜沧澜那吃了人还不吐骨头的凶恶眼神中,转换为极小声的抱怨。不对,是凤离人!“别吵小禄儿,我们还有事儿找你商量呢!”商禄儿欲哭无泪,终于发现这夜沧澜和凤离人的连接点了,两个都是变态!暴君!小人!她怎么就没发现啊!没发现!一路随着凤家两个变态兄弟走到宴会场所,商禄儿才松了口气,好歹也是和紫音阁的人坐一桌,不然独自面对这两个豺狼狐狸的兄弟,定会消灭她大部分生命力,导致提早衰弱,早早灭亡!这才上桌,商禄儿就一把抱住城曰的手臂,死死不放。位置却被花小凡给占了,瞧了一圈儿,除开给冥火宫留的椅子,就只得凤离辰边上还有个凳子,叹了口气,商禄儿老实地站到了青月边上去,虽然这青月也想杀她来着,不过对比起来,还是要比那豺狼狐狸兄弟亲切多了!不过饿一顿,总比成别人的食儿好吧!“禄儿不坐到风兄弟旁边去吗?”城曰转身,奇怪地看着商禄儿,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地笑道:“可是有禄儿的位置,不必介怀!”“就是,冥火宫的,就重夜雪一人坐而已!”花小凡挑起精心描过的眼角,这一小动一下,不偏不倚地就让商禄儿瞧见了她眼尾缀的金丝儿碎花,配上她花容月貌的,自是在这夜里像穿了彩衣的蛾子,能得瑟那么一小会儿的!花小凡话音刚落,就见夜沧澜啜了口茶水,挑剔地将茶碗儿放下,冷哼一声,道:“看你这一脸的倒霉相,能有机会堂而皇之地和本阁主同一桌进食,就好生珍惜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免得日后连个像样的际遇都没得讲给子孙开眼界的!”“呵呵呵呵呵呵……”花小凡捂嘴娇笑,“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啊!”商禄儿涨得满脸通红,现在要说那一脸妖邪相的夜沧澜不是凤离人那个小气毒舌男,她跟谁拼命!想着,她红唇一厥,斜眼瞟着凤离人那厮,一屁股就坐到了凤离辰旁边的小凳上!只听“噶嗒”两声,小凳受力过强,摇了两下。“也对,难得能看到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妖孽,是得好生记着,以后得绘声绘色地还原原物给我家子孙外带阿猫阿狗的听着,传言万世啊!”商禄儿气儿不顺地,鼻子一扬,顿也没打一下,说完就喝了口清茶,润嗓子。难怪凤离人嫌弃,这林凤先表子做得足,这才用的二等龙井充里子,小气!“商、景、菱!”凤离人怒目而视,眉间隐约可见乱冒的轻筋。“哟!还知道咋俩不熟,倒是有自知之明地叫本小姐学名。”商禄儿眉毛一斜,对凤离人展开一个极度无害的微笑,“放心!我会替我夫子在心理感激你还记得他给我起的名儿的!”“哼!”凤离人鼻子里重重喘出一串儿粗气,气恼地别过头。不过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算旁人做着再怎么粗俗的动作表情,到这些天生丽质的人身上,也就生生变得柔美生动起来,顶多就是一只怄气的小豺狼,怎么看怎么令人赏心悦目!凤离人身后站一排的女弟子们,瞧见自家主子如此吃瘪,都打从内心对商禄儿竖起了大拇指!这可是报了她们多年来不敢怒更不敢言窝囊仇啊!看着商禄儿美滋滋的表情,城曰浅笑着,端了面前的茶浅尝,眸子似乎被热气熏了一层水雾,朦胧着看不真切。☆☆☆而夜色中,几个黑衣人抬着一个棉被条儿,迅速穿越茨城各家屋顶房檐,很快,便到了南城底端的宅子里。像是女眷住的后院儿,分了四个小苑,分别种了梅、兰、竹、菊四种植物,只是不是这院子主人怎的**,明明在不同时节盛开的植物,都在这些红白墙隔开的小苑里,同时绽放,风姿各显。几个黑衣人抱着棉被卷儿,落在其中一个苑门前,小心地瞧了四周无人,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苑门。开门的是一个小丫头,警戒地瞧了瞧四周,才放那些人进去。这院子里种了各式各样的**,雏菊、野菊、毫菊、滁菊,或黄或白,争相竞开。一进院子,只闻满园清香,沁人心脾。小苑一侧,坐着个青衣少女,衣服是今年茨城最流行的款式,轻纱为面,细丝做里,中间挑、穿、勾、引,工序繁复,穿着红丝带下摆层层荷叶花边儿,华丽非常。她面上却蒙着一块淡粉的面纱,虽算透明,但在这夜色中足以遮挡容貌。只见几个黑衣人放下手中的棉被卷儿,俯首道:“小姐,人已经带回来了!”说罢,其中一个黑衣人打开棉被卷儿一边小口,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很好!”那少女满意地点点头,由那小丫头牵着走到那些黑衣人面前,提脚左右摆弄了下棉被里昏迷不醒的人的脸蛋儿,越捣越用力,直至那双兴奋难耐的眼睁大了又缩小,才收回脚。漫不经心地问着她旁边的丫头,“小翠儿,你说,咱们要怎么收拾他呢?”那小翠儿丫头眼珠子贼溜溜地一转,附上那少女的耳道:“依奴婢看,这人不是有龙阳之好吗?小姐何不……”那少女忍不出嗤笑出声,连连点头,从头上取下一根金簪丢给那丫头,“赏你了!”随即蹲下身子,拍拍棉被卷儿里,在月色下越显苍白的脸,狠狠地说道:“哼!既然你有特别的爱好,那本小姐就大发慈悲,让你享受个够好了!”说罢,她起身,一一扫过眼面俯首站着的四个黑衣人,捂嘴笑道:“这么个大美人儿,就赏你们了!可要好好儿地享用啊!”她忍不住又咯咯地笑,摆摆手,让几个黑衣人抬着棉被卷儿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