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禄儿也未回房换身衣裳,只穿着早晨出来活动的大红旗装便拉着秋竹和四儿回了大殿上坐得端端正正。张德福瞧她不修边幅的模样,像是很头疼,上前规劝道:“公主,到底是四宫贵妃都来了,您屈身去换身儿正装,初次见面,是否得体些?”商禄儿甩着垂在胸前的杂毛辫子,抬眼状似无辜地瞅了眼秋竹,“秋竹,公主我这身打扮见她们有问题吗?”秋竹认真地埋头瞧了瞧:布衣、蓬头粗辫、素面朝天,在张德福期盼的眼神中,秋竹拿出对商禄儿的招牌狗腿笑,答道:“回禀公主,她们能得见天颜,实乃荣幸!”其实秋竹这话真算起来,可谓大逆不道。何为天?天为帝也!不过谁叫凤离人答应了商禄儿与他同大这话,于是不算犯忌。“听清了吗?”商禄儿甩了个白痴样的眼神给张福德,顺便邪恶一笑,令道:“你且把这金凤宫所有的宫婢太监都给叫到大殿来,咱们可要好好儿地伺候那些‘娘娘’们!”由于昨日已经见到了商禄儿胆大包天的一面,今天这张福德显然镇定了不少,直接忽略了秋竹嘴里蹦的大逆不道,恭顺地打千儿道:“奴才遵命!”“公主把那些宫婢太监叫来干嘛?”张德福退出去,秋竹才问道。风四儿虽然没发问,不过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商禄儿。“呵呵,让你威风啊!”恰时门外太监通秉:“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与各宫娘娘驾到!”商禄儿对秋竹调皮一笑,“这不来了。”只见门外快速涌进一堆扎眼的红红绿绿,商禄儿当然没心思一一瞧过去,只把目光落在了为首的四人身上。从左到右,第一个一身金黄滚金边儿宫装,头戴金凤桂冠,花容月貌贵气十足,从装扮上就比别人高了一阶,因该是贵妃娘娘。第二个大红宫装,上秀七彩孔雀,栩栩如生华美庄重,发髻高耸,云鬓插宝,该是德妃娘娘。第三个艳紫宫装,上秀繁华牡丹,娇艳欲滴,盘发大部在左耳,斜插数十金步摇,该是淑妃娘娘。第四个着浅黄宫装,上秀白鸟朝鸣,一衣似锦,盘发一半,别凤头玉钗,倒是最为朴素的打扮,该是那位贤妃娘娘了。再往后瞧去,那一众不知打哪儿来的女人里,商禄儿稍微记得面儿的,就是那海琦尓和杨玥儿,站在众妃稍排前头,商禄儿坐在主位上倒还瞧得着半张脸面。四妃虽贵为四宫之首,不过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后跟的众嫔妃们更是青葱翠芽儿一片鲜嫩,不过位置倒站得正,为首四人以下规矩列队,一数,倒是来了不下三十人。直到她们走进正殿,三十几双眼齐齐抬上看着商禄儿,她也没给他们任何反应。倒是瞧着她这装扮嗤笑窃喜的人,她一个没给看漏下。适时张德福带着金凤宫所有宫人立在殿前,张德福瞧着这站了一殿的大小主子,赶忙走到最前头,像商禄儿打千儿禀报道:“秉公主,奴才们都在殿外候着了!”“那正好了,传他们进来侍候着吧,一个都别落下!”商禄儿噙着抹轻笑,懒洋洋地斜靠到坐垫上。“是!”说罢,张德福才转身,朝众位贵人行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依旧众位娘娘们!”“起了吧。”淑妃朝他微微抬了抬手,随即又恢复本来姿势。“谢娘娘!”张德福忙弓身退了出去。不过须臾,殿外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上茶的上茶,搬椅子的搬椅子,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三十几的大部队所需都给布置妥当,一个个却楞在了殿里,不知接下来如何。因为一般情况下,给主子们上茶后,除开贴身宫婢外,她们是没有资格再站在这大殿里的,如今摊上个不懂规矩的主子,还真是她们倒了八辈子霉来的!“都退边上去,等着侍候吧!”商禄儿发话,她们赶紧闪边儿,将偌大的空间留给殿中央那群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女人们。宫婢是退开了,可那群女人却没一人移驾。商禄儿接过秋竹递来的清茶,啜了一口。她才懒得理她们,爱站多久就自个儿站多久。“妹妹把这些下级宫婢留在殿里,可是不合规矩呀!”终于,第二排一女在接到为首贵妃眼神后,酸溜溜地开口道:“可瞧着妹妹这会子还是做客呢,见了众妃嫔也不知行礼的,难道大周朝就是这样教授女儿礼仪的吗?”她话一出,人群里立即传出不小的低笑声。商禄儿挑眉,“这位是?”“秉公主,这位是东宫林昭仪!”张德福赶忙上前做解,那林昭仪眼斜一瞄商禄儿,神气地将头抬老高。“哦——原来是林昭仪啊!”商禄儿长长地哦了一声,端起茶继续喝了起来。秋竹怎会不知她阴阳怪气的意思,几步走下主位,缓缓走到几位正妃面前,微微颔首柔声道:“可否请林昭仪出来一下呢?”那林昭仪却是冷哼一声,动也不动。秋竹会意,转头问向几位正妃:“我家公主请林昭仪喝茶,为何林昭仪不肯屈尊呢?”几个正妃听着,对视一眼,再由那贵妃递给林昭仪一个眼神后,那林昭仪才从侧首出列,站到人前,不屑地看着上座的商禄儿,不过就一个被废的公主,也敢在她们面前拽?秋竹微笑着走到那林昭仪面前,笑容可掬的问道:“林昭仪是吧?”那林昭仪刚转头,只见秋竹右手一扬,“啪”地一声将她头狠狠地打偏了过去,五根指印顿时浮现。“哼!不过一个小小的昭仪,也敢放肆!你还知道是我大周国的公主啊!”秋竹狠厉的声音响当当地回响在大殿四周,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看傻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商禄儿轻轻磕上茶碗儿的盖子,才将众人的魂给拉了回来。那林昭仪气得满脸通红,因为秋竹下力过大,她精心盘上的发髻都歪到一边,只瞧她猛地回头,含泪道:“你个小小贱婢!竟敢打我!以下犯上?!”秋竹瞥了她一眼,一巴掌又甩到她另一边脸上。“你倒是知道以下犯上啊?那该是明白这一巴掌为何受的了吧?”那林昭仪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手就要朝秋竹打去,就见风四儿从上位提腿拔剑飞身而下,明晃晃的剑锋不偏不倚地靠在那林昭仪白得出水的脖子上。见林昭仪吓得将手顿在空中,她冷声道:“要不将手缩回来,要不现在就脑袋搬家?”她话一出,大殿里顿时流淌着一股比杀气更冷的寒意。“你……你们!竟敢在皇宫内动兵器!这,这可是诛族之罪!”那林昭仪恶狠狠地瞪着风四儿的白发,像看女妖样地盯着她,“你这妖女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只听商禄儿“砰”地将茶碗儿撂到小几上,怒目而起,喝道:“秋竹!把她舌头给废了!”秋竹“噢”了一声,从腰带里掏出一粒药丸,不偏不倚地丢进林昭仪微张的嘴巴里。不过片刻,就听那林昭仪一阵哭天喊地的吼声,黑色的鲜血和着白泡沫就从她痛苦大张的嘴巴里流了出来。四儿见她这般模样,也将剑收了回来,只瞧那林昭仪痛苦地卷缩在地上,双手使力地卡住自己喉咙,在地上不断抽搐。这宫里私刑众多,这些贵人们自是见多不怪,可是这么赤(和谐)裸裸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残害一个四级嫔妃,着实让她们吓了一大跳。“我说过,谁敢对四儿不敬,我就废了她!这话我管你听见没听见,我想现在是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清了吧?”只听小几上的茶碗儿转了一圈儿,“砰”地落到地上,碎了。众女人从惊骇中抬起眼,方才看清商禄儿一双微眯的大眼里,遮挡不住的愤怒。瞧着地上痛苦得不成人形的林昭仪,贵妃上前一步,就要张口询问这林昭仪何种状况,却见商禄儿噙着一抹冷笑向她看来。“贵妃娘娘是吧?”那贵妃张氏不带笑意地向商禄儿点点头,似乎很不满商禄儿不敬的态度。“本公主不管你以前是四宫之首还是什么众妃表率,既然凤离人要我当你华夷国的皇后,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在你之上,中宫之主,我想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那张贵妃淡淡一笑,一派表率模样朝商禄儿微微颔首,语重心长道。“妹妹什么话呢!皇上欲封妹妹为后一事,我等我多少还是听了些,今日正是与众姐妹前来恭喜妹妹的!只是这大典未成,妹妹毕竟还不是皇后,我等虽姐妹相称,不过规矩方圆自是要有的,妹妹见妃嫔不礼在先,任由属下在内宫动武是小,把林昭仪伤重如此,可就是大罪了!”顿了顿,她像跟着思维转换表情,一脸担心地看着商禄儿,“方才妹妹直呼圣上名讳,我等姐妹定不会说出去,只是这宫里人多嘴杂,一个不小心,妹妹就可就成众矢之的了呀!林昭仪这事,势必会传进皇上耳朵里,届时皇上怪罪下来,只怕……”“哦,原来这样啊!”商禄儿了解地点点头,再瞧了眼地上“咿呀哇呀”说不出话来的林昭仪,微笑着坐回主位上,“众位既然都来了,就请坐吧。”地下三十几人见她如此狠辣狂妄,又有林昭仪前车之鉴,确是不敢再招惹她,只见一群人迅速分了两列,四妃为首,以下依品级而坐,最末端的就只得坐太监搬来的木椅。商禄儿微笑着接过秋竹递来的第二杯茶水,笑看那群各怀心思的女人,嘴上说得好听,这林昭仪成这副模样也没瞧着她们谁叫宣个太医的,特别是这张贵妃,自己人快死了也不着急。想着,商禄儿哼笑两声,斜睨着张贵妃道:“张贵妃说的话,本宫也是听明白了,只是有些不明白的,想再请教一二。”“妹妹有何不懂,只需直言。”“肯定!肯定!”说着,商禄儿喝了口茶,再一脸疑惑地看着张贵妃那张假笑的脸,问道:“贵妃说本宫没有礼数,可本宫觉着,没有礼数的应当是诸位才对呀!你想啊,在进这宫之前,你们顶多是管家小姐,而本宫是一国公主,身份地位已然天壤之别,各位从前见了本宫,怕是都要行跪礼的!”“再说这进宫后,本宫被册封中宫之主,皇后之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位前来我这金凤宫,不见礼我自当各位不懂尊卑礼数,只是这要皇后给嫔妃行礼,莫非你们今儿个都带了枕头来?”话一说完,商禄儿抬眼,就瞧着以贵妃为首,几十个女人染色坊样的脸色,不经轻声问道:“诸位姐姐不说话,难道是本宫说得不对了?”许久,那张贵妃才起身道:“公主说的,自然在理。”商禄儿对她笑笑,“不用拘礼,坐吧!”“再说本宫对那林昭仪略施惩罚一事。”商禄儿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就如先前所说,本宫即为公主,又为皇后,可是那林昭仪,能出口冒犯的?况且你们贵、德、贤、淑四妃在场,均未开口,岂容她越级冒大?本宫今日若忍了她,只会留人话柄说你们四妃治宫不严,我这办了她,也是正宫规,严律表。只是本宫初来乍到,对这皇宫侍卫不甚熟悉,四儿是我人,有人冒犯来了,又无人主管,这才正当防卫了!”“张贵妃说的直呼凤离人的名字,那就更是可笑了!”说着,商禄儿微眯了眼,不可一世地睨着下座众人,“我既为皇后,与皇上自当是结发夫妻,夫妻之间,直呼名讳不过是恩爱的表现,贵妃如此纠结,不知道的还以为心存妒忌,吃味儿呢!噢,还有一事主位或许还不知道,凤离人在下旨时,曾金口玉言:本宫与他同大,意思呢,大概就是帝后不分彼此,你们对我不敬呢,就是对他凤离人不尊,对我客气呢,就是赏他凤离人脸,这么说来,各位可算是清楚了?”下座之人像是被商禄儿最后说的话给憾住了,面面相觑均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商禄儿再打了个哈欠,秋竹忙上前擦擦她眼角的泪渍。“各位娘娘要是没事的话,我家公主累了!”秋竹收了丝帕,上前逐客道。下座的人扭扭捏捏地起身,就是不见走。她们这来可是找茬儿的,便宜没讨到,到碰了一身腥,这么会儿又要赶人了,可她说的话做的事那都铁铮铮摆在眼前,目前还不知道皇上对她态度如何,只怕得罪也不是,吃亏也不是啊!秋竹撇了撇嘴,就要开口撵人,大殿外突然传来太监一声通报——“皇上驾到!”商禄儿瞧着人群里那抹得逞的阴笑,咧嘴轻笑道,“秋竹,接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