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不歇,商禄儿气得脖子都粗了,终于在秋竹的摆弄下换好了衣裳,晚膳才刚传到,就见饭厅门口急急跑来一个小太监,撑了把小伞,脚边衣摆已然湿透。他不敢进门,只站在门口控了商禄儿能听到的音量报道:“启禀公主,贵妃娘娘在外求见!”商禄儿抬头看看屋檐上像泼水似的落地的雨水,放下筷子遣了小太监道:“去请进来吧。”“是!”小太监转身走了,回身一瞬,伞边打转落了一斜列水珠子在饭厅大门上。“公主吃饭呢!就让那女人等等呗!她也真会挑时候!”秋竹不满地撇嘴,随即动作极快地给商禄儿布菜,“公主快吃!咱们干嘛给她面子!”商禄儿无奈地笑笑,倒是吃了口她夹来的银丝儿肚皮儿,“你这吃不得坏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也改不得了!这大雨天儿的又冷又凉,万一杵外边儿晕了病了,可不落人口实说你家公主我还没上位就开始虐待嫔妃了?”“话虽这样说可……”秋竹眼尖瞄到门外隐隐走来的几道人影,声音陡地拔高,冲门口嚷嚷道:“可公主惜着疼着那些个女人有什么用,说难听些就是没名分的妾,死了也不能入宗庙的,或者给多了面子还怕她们真把自己当颗骰子了!”她这话声音可大了,那才走到门口的海琦尓和宫婢们没一个听漏了,商禄儿却步碍秋竹,只眯眯笑着看着门口的海琦尓。只见她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身边一脸怒气的丫头,头也没抬,规矩地站门口给商禄儿行礼。“臣妾参见公主!”商禄儿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不是什么单纯的主儿!想着,便轻抬了手,不冷不热地招呼道:“贵妃娘娘的礼,禄儿可受不得!秋竹,摆座!”海琦尓会意,再朝商禄儿屈膝礼后,起身解了身上的大红雪绒斗篷给丫头,再由海心搀着抱着紫砂盅进了屋。其余丫头等她进了才收了给她撑的金纸打伞,几人撑着小纸伞排列站门口等候。“这才吃饭呢,贵妃若没吃,不弃就一起用了吧!”商禄儿喂了自己一口小青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海琦尓。瓜子脸,细眉大眼,红唇小鼻,长得倒是秀秀气气惹人怜爱的模样,瞧她一身白花曳地裙看来清清爽爽,头上只简单挽了个碧云垂髻斜插着一支翡翠珍珠步摇,打磨均匀豌豆粒那么大颗的珍珠刚好落在她眼角处,更是给她添了分妩媚感,瞧着这一身打扮看着像不敢在未来皇后面前摆贵妃的谱,却是花尽心思将她优点毕露。海琦尓端庄地一笑,带动珍珠轻轻摇曳,发出轻巧的碰撞声。“公主用膳,臣妾哪有资格同坐,打搅公主雅兴,还请恕罪!今日下雨,臣妾见公主受凉,刚巧凝香宫里熬了不少姜汤,想着就给公主送了些来,望公主不弃!”说完,便将手中的紫砂盅双手奉上,样子毕恭毕敬,俨然把她当皇后看了!商禄儿在心底冷哼:哼!没资格同坐?还真会自贬身价,换着方儿不给我面子!想着,她将视线移到了那还微微冒出热气的紫砂盅上,打了个哈欠道:“秋竹,收了吧,谢贵妃娘娘!”秋竹忙上前将紫砂盅接下,在海琦尓抬头的瞬间一口随意地说着:“谢贵妃娘娘!”一手便将那紫砂盅递给了身后侍候的小宫婢,看都不再看上一眼。海心气得眉毛都瞪了起来,海琦尓却像没事儿人一般,含笑看着商禄儿,“公主不弃便好!其实臣妾前来,是有一事想与公主商议!”“说吧。”海琦尓颔首淡笑,却在开口说话的瞬间突然眉头剧皱,捂着胸口发出一长串咳嗽,样子痛苦至极。“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海心关切地将她扶稳,腾出右手来不停地安抚她弯曲的脊背。“咳咳……咳咳,海心,你又犯错了!”海琦尓断断续续地轻咳,期间还不忘无奈地提醒海心。“是……奴婢知错了!贵妃娘娘!”“贵妃不必拘泥一些繁文缛节,我想凤离人他应该不会这么计较才对!”商禄儿有些冷地看着海琦尓,声音听来却明朗得很:“贵妃这是身体不适还是这么了?”海琦尓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商禄儿,“不瞒公主,臣妾自小身体不适,经常都会咳嗽发烧什么的,大夫说是自娘胎里来的,没得救了!”说完,她还难过地喘了几口气,带起面上一片红晕,娇媚无比。商禄儿定定地看着她,眼若寒冰。“哦~!想来是肺中之症,我有个朋友也患此疾,贵妃可得好好儿养着呐!”海琦尓面上一片慌乱,“臣妾无意提起公主伤心,罪该万死!”“秋竹是药王谷出来的徒弟,医术颇为精通,今儿个刚巧给本宫瞧到了贵妃的不适,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来个人取杯水来,秋竹调服药给贵妃清清肺毒吧!”商禄儿面色更冷,一直瞧着秋竹会意取了她最近的试验品和了水给海琦尓,在她抬头的瞬间转化满脸关切,催促道:“贵妃快喝吧!凉了就没药效了!”海琦尓僵硬地抽了抽嘴角,“谢公主赐药!”便在海心一脸担忧中将水一饮而尽。商禄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她先前说的话来,“贵妃说是要和本宫商议什么呢?”海琦尓擦擦嘴角的水渍,回道:“是这样的,臣妾自幼随爹爹爷爷习在军中,对天气地理少有心得,今日下的这暴雨突而其来,却至少会在覆盖地区下上三天,皇宫内院高墙大户自然无需挂怀,只是贫家百姓小屋茅舍,却是一天也支持不过的!思来想去,便想着告知公主,让公主禀明皇上,或许还能救上那些灾民一命!”“本宫对这天文地理一窍不通,去与凤离人说了也是不通,既然贵妃心怀仁厚,就算去与他说了,也是无碍的!我瞧着凤离人很是欣赏贵妃心怀万民的宽心呐!”这话说得海琦尓面上一红,却是推辞道:“臣妾人微言轻,哪里及得公主……”“不去试试怎的就想你人微言轻了,罢了,本宫也吃饱了,乏得很,贵妃就顺路去探望凤离人顺便商讨救人计划吧!”说罢,商禄儿便满脸困乏地摆摆手,换来秋竹搀着自己进屋去了。而海琦尓话被堵了一半,愣在当场,待商禄儿走了才起身回了去。才刚出金泽宫大殿,海心就不满地嘀咕:“还没被封皇后呢!就这副德行,要是当了皇后不把娘娘踩脚底下才甘心了!”海琦尓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厉声道:“海心,你若以后再敢乱说话,就赶你回将军府去!”海心吓了一跳,连忙闭上嘴。而商禄儿才进内屋,便气愤地一屁股坐到太妃椅上,两个鼻孔不断地喘着粗气。“公主,她们都走了!”秋竹探了探门口,发现商禄儿的异样,奇怪地问道:“这是生哪门子气呐?”商禄儿一巴掌拍在椅子把手上,怒道:“这个海琦尓,心机倒重!简直不知好歹!”“怎么了?”“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的!听听她说什么来着,有肺痨了都?!她当我白痴啊!有肺痨这种不治之症的,还能堂堂皇皇地进宫来当贵妃!凤离人不成是缺女人缺到缺胳膊少腿的都要了!”秋竹大惊,“那公主的意思是,她在装病?!”“定是她不知打哪儿打听来的城哥哥的事,想博我同情?!哼!我刚才简直就想给她几刀!”“所以公主才示意让秋竹给她吃药啊!那她也敢吃!不怕我们下毒啊!”“这女人聪明着呢!大庭广众之下,料准了我不会给她下毒,不过毒没有,也够折腾她一晚上的了!”说着,商禄儿得逞地一笑,稍微减了些怒气。“若不是看她家捏有兵权,我还真想砍了她!看她去给凤离人献殷勤,不就是想挣个表现,我看她出谋划策之后,明儿个可还有力气陪凤离人去指点江山的!”“公主英明!”秋竹欢喜地拍马屁,“方才奴婢可是加大了药量,保准儿那女人后天也起不来!”“做得好!让她长个记性也好!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拿来利用的!”“可是公主,皇上哪里会不会不好交代啊?”秋竹担心起来。商禄儿沉下脸,先前两边对峙时,凤离人满脸对那海琦尓流露的不忍之心,可不是假的!明明能一举灭了海家独掌大全,居然善罢甘休就罢了,还封那个女人当贵妃!想着,商禄儿没好气地瞪了秋竹一眼,“你只当他吃错药了!”“啊?”商禄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秋竹硬是接不下来。结果当晚宫中传报说新贵妃在去金泽宫书房求见了皇后后,回了凝香宫便闹肚子,疼了大半夜后便昏昏欲睡,不省人事,所有太医进宫皆束手无策,商禄儿更是收到动静来了才兴奋地睡了去,只听窗外大雨噼里啪啦落了一夜,第二日辰时不到,就听宫中各处敲锣打鼓一片忙乱声,商禄儿从梦中惊醒,不满地揉了揉睡眼蒙松的眼睛。“秋竹!秋竹!什么事儿这么吵啊!”秋竹气喘吁吁地跑进卧室,擦了擦额头的密汗,“公主,昨夜下的雨漫山防水台了,现在整个皇宫到处都没水淹呢!奴才们都在忙着清水,这才吵了些。”商禄儿无奈,何止吵了一些啊!“把我衣服拿来!”“诶!诶?!公主不再睡会儿?!”“不睡了!起来看看情况!”秋竹忙服侍商禄儿穿衣梳头,简单摆弄了下,两人便一同走到了正殿门口。只见浑浊的雨水将阶梯下花园里的桂花树都淹了半高,太监宫女们都挽着裤腿,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正慌慌忙忙地拿水桶将水提到排泄沟给倒掉,见了商禄儿正欲行礼,却被她给拦下了。“你们继续就是!”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比之夜里稍亮了些,透过密落的雨帘能清晰地看到乌云翻滚的迹象,再看整个皇宫,都被这大雨掩了容貌,灰蒙蒙一片显得死气沉沉,金泽宫有台阶上百,才没淹到正殿里来,怕是出了龙泽宫、金泽宫还有太后的金凤宫外,其它宫殿都很糟糕吧!一想到龙泽宫,她突然问秋竹:“凤离人呢?”“早上听说抚州城里大水淹城,几乎所有房屋都受轻重不一的灾害,郊外农田更是惨得一塌糊涂,贫民们的房子多数都被大水冲走了!钦天监的才来报,皇上就急忙领了些侍卫出宫,亲自主持救灾了!”“倒还是个称职的皇帝!”商禄儿看着一路漫得不着边际的大水,突然转头四处瞧了瞧:“落咸和四儿呢?不见人呢!”“四姑娘昨天和永乐王爷走了便留在了金凤宫保护,这会儿怕是也走不了了!我让落咸出去探探情况,还没回呢!”“主子!”秋竹话一说完,就见落咸踩着屋檐桂花树一路飞到商禄儿身边,“皇宫里无一例外都被大水淹了,皇城外是能冲走的,都被大水带走了!”“可看到凤离人在哪里了?”“皇上在城西月老庙里,哪里建的地势高,水冲不上去,正在指挥禁军治水呢!”“立马带我去!”商禄儿话一出,秋竹和落咸难得异口同声地制止:“不行!外面那么危险,公主(主子)有没半点功夫防身,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商禄儿看她俩难得的齐心协力,莞尔一笑,“不是让落咸陪着嘛!我一个人可是出都出不去呢!再说既然和凤离人有了协议,咱们和这华夷国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看他损失也是瞧我们自己损失!别再磨磨蹭蹭了!快走!”“主子小心了!”见商禄儿坚持,落咸再犹豫了一刻,终是抵不过商禄儿危迫的眼神,抱着她腰便踏水而行。见她们走了,秋竹才急叫起来:“公主!还有秋竹呢!”只是她话一出,落咸和商禄儿早不见了身影,她着急得不行,生怕自己不看着商禄儿有个危险也没人去挡的,正当她准备下水趟出去的时候,空中突然掠过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白的提起秋竹后衣领便一阵风似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