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她!打死她!”几道又尖又利的童音划破长空,撕开了天地间某个角落的口子,生疼。只见落着小雪的斑驳街道,几个穿着粗布棉袄的小娃儿正揣着破木板子又凶又恶地打着一个消瘦的小人儿,一张张本该是淳朴真挚的脸因为扁人的乐趣而掰嘴扭曲,被流动的寒气一冻,如定格般清晰骇目。而他们身下,是厥成一团的个小女孩儿,落雪的天,胳膊腿都赤(和谐)裸在外,黑漆漆的身上沾了些许血迹,像是冻的,又像是怕的,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贱丫头竟然偷铜钱!交出来!”一个小男孩儿将木板往地上一跺,恼怒地扯起那小女孩儿生了好几个冻疮的耳朵,只一下就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痛……”小女孩儿嘤嘤地叫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因为疼痛皱到了一起。“看她怀里!”一个小女孩像发现了什么,尖声叫道。众小孩儿寻着看去,就见那小女孩儿稍弯的怀里揣着一个小包,就算怎么挨打,她又细又黑的手臂死死地环在胸前,将那小包护得周全。“哼!我就看她鬼鬼祟祟地定有猫腻!看吧!我没说错吧!铜钱就是她偷的!”一个胖小子见了那小包,很是神气地朝其他小娃儿昂起了脑袋。“我……我没有偷东西……”小女孩诺诺地说道,声音里有强忍的啜泣。“还敢狡辩!”捏住她耳朵的小男孩儿一木板狠狠打在她背上,只听小女孩儿“啊——”地一声,身子摔进布了雪的泥地里,本就流着血的胳膊顿时割伤好几处,触目惊心。那小男孩儿却不见丝毫怜惜,一脚踩在她欲起来的背上,骂道:“你娘是人人喊打的**妇!就生了你这个人人唾弃的小偷!今儿个就把你抓到族长家里,让他把你们娘儿俩一起浸猪笼!免得活着给咱们村丢人现眼!”“就是!每次去隔壁村,我总被阿花笑话!都怪你这个小狐狸!都是你的错!”方才说话的小女孩儿憋得小脸儿涨红,话里带出的白雾朦胧在她眼睛周围,看着就像快哭了。这一来,几个男孩子的保护欲望顿时升腾,一脚又一脚踹在小女孩儿瘦得只剩骨头的脊背上,边骂着“小狐狸,臭丫头,孬人种……”一声比一声大,一脚比一脚重。地上趴着的小女孩儿却没有落泪,只是捏紧了流血的小手,吼道:“我没有偷东西!”“哼!**妇的女儿,就是小偷!”“把她带到村长那里去!”“对!杀了她!”“看着就碍眼!”“脏东西!”几个小男孩儿边咒骂着,其中个力气大的一掌将小女孩儿从雪地里拽起来,却见小女孩儿倔强地瞪着她们,眼睛比黑夜还亮,顿时心漏了半拍。“你还敢瞪我!”小男孩儿怕失了面子,大声地吼回去,却见小女孩儿不饶地护着怀里的小包,奇怪了一阵,对身旁人说道:“你们两个把她手掰开!偷来的东西,怎能让她环着!”其余小孩儿也觉得对,上来两个就要掰开她的手。却见小女孩儿用尽了力气将小包护着,边喊道:“我没有偷东西!这不是铜钱!是给我娘治病的草药!你们别动我的药!”“哼!我看了就知道是不是草药!”又来两个小男孩儿帮忙,因为双方力气都很大,至于扯破了小纸袋,碾碎的草药哗啦啦地落了出来,洒在地上大多都与泥土混合,只有落雪面上的才看得清。“你们!我的药——”小女孩儿无奈地蹲下身子将药往破开的纸袋里装。几个小孩儿见真是草药,顿时有些下不来台,还是方才的小女孩儿说话道:“哼,就算是草药又如何!保不准就是偷来的钱买的!不然她哪里来的钱买药?再说,她那个不要脸的娘,早死了才好!”几个小孩儿一听,也就那么回事。于是便一个个邪恶地抢了小女孩儿手里仅剩的草药,大叫着洒到了地里,然后还一群人蹦蹦跳跳地在地上一阵乱踩。“你们让开!那是我娘救命的药啊!”小女孩儿生气地在将他们推开,奈何他们人多,她不仅抢不到药包,连人也碰不到一个。许久,小孩儿们玩儿累了,便将药包丢在小女孩儿脸上。“都去死吧!你和你娘!”不知谁嚷嚷了句,她们便笑嘻嘻地打闹着跑了。待他们走远了,小女孩儿才哭着趴在地上,奈何药已经被他们踩着混进了泥土,她再是刨不出来了。许久,她担心着家里的母亲,擦擦眼泪就往家里跑。她家在村子最角落的一个山坡下头,房子是母亲平日捡回的破木头拼凑而成,也只是搭了个挡雨的简易屋顶。小女孩儿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本该架在山地上的屋顶塌了下来,当即大惊,管不得周身的疼痛,飞奔而去。走进了才看清,原来屋子是被人为弄垮的,还有不少脚踩的痕迹,小女孩儿正愤怒的时候,就听废墟中传来一阵虚弱的呻(和谐)吟声。“娘!娘!是你吗?!”小女孩儿慌了神,赤手就在废墟里刨了起来。直到手掌全被划破了,才看到卡在房梁下的母亲。嘴角溢着鲜血,虚弱地睁眼看着她。“娘!”小女孩儿哭着将房梁挪开,好在她们的房梁是别人不要的断木,不然这一跨下来,她娘哪儿还有命支持到她回来。“娘!娘!你醒醒啊!”房梁下的女子面黄肌瘦,连眼睛都是突得老大,该是常年病体所制。小女孩俯到她面前,见她喘息不均,吓得泪流满面。“娘!你醒醒啊!娘!呜……娘……”似乎感觉到女儿的害怕,那女子睁开一只紧闭的眼,虚弱却温柔地看着面前不断擦着脸庞的小孩儿,“小凡……”小女孩儿一听,立即停了哭泣,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出来,“娘!你没事吧!”末了又转眼看着被毁的家,恨恨道:“是不是村里那些又来闹事了!我去村长那里告他们!”女子见女儿委屈的模样,伸手拉住她挥舞的小拳头,“小凡,莫要惹事,以后一个人,也好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她声音很细很细,像随时都要消失一般,小女孩儿一听就急了,“娘是哪里受伤了吗?不舒服吗……?女儿刚才好不容易求来的药都被小庄子他们打散了……”“是娘……对不起你啊……我的儿……”女子突然流下泪来,在她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一道水痕。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此刻连说话都是抽干了她几乎全身的力气,可是她好想再多看看自己可怜的女儿,哪怕多一天……“娘亲……”小女孩发现女子本就没有多少身材的眼睛越来死寂,一股恐惧顿时袭上心头。“娘亲,你怎么了……?”“我的儿……小凡……记着,好好……好好,活……下去……”娘亲——叮铃铃……风铃被风吹得乱摆,吓得花小凡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做梦了吗……?”她轻轻地呢喃,放眼窗外,夜幕已至,房舍草木间,整个梅花镇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红气。房间里不知何时进来弟子点燃了灯,她扫了眼还睡在**的商禄儿,随即转头看着头顶还在摇晃的风铃。思绪突然又飞回去了三年前,在永阳城那棵大黄桷树下的场景。不禁敛了眉头,起身走到床前,拿出怀里的燃香点燃,放在商禄儿鼻前晃了晃。不消一刻,就见商禄儿疲惫地睁开的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她。“醒了吗?”她冷淡的声音比给商禄儿泼盆凉水还有醒脑作用,只见她“蹭”地从**坐起身,揉揉还有些发痛的后脑,不爽地抗议道:“你们不是有什么昏睡穴的嘛!我看你就是存心打我!”花小凡斜睨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啰嗦什么!”商禄儿又被自己噎着了,没好气地瞪着她又走到窗前朝外观望,不禁问道:“你干什么?”“弦月的阵法已经开动了,我算着时辰带你过去。”“啊!花小凡!你是真的准备把我交给他啊!”商禄儿恍然大悟。花小凡却像看白痴一眼看着她,问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商禄儿只希望自己就在这一刻晕过去,却因为睡了太久,眼睁睁地看着花小凡将她五花大绑拎出了客店。出了客店商禄儿才看到,这整个梅花镇竟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而自己脚下竟慢慢显出一道道深红的鸿沟,像魔鬼身上的纹身,吓得商禄儿哇哇大叫,抱紧了花小凡的胳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连根带底地骨头都不剩。花小凡也不理她,只带着她朝红光最为密集的地方徐步走去。走着,她突然扭过头,附耳对商禄儿讲了几句话,商禄儿大惊,刚想说什么,就被她用红绫堵住了嘴。“呜……呜……”商禄儿叫嚣,却见陌小游从前方走来,她整个人被红光沐浴,显出一股妖娆之气。“你倒是会算时间!省了我好段路程!”她满意地看着商禄儿,对花小凡笑笑。“人呢?”花小凡问,声音极冷。“呜……呜!”商禄儿一听,就想发表意见,无奈口不能言。“真是个不爱安静妞!人在阵上挂着呢!”陌小游伸手扯了商禄儿嘴里的红绫,本是想看商禄儿说话,无奈商禄儿被花小凡一瞪,是半口气也不敢喘了。陌小游有些惊讶,却还是笑盈盈地领着花小凡往前走,“等你去了,验明正身就交换!”花小凡却不说话,只是扯了一下绑着商禄儿双手的红绫,如遛狗般朝不远处红透了半边天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