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儿在前头领路,两个半高的孩子一路踩着深红的溪水,慢慢走出了芦苇丛。小溪源头生在桃花山上,只是座小山,将日野分成了东西两面。他们一路只顾埋头检查小溪的走向,不觉,已走到了半山腰。“小虫儿!”诚儿突然停下脚,喘着气说道:“咱们回去吧,会不会这水不是王八血染红的啊!没有谁会抱着王八上山吧?”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渐渐西向,临近傍晚了。“你看,这水越来越红了,不准儿我们就快捉住那些鬼崽子了!加把劲儿!要是越过拐弯儿那颗桃花树……看见没,就前面那颗!没有咱们就回去!”诚儿蠕了蠕嘴巴,终是妥协了。到走近山腰拐弯儿处,面前挡了一片竹林,泊泊地朝外涌着血红色的溪水。小虫儿指着竹林欢喜道:“诚儿你看,他们定是躲竹林里边儿了!”诚儿呆呆地看着那艳红的溪水,心里觉得闷闷地。刚想叫小虫儿一起回去,就见小虫儿几步跑到竹林边,将头伸了进去。“诚儿诚儿!”小虫儿边看边把手放在屁股上对诚儿招手,“你快来呀!里面有人!”诚儿吞了吞口水,淌水走过去。山腰拐弯儿处全是黑绿的毛竹,簌簌摇曳的竹叶遮了大部分残阳,红色的溪水从里面涌出竟像忘川,啵啵的声音,似鬼嚎。“在哪儿啊?”“嘘!”小虫儿转身对诚儿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只用口气说着话:“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呢!悄悄进去,吓了那些兔崽子再说!”说着,小虫儿就嘿嘿贼笑两声,灵活地在竹子空隙间钻了进去。诚儿看看越发发红的夕阳,无奈,也只能跟着他后面,一起进去了。竹林里有些黑,要很仔细才识得清路,这林子里很多0毛虫还有尖刺,两个娃儿走得分外小心,只是他们只顾看路,没发现早已偏离了小溪的轨道,脚下湿湿地,是在竹叶下红得发黑的血,涓涓斜流着。“啪”诚儿踩断了根干竹筒,吓得小虫儿一下回过身,呼呼地喘着粗气。“你吓死我了!”他依旧用气说话。却在深深的竹林里,散得诚儿听不清。“你说什么?”“乒乒——锵锵——”诚儿话音才落,竹林深处就传来一阵不甚清晰的碰撞声。两个小孩儿汗毛一竖,狠狠打了个寒颤。“不会……有怪物吧?”小虫儿跳起来跑到诚儿身边,挽住他的手臂,耸着身子恐惧地大量着四周。以小孩儿的认知来说,在这种地方,能想得出来的,恐怕也只有野兽了。不过诚儿经常在道场转悠,这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额哦听千岁哥哥他们说,最近有很多脱番的浪人四处游走,不准儿是在打架呢,咱们别往前走了,趁他们没发现我们之前,赶紧回去吧……”诚儿自然也害怕,不过在触碰到小虫儿微微发抖的身子时,身体本能地镇定。若是他也露出害怕的模样,小虫儿肯定要哭了。小虫儿是他的朋友,他要给他力量才对!想着,诚儿有模有样地拍拍小虫儿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走!我们回家去!”“嗯……”小虫儿怯怯地应了,两人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又传来浓重的喘息声,两个娃儿苦着小脸儿对视,然后僵硬地转身。身后的竹叶簌簌响着,除了流水声,没其他的了。两个娃儿放心地舒了口气,正预转身,就见右前方竹林间“轰”地窜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靠在毛竹上喘着粗气。他头发凌乱,似乎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脸上,而他一身黑衣,裂了不知多少道口子,看去还能见泛白的骨头,像倒米样往外流着鲜血。而他手上,捏着一把忍者用的手里剑。这还是诚儿头一次见到真的手里剑,黑黑尖尖地,滴答滴答朝地上滴着鲜血。俩个娃儿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那突然冲出来的人,小虫儿是吓傻了,只知道颤抖,诚儿是想保护朋友的心壮大了,出奇地镇定。这一个邂逅,连尖叫都省了。那人靠在竹子上喘了好一阵气,粗得诚儿都能通过竹林里微弱的日光看清那些迷蒙的气体。许久,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处,然后转身——就看到了两个巴掌大的小孩儿。一个吓得双眼紧闭浑身颤抖,另一个却睁大了眼睛,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那双眼,即便面对如此鲜血,依然黑不见底,在这昏暗中发着磁铁一样的光芒。他跌跌撞撞地踩着和血的竹叶,朝两个娃儿走去。小虫儿悄悄睁开眼,一眼就瞧到那些狰狞的伤口,这回他倒回了魂儿,紧抓着诚儿的衣服,大叫道:“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嘘!别叫!”那男子艰难地撇头看了看身后,然后重重地问道:“你们是附近,日野坡的小孩儿吗?”诚儿点了点头。却见那男子全身倏地一松,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黄布包,炯炯地递给诚儿。“能替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卖药的上失千岁吗?”诚儿一惊,千岁哥哥还没吐出嘴,就见身后毛竹尽数从中间断开,寒光乍现,只见毛竹噼里啪啦倒了一片,四个身着统一服装的剑客扛着剑,嗤笑的眼鄙夷地看着第一时间转身护着两个娃儿的黑衣男子。“呵……原来是天然理心流的人……啧啧啧,还有两个可口的娃儿呢!”四人中其中一个长发的倏地走进,把头埋到那黑衣男子身后,用一种贪婪嗜血的眼神,来回在两个娃儿脸上扫。“哇——”小虫儿吓得大声哭喊,“娘——我要回家!呜呜……”那靠过来的男子却听后发出一个狰狞的笑,连带他身后三个剑客也跟着笑弯了腰。一时间,竹林里只会当着那似妖魔的尖笑。“哈哈哈哈哈!回家——他说他要回家!你们听到了嘛?!”那男子放声大笑,接着又凑到诚儿脸边,眯成线的眼睛里一片血红。“小娃儿,你为什么不哭?”诚儿瞪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哈哈哈哈哈——他吓傻了!”那男子猛地抬起头,对身后人说道,随即又垂下脑袋,阴沉沉转过头,先前才眯着的眼瞬间张开,异常兴奋。“可惜……傻了,也还是要死——啊哈哈哈哈哈——”说着,他一脚踢中挡在诚儿面前的黑衣男子腹部,只听闷吭一声,那黑衣男子像脱线的木偶,哒哒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吐鲜血。诚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小虫儿却是把泪咽到了喉头,不敢再哭。“他已经快死了!你们别再打他了!”这回不止是那几个剑客,连卷在地上的黑衣男人也费力地抬头,见到诚儿坚毅的模样,他只愣了一瞬,随即张嘴大喊道:“你们两个!快跑!”“诚儿!”小虫儿战战兢兢地拉着诚儿衣袖,满脸惊恐,放大的瞳孔里泪像连了线,不停地落。“他快死了?”靠诚儿最近的剑客突然转头奇怪地看着卷扑在地的黑衣人,随即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轻轻将手中的长剑举在半空,偏头看向诚儿。“你说的,是这样?”说完,他空洞的面庞倏地扯出一个大笑,然后将长剑狠狠刺进那黑衣男人的胸膛,只见那黑衣男子身子一震,那剑客就大笑着将剑挑起,连带还穿在剑稍的黑衣人,一起举在空中转圈儿,只听“砰”地一声,那黑衣人就从剑端飞出去,打在一片毛竹上,再被弹回落地。然后,他就再也不动了。“杀……杀人了……”小虫儿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目光呆滞。诚儿自然也是头一次见到杀人的场面,还是如此骇人。即便他想强壮镇定,可双腿还是不自觉地颤抖,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整片竹林里,让他觉得喘气都痛。“快跑!”在些剑客把注意力放他们身上之前,诚儿唯一的反应就是拉着小虫儿就跑。谁知小虫儿却只盯着那些杀人的剑客傻笑,诚儿不察,转身一跑就摔到了地上,小手扑在了地上的尖刺上,火辣辣地疼。“想跑?”一个剑客突然窜到诚儿面前,像拎小猫一样把他给拎在空中。“嘿!这小东西想跑!”说着,他随手一仍,诚儿娇小的身子就腾至半空,眼看就要落到地上。“哈哈哈哈——”随着一声苍白的大笑,诚儿在快落地前,又被另一只手给抓住,然后朝另一个方向扔去……诚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满耳听到的都只有那一声又一声的尖笑,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他眼耳口鼻像灌风一样充斥进大脑,他无声地流着泪,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渐渐卷曲成团,漫无边际的无助像吧尖刀,割着他皮肉的每一寸……疼得撕心裂肺!“不要……不要……放开我!”“啊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啊?!哈哈!不要?”不知是谁在说话,不知是谁在笑,随之竹林里只传出小虫儿惊恐的尖叫,咆哮,还有哀戚——一起涌进诚儿的大脑。“啊——!”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嘶叫,在落入另一只无名的手时,他猛地抬头,死死地拽住那只手,大睁的双眼像充血的野兽,盯上怀里的手臂就咬。“啊——”只听那男人疼得大叫,一把甩开手上的人。诚儿却在被甩出去前,用脚夹住他腰间别着的太刀,一起被丢了出去。他吐了嘴里的竹叶,双手握着那把对于他来说太多沉重的铁刀,颤抖着,把刀锋对准了那些疯狂地剑客。“啊!!!”只听小虫儿撕心裂肺地尖叫,那些剑客竟扒了他的裤子……将一个猥琐的东西,生生穿刺进小虫儿的股沟里。诚儿愤怒地瞪大了双眼,一条血丝从眼里滑落脸颊。“放……放开他……你们……”他颤抖着,像是本能,举着手里的太刀,牟足了劲儿冲向那群笑得扭曲的疯子。一切不过都是太阳落山的瞬间,昏暗的竹林里,一个双眼通红的小人儿,举着染血的太刀,像是着魔了,又像是身体的解放,一刀又一刀,砍在不同的身躯上。四处喷洒的鲜血照亮了这一弯昏暗,只看到一个流着泪的脸,染满血红。日野的黄昏,今日只有一声又一声恐惧的呐喊。日光在竹林仅剩一丝,一个男人被砍掉了左手,满脸血渍……却止不住地惊恐,他面前站着一个提刀的孩子,一步步,举着那仿佛有流不尽血液的刀,向他逼近。而在那孩子举刀的瞬间,阳光照到他连,却只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红水喷溅,那男子生生被砍成了两段,全身抽搐,倒在了地上。落日隐了,夜风吹得竹叶簌簌地响,见不得光芒的竹林里,只有某个声音,不停地下坠,“滴答滴答”响,而风吹过的,只有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味。诚儿丢了剑,跌跌撞撞走到小虫儿身边,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却在抬头地瞬间,看到小虫儿惊恐地瞪着他,身子不断后退,哆嗦着——“鬼……鬼啊——”然后他憋足了勇气,将手里一直拽着的泥巴,丢到了诚儿僵硬的脸上,跌跌爬爬地,转身就跑……而他背去的瞬间,诚儿那不再鲜红的眼,瞬间没下,只剩夜风,拂着他被红色侵染的周身,腥味自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