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忽然道:“即使我们能骗得她服下药酒和红花雪莲,但她心里对你的恨才是她最大的痛苦,一个人整日活在极端的仇恨之中,那种煎熬比身体之痛更难受百倍,你治得了她身体之病,你能治得了她的心病吗?”赛杜康听了,愣愣地出了神,眼含泪水喃喃地道:“她……她是不会原谅我的,这一辈子都不会。”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坚定地道:“我不敢奢望她的原谅,但我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你们等着,我进里屋去把药酒拿来,你们立即送去。”说毕,他佝偻着腰转进房里去了。萧峰打量了一下这间茅屋,屋里除了一个灶台,就是一张小桌子和几张小凳子,一瓶酒都没见着,大概都藏在里面的房间。隔了一会儿,赛杜康拎着一坛酒出来,递给萧峰道:“这坛酒我花了三年时间酿成,药性正合适,我已经把红花雪莲捣烂,和在酒里了,劳烦你们这就送去,如能让她服下,老朽必定言出必行,整个地窖里的酒都归你们!”阿紫道:“你不会又骗我们吧?他们两位是大侠,不与你计较,我可只是个小女子,你要敢骗我们,我一定和你计较到底。”赛杜康冷笑着道:“你道我真是爱酒如命吗?我的命早给了她了!我藏着这些酒只是为了等今天,等有人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但江湖上侠义之人大多和我一样,不喜钱财,就像杨大侠和萧大侠,我如果说以金银相谢,他们必定不屑一顾,唯有以酒来赠,才不致辱没了他们大侠之名。你们要能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心愿已了,没了牵挂,还要这些酒来做什么!”萧峰、杨过和阿紫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赛杜康用心如此良苦,为了他那恨他入骨的妻子,他守着一地窖的酒一心一意地等了四十六年!那是何等的毅力!萧峰和杨过心想无论他从前做过什么错事,他妻子都该原谅他才对。阿紫听了,也不再作声,心想这老头这么老了,还那么痴情,真是奇怪!不知道姐夫到他这么老时,还会不会对阿朱那么痴情。“哎哟,不好!”阿紫冲口叫道,原来她由赛杜康的痴情推及到萧峰身上,想到萧峰对阿朱也是这般痴情,那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心里一慌,不禁叫出声来。“怎么了?什么不好?”萧峰关切地问。阿紫讪笑道:“没什么,我在想这老头的妻子这么顽固不化,想让她收下这酒,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赛杜康道:“她原是个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子,只是因我伤她太深,她才性情大变,唉,都是我的错,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哈哈,还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子呢!”阿紫笑道,“现在恐怕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吧?”赛杜康也不恼,道:“在我心里,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她,没有人能代替她。”阿紫心里一凛,心想这话怎么和我姐夫讲的一模一样?杨过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还要想个法子让他妻子原谅他才好,别让两位老人遗憾终生。他对赛杜康道:“严老前辈,我们这就送去,你放心,你苦等了四十六年,你妻子一定会原谅你的。”赛杜康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她恨我有多深!只要能骗得她服下这些酒,治好她的病,我死也瞑目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自从我伤透了她的心后,她性情大变,憎恨所有的男人,所以两位大侠千万别惹她生气,要回避的时候就回避,让这位小姑娘去和她说话可能比较妥当些。”阿紫笑道:“你放心,我最喜欢和那些脾气古怪的人打交道了,看是她怪还是我怪。”赛杜康道:“那就有劳姑娘了,只是姑娘大概不是好酒之人,让我用什么来谢姑娘才好呢?”“不必了,事成之后,你把酒送给我姐夫和杨大哥,就是谢我了。”阿紫又转头问萧峰道,“姐夫,事成之后,你用什么谢我呢?”萧峰道:“你要什么?只要是我的东西,你随便拿就是。”“我不要东西,我要永远跟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赶我走。”“傻丫头,这话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杨过是早知道阿紫爱上萧峰的,但却不知道萧峰根本不爱阿紫。此时听了两人的口气,他才隐隐明白,原来阿紫也只是如程英、陆无双一样,患了单相思。阿紫正色道:“阿朱姐姐临死前要你好好活下去,不许伤害自己,你当时也是答应了的,但你在雁门关前还是要自杀,你连阿朱的话都不听,我怎么敢相信你?我要你在杨大哥和严前辈的面前再答应一遍,我就放心了。”萧峰心想:“阿朱死了,我本来活着就没多大意思,雁门关前,我又成了辽国的罪人,被族人污蔑为买国求荣之徒,我不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唉,这些你又如何会懂。”他叹了口气道:“我是辜负了你阿朱姐姐,你要是不嫌我闷,想跟着我就跟着我罢,我不会赶你走。”阿紫喜道:“好,有杨大哥和严前辈作证,我就放心了。”杨过和赛杜康都是在情场中爬摸打滚过的人,此时不由暗暗叹息:他不爱你,跟着他又有何用?当下三人向赛杜康拱手作别。赛杜康道:“我妻子姓陆,五十年前,是江湖上闻名的‘玉面罗刹’,她的暗器曾令人闻风丧胆,你们要小心。而且谷内有一片泥潭,人一踩上去就往下陷,武功稍差些都进不去。”阿紫道:“你放心好了!我姐夫和杨大哥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如果他们都进不去,恐怕这世上没有人能进得去了。”赛杜康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将三人送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去远了,才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