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对那假忽必烈道:“去吧,要是碰到金轮法王,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的。”假忽必烈感激万分,向萧峰深深行了一礼,才转身而去。萧峰对段铭道:“看来我和你都上当了,金轮法王掳了郭大侠的小女儿,又用一个假忽必烈蒙骗于你,好让大宋的江湖人士与大理段家拼个两败俱伤,他好收渔翁之利。”段铭呆立原地,长叹一声道:“想不到,竟是假的……”他向萧峰长身一揖道:“多亏萧大侠提醒!”萧峰向他拱拱手道:“不必客气,我们还要找郭大侠的女儿,就此告辞了!”段铭也拱拱手,看着萧峰与林烟碧转身而去,忽然叫道:“萧大侠请留步,不知能否告知我先祖与萧家究竟是何渊源?”萧峰脚下并不停留,朗声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段誉与我萧峰乃结义兄弟,生死之交,我还活着,他却已作古百年!前尘往事,萧某无一时或忘。”随着话音,萧峰携着林烟碧已去远,身影隐没在竹林里。“前尘往事?作古百年……”段铭呆呆地立在风中,一时竟懵了,他搞不清楚是他痴了还是萧峰痴了。萧峰与林烟碧出了竹林,一时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寻找郭襄的踪影。萧峰看着北面道:“烟碧,你道金轮法王会不会将郭襄掳回蒙古?”林烟碧沉吟半晌,摇摇头道:“这个我也猜不到,金轮法王太狡猾了,他的心思我无法推测。”“什么人?”萧峰忽然大喝一声,霍地转过身去。暮色之下,一条黑影从一棵大树后转出来,满头白发,全身黑衣,脸上皱纹纵横,却是个年老的婆婆,只听得她阴恻恻地道:“你又是什么人?”萧峰见是一个老婆婆,声音放缓了些道:“我们是过路的,你为何躲在树后?”那老妇冷冷道:“我也是过路,刚见你们从竹里冒出来,我就靠在树后看看你们是什么人,这很稀奇么?”萧峰本疑心她是金轮法王一伙,但听她口音倒不像番外人,而且神情冷漠,不慌不忙。她说完这句话后,自向北而去,林烟碧看着她黑色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走远,低声道:“今天倒是奇怪了,早上碰到个白发老头和一个白发老和尚,晚上又碰到个白发老婆婆,而且都是江湖中人,个个身怀绝技,这个老婆婆看来武功也不弱……”“小姑娘,你刚才说碰到什么白发老头?”那黑影像风一样掠了回来,站在林烟碧面前,倒把林烟碧吓了一跳。只见她满脸焦急,盯着着林烟碧道:“快说,那老头长得什么样子?”林烟碧道:“这老头儿满脸红光……”她忽然眼睛一转道:“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那老妇凑近前来,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盼。林烟碧微微一笑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你是不是在找一个满脸红光的老头儿?”那老妇倏然将头缩回去,伸手一抓,想抓住林烟碧的左手,林烟碧左手一缩,身子就势躲在萧峰身后,笑道:“婆婆不想说也罢了,为什么要动粗?”“好你个丫头,快乖乖地说了罢!”那老妇边说边挥掌推向萧峰,她凌空出掌,原是击不到萧峰,但她手掌拍出,一般寒风便袭了过来,萧峰衣袖轻挥,轻描淡写地将她推过来的掌风化解于无形。那老妇原不想伤害二人,只求逼林烟碧说出那老头儿的下落,因此掌上只使了五成力,但见萧峰若无其事地挥了挥衣袖,即将她的掌力化了去,不由得又惊又怒,气凝丹田,手掌上加了十成力,双掌推出,此时已不顾对方的死活了。萧峰将林烟碧挡在身后,依然是衣袖一挥,即将老妇十成力的掌风化解,寒气登消。那老妇面如死灰,双掌垂下,黯然道:“罢了,今日遇到高人,你们不说也罢,我找了几十年了,还是我自己找去罢。”说完举步就走,她知道萧峰刚才已手下留情,若是他用力把她击出去的掌力逼回来,她不立时毙命也会身受重伤。“前辈请留步!”林烟碧叫道:“晚辈方才与你开个玩笑,莫要见怪!”那老妇头也不回,依然向前急奔而去。林烟碧又高声叫道:“他叫周伯通!”那老妇全身一震,倏然转身掠回来,颤声道:“他在哪里?”林烟碧见她双目炯炯,神情大异,不禁倒退了一步,道:“前辈与他有仇么?我说的是老顽童周伯通。”林烟碧心想周伯通天真烂漫,在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仇家才是。“我找的就是他!他究竟在哪里?”那老妇的声音兴奋得不自主地发抖,“你们放心,我和他没有仇,我只是在找他,我要见他一面。”萧峰接口道:“我们早上在北面的一个茶馆里见到他,大约离这儿百余里。”那老妇自言自语地道:“茶馆?他在茶馆干什么?他又不喜欢喝茶!”林烟碧笑道:“他当然不喝茶了,只是在茶馆里和一个老和尚抓迷藏,大概现在还躲在桌底下没出来呢。”“老和尚?”那老妇跳了起来,“是不是段皇爷?”林烟碧奇道:“一灯大师出家几十年了,江湖上好像没有人再称他作段皇爷,你和周前辈怎么还如此称呼他?”“嘿嘿!”那老妇冷笑几声道:“段皇爷就是段皇爷,他就是当和尚当到死,也洗不清他的罪孽!”林烟碧更是奇怪,道:“一灯大师菩萨心肠,在江湖上声誉极好,哪里来的罪孽?”那老妇不耐烦,大声道:“他的罪孽在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你们哪里会知道!”她忽看着北面道:“你们没有骗我吧?周伯通最怕见段皇爷,他怎么会跑来大理?”萧峰道:“郭靖郭大侠的小女儿被人掳了去,周前辈为了救她,一路追着来到大理的。”那老妇点点头道:“那是了,郭靖是他的义弟,他自然要救他侄女儿的。”她边说边往北掠去,自是要去寻周伯通。她忽然又转过头来道:“我从南而来之时,好像见到一个女娃子被几个人围着,坐在一个店里。”萧峰忙朗声问道:“那个店在什么地方?”此时那老妇已走远,远远地传来她的声音:“就在南面离此五十里处。”“走!”萧峰不再说话,拉起林烟碧就往南面飞快掠去,萧峰内力深厚,林烟碧的轻功甚佳,所以五十里路两人走起来,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果然在月色之下,有一小店还亮着灯,远处的几户农家都已黑灯瞎火。两人走进店里,店里的人正围着一桌子吃饭,他们见萧峰和林烟碧走进来,其中一个中年人嗡声嗡气地道:“客官,我们已经打佯了,您要吃饭,请到别处吧。”林烟碧扫了一眼店里道:“月亮还挂在东边呢,你们就打佯了?”那中年人站起身来道:“对不起,客官,今天是内子的生辰,我们就早些打佯,为她庆贺庆贺。”桌旁的一个妇人站起来欠身道:“是的,小姐,今日碰巧着我生日,老李说辛苦了一年了,要让我清闲一下。”萧峰道:“请问你们见过……”“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哥,我们走罢。”林烟碧打断萧峰的话,侧过脸去向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萧峰本想问他们有没见着一群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到这店里来,但见林烟碧如此神色,当即把话咽了回去,跟着林烟碧走出店门。林烟碧直拉着他走到店后的一片树林里,才停住脚步,她回头看着那亮着灯的小店道:“萧大哥,这个店里的人有古怪。”萧峰道:“何以见得?我瞧那店主人倒不像身怀武功之人。”林烟碧道:“他看起来确是不懂武功,但那自称为他妻子的女人却是身怀武功,你没看出来么?”萧峰摇头道:“那个女人我没留意。”林烟碧笑道:“萧大侠倒是非礼勿视,她站起身来时故意装得慢吞吞的,像个老太婆一样,但她忘了以她的年纪,是不该如此老态龙钟的,而且她双目炯炯,很明显是怕别人看出她身怀武功,所以刻意为之。”她顿了顿道:“还有一点让我肯定了她不是店里的老板娘。”萧峰笑道:“林神医目光如炬,萧某愿听其详。”林烟碧嫣然一笑,道:“你说店里的人一般称客人作什么呢?”萧峰恍然道:“她称你作小姐,而不是客官!”林烟碧笑道:“对了!萧大侠不愧是萧大侠!”她将身子倚在树旁,继续道:“而且另两个坐在桌旁吃饭的伙计自始至终,头也不抬,按理说伙计招呼客人应该形成了一种惯性,有客人来了,他们至少应该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看看,但他们没有。”萧峰不禁竖起指头来道:“观察入微,佩服佩服!如此说来,郭襄极有可能被藏在店里,咱们今晚上得闯它一闯。”林烟碧点头道:“我正是此意!但得悄悄进去,不让他们发现,若是不然,他们将人转移了,就不好找了。”正说着话,忽然店里灯火一灭,四周再无光亮,只有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发出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