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姑娘笑道:“原来相公真是没听说过啊?您是从北方来的吧?”“是的。”萧峰跟着她转过影壁,只见一个不大的院子,小巧的曲桥,假山上流水潺潺,两旁花木葱郁,甚是幽静。虽然比不上林烟碧的杏花谷和折桂居,但也确是一处优雅的住所。转得几转,来到一花厅前,那蓝衣姑娘伸手请萧峰进去,道:“相公请在这儿等一下,我进去通报小姐就来。”说毕,径从厅里的侧门掀开珠帘去了。萧峰打量了一下这厅里,只见摆设甚是讲究,处处透着主人的优雅。“翠红居……”萧峰想起蓝衣姑娘说这名字时的神情,忽然恍然大悟,想来这里是高级妓院,所以在江南无人不知,来这儿的一般都是寻欢客,但瞧这架势,这里的主人自恃身份,并不是人人都见得的。隔了好一会儿,忽闻得脚步声响,萧峰抬头看时,见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裳明艳照人的女子掀开珠帘走进来,虽比不上林烟碧姿容绝世,但风姿绰约,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轻移莲步,向萧峰福了个万福,“相公有礼。”声音清柔娇嫩,十分好听。萧峰站起身来还了一礼,那粉衣姑娘又福了一下,道:“哎哟,相公如此多礼,叫奴家好生不安。”萧峰心想这样你一礼我一礼,拜到什么时候?当下不再还礼,径自坐下来道:“在下姓萧,今日冒昧打扰,只为这耳环而来。”说着,拿出那银耳环递给粉衣姑娘。粉衣姑娘伸出纤纤玉手接过去,看了一眼道:“这耳环确是我的,听说萧相公在酒楼里捡到的?”边说边在萧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萧峰点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位故人也是戴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耳环,当中也是刻着一个‘萧’字,所以就跟着那掉了耳环的姑娘来到这儿。”“哦?”粉衣姑娘妙目流盼,用手指绞着手绢儿笑道:“如此说来,萧相公原以为奴家就是你的故人?”萧峰不知这些女子在弄什么玄虚,当下道:“正是。”心想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巧合,在酒楼里,那黄衣姑娘明明是有意引他到此,他却没见到他猜测中的人。粉衣姑娘继续笑道:“但我明明不是萧相公的故人,萧相公如今是不是很失望?”萧峰道:“那倒不是,我本担心她出了事,既然这耳环与她不相干,在下告辞了。”说毕起身要走。粉衣姑娘站起来挽留,“既然一场来到,也算有缘,萧相公何不多坐一会儿,无论如何,萧素素也该答谢萧相公还耳环之恩。”“你也姓萧?”萧峰重新坐下来,在江南,姓萧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到。在一百多年前,姓萧的契丹人只分布在北方,那时辽国与大宋战祸连连,契丹人融入中原地区的极少。后金灭辽,契丹人才慢慢进入中原,融入汉人当中。但大多在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并不多见。这些萧峰曾听林烟碧说起过,所以算是略有所闻。萧素素点点头儿道:“奴家祖上是契丹人,和萧相公正是同宗。”萧峰道:“所以你的耳环上就刻了个萧字?”他没想到要见的人没见着,却见着了一个族人。萧素素笑道:“正是,想来萧相公的故人是因了相公之故,才在耳环上刻个萧字罢?瞧你这么紧张的样子,莫非她是你的意中人?”萧峰连忙道:“不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萧素素伸手拔弄着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曼声道:“这可奇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本该是你找块玉佩啊什么的刻着她的名字,以示感恩才对,如何反倒是她刻了你的名字呢?”萧峰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自然是喜欢我才刻了个萧字的,你身在风月场所,这道理应该是再明白不过的。”当下低头去喝茶,并不回答她。“哦,我明白了。”萧素素见萧峰不答,自己接着笑道:“她救了你的命,就爱上了你,但姑娘家主动示爱,总是难以启齿,所以才会把你的姓氏刻在耳环上,以示爱意。萧相公,你不会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吧?”萧峰见她打破沙锅问到底,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萧某虽是粗人,但这一层还是明白的,其实即便她不做这么一双耳环,我也知道她对我好……”“既然她对你如此情深意重,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你不领她的情?要知道一个姑娘家主动示爱有多么不容易。”萧素素打断萧峰的话道,“莫非是因为她长相太丑?”萧峰道:“不是,她是蒙古第一美人。”“蒙古第一美人?”萧素素眼睛一转道,“不是相貌的原因,那是因为她骄横傲慢,不好相处?”萧峰道:“也不是,她虽是蒙古人,但性格却十分温柔。”“也不是性格的原因,”萧素素又问道:“莫非她出身不好,配你不上?”萧峰道:“萧某出身寒微,从来不敢小看天下穷人,而且她贵为蒙古的公主,出身无比尊贵,要说配不上,也只是萧某配不上她。”萧素素的粉脸往前探了探,道:“那你是不是嫌她是公主出身?要是这个原因,我想她为了她所爱的人,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公主身份。”萧峰目光炯炯,看着萧素素道:“你怎么知道她会放弃一切?”“我猜测而已。”萧素素端起桌上的茶碗,遮着半边脸,向茶碗里轻轻吹了一口气道,“你不明白姑娘家的心思,大凡女子,为了心爱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更别说一些身外的虚名。”萧峰知她说漏了嘴,当下也低头喝茶,看她还出什么招。果然,萧素素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又道:“若这位公主真是为你放弃了一切,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你会娶她,和她在一起么?”萧峰也放下茶碗,正色道:“不会。”“为什么?”萧素素穷追不舍。萧峰道:“因为萧某早已心有所属,再容不下旁人,她是个好姑娘,希望她能忘了萧峰,找到个好归宿。”“可是……”萧素素道,“你认识她在前,林姑娘在后,为什么……”“素素,不要说了。”珠帘忽然掀起,从后转出一个人来,淡黄色衫子,映着微微发红的脸庞,娇艳如花。“新月公主!”萧峰站起身来,向她作了一揖,他虽然不再是蒙古的大将军,不属于她的部下,但她永远是他的救命恩人。新月还了一礼,见萧峰脸上并无惊异之色,道:“萧大哥,你早就猜到我在这里了吧?”萧峰道:“不错,虽然素素姑娘说那耳环是她的,但我想天下不会有这般巧的事,而且明明是你们派人把我引到这儿来的,总不会是让我来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罢?再后来,素素姑娘问了我很多话,我就更确定,你一定在这儿。”新月脸上飞红,垂着头道:“对不起,萧大哥,都是我不好……”“不关你事!”萧素素抢着道,“是我出的主意,萧大侠要怪就怪我好了。”萧峰摆摆手道:“不碍事,你们不过和我闹着玩儿罢了,只要新月公主没事就好,我初见耳环之时,以为你出了事,所以才追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临安?你见到你四哥没有?”他向忽必烈告别之时,曾托忽必烈转告新月,让她忘了他,想来她是没见到忽必烈,所以才来这么一出闹剧。新月道:“见着了,你刚走的第二日早上,我就赶到了襄阳,四哥说你走了,来了临安,我想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你一面,四哥拗我不过,就派了国师送我前来,我怕追你不上,还特地向大汗要了两匹汗血宝马。”萧峰道:“金轮法王?他在哪里?”萧素素指指门外道:“那个奇形怪状的喇嘛,我不喜欢他,本想把他赶得远远的,但他要保护公主,我就让他住在翠红居对面的房子里了,这样有什么人来拜访,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萧峰心想金轮法王与己一向不和,不见面更好。当下三人重新落坐,萧峰问道:“公主如何与素素姑娘相识?”新月笑道:“你再想不到她是谁,你可还记得我府里的那个萧花匠?”“记得,他是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契丹人。”萧峰对这个萧花匠记忆犹深,只是那次大牢救人一别后,再没见过他。新月指着萧素素道:“她就是萧花匠的孙女儿,小时候曾在蒙古住过,我们自小儿一起长大的,她到了六岁的时候,才跟着她母亲到的江南,她母亲是江南人。”萧素素笑道:“前几日你来找我,若不是你拿出当年我送给你的小鼓,我都认不出你了,当年你胖嘟嘟的,现在都出落成蒙古第一美人了。”“快别取笑我了。”新月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抬起头来看着萧峰道:“萧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临安?”萧峰道:“此间还有一些事情未了,等再过两日,我们就走。”他看着新月,郑重地道:“公主,萧峰有一言,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新月见他忽然神情严肃,不知他要说什么话,心下怦怦乱跳,道:“萧大哥请讲,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