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穿着杏黄色薄纱上衣,深绛色缎面窄脚裤的妙龄女子抱着一张琵琶缓缓地从里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环打扮的女子,见到言紫兮所扮的公子,那妙龄女子婀娜地俯身微微一福,对她施了一礼。当那女子抬起头来的时候,言紫兮却又是一怔。这就是月如姑娘么?可是,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在揽月阁这种地方?一张清秀的脸蛋上,眉如细黛,眼似晶珠,神韵青葱水嫩,看起来颇为清雅出尘。这位看起来,更像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而不是妓院的风尘女子。纵使言紫兮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此时瞧见这位月如姑娘的模样,也立刻就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情。可是,这样的女子,如何会在这妓院中呢?或者说,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沦落至此呢?这时,对方却淡然地走到她身侧,清清冷冷地开口:“听说公子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来听奴家的小曲儿?”这女子倒是有趣,轻描淡写地把逛窑子的举动说成是听小曲儿,倒是让人心中颇有些舒坦,只不过言紫兮的心中却骤然紧张了起来,这位第二花魁的姑娘,看起来不太好对付啊,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胸大无脑的花瓶,那,自己要如何从她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讯息呢?言紫兮眼珠子一转,既然对方是知性美女,那就陪她玩点知音的游戏吧,对付这般的女子,首先是要动之以情:“别说一千五百两,就算是万两银子,我看月如姑娘也是值得的,不知月如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呢?”她敛了敛衣衫,忽然正襟危坐,一副煞有其事真的是来听小曲儿的模样,目光如水,颇有几分多情公子哥的模样。开玩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长期看大师兄的温润举止,真要学起来,也是有几分像模像样的。那月如姑娘一瞧对方这模样,倒是有些呆愣了,自她落入这烟花之地以来,所接的客人虽然个个看起来都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但是,像这般温文尔雅的俊秀公子,倒是第一个。那些人每每见到她,都是禁不住就要上前动手动脚,或者直奔主题的,很少有人,真的是来听她弹小曲儿的,而像他这般君子,甚至这般有耐性的,倒是真没见过。心下一动,她挥手遣散了一旁伺候的所有的丫头:“你们都下去吧,这位公子我来伺候便是了。”这番举动正中言紫兮下怀,她原本就是有事情要单独问问这月如姑娘,此时对方遣散了众人,对她来说正是求之不得。随着那些个丫鬟婢女鱼贯而出,两人相向而坐,就在言紫兮正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应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那月如姑娘径直在言紫兮身前不远处坐了下来,轻调琴弦,漫声唱道:“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这是一首回忆从前欢聚和别后相思的词,虽然不知那月如姑娘为何会这般突兀地唱起这样一首颇有些不合时宜的词,可是,此时的言紫兮心中却是心有戚戚。原本是没打算来听曲儿的,没想到,这无意中听到的小曲儿竟是字字句句戳她的心窝子。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是啊,悔不当时留住,悔啊,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为何没有早一些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想起南宫凛,想起她和他相处的那些不多但是却刻骨铭心的点点滴滴,言紫兮心中无比地萧瑟。不过,她很快就从自己的悲戚中清醒了过来,她知道,此时并不是自己哀戚的时候。目光冷锐着瞧着眼前这位似乎与她同样陷入过去悲思的女子,她又是在追悔些什么呢?“你,可是有心上人?”不由自主地,言紫兮却是开口问了旁的问题。此时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看来,她之前的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了,原本以为这位屈居第二的花魁女子必是有上位之心,可是,没想到,对方竟是志不在此。看这模样,怕是因为身世凄凉而沦落至此,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去费尽心思博那头牌之名?更别说监视那头牌于烟烟这等举动,怕是她根本就没有兴趣。正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重新考虑换别的路子探听于烟烟的下落,那叫作月如的女子忽然猛一翻转琵琶,弹起了一支高亢的曲儿,那琵琶声声急骤,霎时琵琶声盈.满了整个屋内,借着高亢的琵琶声,她用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公子不是来听小曲儿的,这里没有旁人了,说吧,你找我究竟何事?”言紫兮猛然抬头,右手几乎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即墨剑,她没有想到,这个叫作月如的女子,竟是有这般敏锐的心思。她究竟是什么人?!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对方一边继续翻弹着琵琶,一边轻声说道:“愿意坐下来耐心听月如唱完这样一支哀伤小曲儿的客人,公子您是第一个。这份体谅之情,月如无以为报,若是公子想从奴家口中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月如自当知无不言。”言紫兮眯缝起了眼,谨慎地打量着对方,这样敏锐而率直的女子,倒是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不过,这个叫作月如的女子,究竟是否值得信赖呢?不过,此时,似乎言紫兮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她把心一横,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她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想知道于烟烟的下落。”“她已经不在揽月阁了,今儿个一早,似乎就被几个将军府的人接走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对于言紫兮的问题,对方虽然微微一怔,似是有些出乎意料,却亦是认真地做了答。言紫兮没想到对方竟会这般干脆,而且更没想到,这样一位看起来对什么头牌毫无兴趣的女子,竟会真的对于烟烟的行踪了如指掌,心中对她的疑惑却是更深了。“你怎么知道是将军府的人?”言紫兮下意识地追问道,若这月如说的是真的,那么,拓拔宏的下落就已经明了了。“奴家自有奴家的本事,这一点,公子无需多问。你只要选择信或者不信便是。”对方却是一脸坦然。“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沦落到这里?”言紫兮的手,一直放在腰间,若是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墨剑随时都会出鞘。月如姑娘微微地低了头敛了眉,一手抚着琵琶,一手微微理了理自己鬓角的乱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你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嘛?”言紫兮不言语了,眯缝了眼,似是想从对方的面上看出些什么来,这时,又听对方轻声说道:“若是公子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是那将军府上的人,奴家倒是可以帮忙。”若说之前言紫兮对于这个叫作月如的女子有的只是惊诧,如今就只有目瞪口呆一词可以形容了!这家伙会读心术不成?!她究竟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