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言紫兮被南宫凛那番话震惊得半晌无言的时候,头顶上方忽然又传来熟悉的咕咕声,言紫兮循声望去,只见那南宫凛的鹰鸮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倏然落在了它主子的肩头。言紫兮心下疑惑,难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墨倾真的让鹰鸮送信来了?却见南宫凛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他急急地一把扯下那绑在鹰鸮爪子上的竹筒,三下五除二地去除了那竹筒上的蜜蜡,取出了里面的密信。只扫了一眼那密信,南宫凛的面容霎时就阴沉了下来,言紫兮心中咯噔一声,正待开口发问,却听南宫凛启唇说道:“宇成的密函,提前举事了。”“提前举事?”言紫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疑惑地看着南宫凛,好半晌之后才想起来,宇成应该是那镇南王世子的名讳,因为他后来拜在天一派前掌门门下,成为了南宫凛的师弟,所以南宫凛才会直呼其名。可是,方才南宫凛说了什么?镇南王那方要动了?好死不死选在这个时候?言紫兮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原本定好是明年开春之后再动手,可是,因为之前你在永乐城生擒了拓拔宏,局势忽然变得微妙了,延庆将军和你师傅于前辈前几日已经在永乐城提前举事了....”南宫凛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密函递给了言紫兮,眉头却是蹙得更深,言紫兮疑惑地看着他,并未伸手。其实,对于当前的形势她并不那么关心,她关心的重点是,他们接下来是想让南宫凛做什么?南宫凛身为天一派掌门,亦是镇南王这一派的中坚力量,若是举事,南宫凛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一想到南宫凛又要去过那种刀山火海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言紫兮的心里就不自觉地阴霾起来。虽然她知道自己选的这个人有着一身绝世的武功,可是,刀剑无情,她还是会为他担心。许是看出了言紫兮的忧虑,南宫凛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这一次,我们天一派是后援,只要南疆巫族不搞妖蛾子,问题不大,而且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我们天一派,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言紫兮摇摇头,正待说点什么,却忽然又听南宫凛沉声道:“此时你该担心的倒不是我,而是凌风。”“大师兄怎么了?”言紫兮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已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是过于反应激烈了些,好在南宫凛并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他再次将密函递到言紫兮手中:“国师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是你,璇玑派的掌门生擒了他的儿子,一怒之下,从别处调集了五万人马,要去血洗璇玑山,而永乐城那边,如今是如何也抽调不出多余的人马去解璇玑山之围。”“啊?!”一听这话,言紫兮可真急了,璇玑派上上下下也才不足三千人,就算个个都身怀绝技,可是,区区三千人,如何抵挡那五万的兵马?更何况,如今的璇玑山亦是危机四伏,二师兄、柳如萱,这些内忧外患随时会釜底抽薪,大师兄一个人,如何应付?那所谓的便宜师傅于震天,言紫兮是不敢指望的,之前言紫兮就有感觉,那位璇玑派的前掌门,是个为达目的不惜手段的人,若说他会为了大局放弃叶凌风,言紫兮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且方才南宫凛也说了,永乐城那边刚刚举事,这厢的璇玑派更是孤立无援。如此想来,这番璇玑派之危怕是比上次天一派之困更加惊险,上次只是武林门派的合围,这次,可是正规的大靖皇朝禁军!“不行,我得回去!我得回璇玑山才行!”言紫兮立刻就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巫族之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暂且先放一放,如今之际,却是璇玑派的危机更为紧迫。身为璇玑派的掌门,就算她被推上这个位置是被迫的,就算于震天对她居心叵测,但是,为了大师兄,她必须回去,为了那些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她也必须回去。就算她的力量对于那岌岌可危的局势来说亦是于事无补,但是,身为璇玑派的一份子,她岂能在这璇玑派生死存亡的时候,置身事外?虽然她知道,若是在此时选择回璇玑派,便要面临和南宫凛的再次分离。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那么,南宫凛必是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言紫兮并不想用儿女私情来束缚他的手脚。毕竟,比起她这个挂名的璇玑派掌门,南宫凛却是货真价实的天一派掌门,天一派的最高指挥官,这个男人的身上,还背负着天一派掌门之名,天一派上上下下几千号人的前途也还系在他身上。他不是她一个人的,这个念头从未曾这般清晰过,她和他,都有自己不容推却的责任。言紫兮正在心中搜罗如何说服南宫凛放她一个人独自回璇玑山的说辞,没想到,南宫凛却是凝眸看了她许久,半晌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你,你不阻止我?”这回轮到言紫兮诧异了,她没有想到,南宫凛竟会答应得这般干脆,若不是对南宫凛这个人非常了解,她甚至会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着她,为何他不阻止?她瞪大了眼,眸中透出万般的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南宫凛自嘲地摇摇头,眸中竟是无奈:“那,如果我阻止你,让你不要回去,你会听我的么?”言紫兮哑然,半晌之后沉默地摇摇头。他说的没错,就算他阻止,自己亦是要去,无论她这个身体的身世究竟如何,她始终是把自己当作璇玑派的一份子,璇玑派亦是像她的娘家一般,是她心灵的一处归所,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璇玑派陷入万劫不复,对巫族她都不忍心,更何况是有着大师兄和孔乐的璇玑派,就算是为了他们俩,她亦是不能轻易舍弃。南宫凛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费力气?”言紫兮无言以对,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能够轻易地看透她心中所想的一切,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你可以回去,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南宫凛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灼灼的目光看得言紫兮心头一紧,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南宫凛的下文。南宫凛倏然收紧了搂着她的双臂,将她紧紧地圈入自己怀中,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保护好你自己,无论如何,给我活下去!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言紫兮心神一颤,半晌无言,她只能沉默地回搂着他,埋首在他怀中努力压抑自己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这时,又听南宫凛喃喃说道:“给我五天时间!只要你和凌风能够想办法撑过五天,我一定会想办法解璇玑山之危!无论如何,你们必须给我撑下去!”言紫兮猛然抬头,目光与南宫凛灼灼的目光交错,这一霎,言紫兮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世间最真挚的爱情,不是生死相许,而是无论如何,费劲千辛万苦都要让对方活下去。原来南宫凛此时洒脱的放手,并不是真的要放任她,相反,他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所以,他干脆地选择了用他的方式保护她,替她盘算别的退路。虽然不知道南宫凛此时心中在打着怎样的主意,可是,她知道,他必是会把最艰难最凶险的事情一肩挑在自己身上,不惜一切代价替她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便是南宫凛爱她的方式,独一无二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纵身一跳,一刀抹下去,就能够成就那些千古传唱的爱情。可是,如何在九死一生刀山火海中,让对方活下去,给对方杀出一条血路来,给对方留下一片生机,这才是这个世间,最难以做到的事情。而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曾向她许下生死相随的诺言,但是,他却始终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霸道而决绝地替她在这乱世中寻找着那条渺茫的生存之路。她轻轻抬起头,触上他坚定的目光,心中愈发震动,启唇半晌却不知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心中汹涌澎湃的千言万语,终是化作轻轻地一句:“嗯,我等你....”我等你....意味着,我信你。这轻轻的一句,胜过千万句我爱你。因为这一句里,包含着毫无保留地信任,寄托生死的信任,她与他之间,爱到此时,又何须言爱?她心中所想,聪明如南宫凛自是明白的,此时南宫凛浑身一颤,那深潭般的眸底忽而涌情,喉结轻滚,滞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此去艰险,千万爱惜自己,切莫冲动感情用事.....”接下来的话,悉数湮没在交缠的唇舌里.....她和他,一路走来,沉浮乱世,心中唯一所愿,便是彼此能够活下去。虽然他们肩上都背负着自己的宿命与责任,可是,当心中明白这个世间有一个人一直在牵挂着自己,明白自己必须为了他(她)努力活下去,再荆棘的道路,再艰难的人生,又有何惧?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