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言紫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了。匆匆将早膳和午膳合着一块儿吃了,本是想去拜访一下曹侍郎,却又忽然想起南宫凛昨夜似乎提到过,今日宫中有大朝会,想必曹侍郎也会待在宫中。想起这个,言紫兮又是面上一潮,心中有些小小的羞愧。照理说,她既然承袭了父亲的国师之位,就该与那些朝堂的官员一样,每日上朝,按时点卯,可惜言紫兮是个随意散漫的性子,而且又粗野惯了,极为不喜宫中那些繁琐的规矩,南宫凛亦是知道她这个脾气,所以特别恩赐她只需每逢朔日朝请即可。虽然言紫兮一直不想因为她和南宫凛的关系而搞特殊化,可是,对于这一点,却是乖乖地听从了南宫凛的安排。要她每日跟南宫凛一样,四更时分就要摸索起来上朝会,听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之乎者也,还要按时点卯,不如直接一刀抹了她脖子更加利索。用完了膳,想了想,还是转去了梨园。昨日大哥拓跋宏对她所说的那番话,言紫兮亦是有认真考虑过,大哥说得没错,虽然她之前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地保住了前太子朱宇乾的性命,可是,若是将他继续留在府中,怕是迟早会穿帮,与其等到南宫凛发现之后大发雷霆,与她闹得不愉快,还不如趁早打算,将这枚定时炸弹弄出府去,另寻别处妥善安置。方一走入梨园,正巧瞧见绿珠手捧着一个食盘,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言紫兮一瞧有些不太对劲,连忙上前诧异地问到:“怎么了?”绿珠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被迫照顾这位身份神秘又性情古怪的男子,心情有些抑郁,此时见到言紫兮,也没什么好气,撇撇唇讥诮道:“大男人家家的,玩什么绝食!要我看啊,饿死他得了!”言紫兮心中咯噔一声,一听朱宇乾绝食,觉得很是诧异,之前不是给他吃了忘记前尘的药,他应该不记得以前那些事情才是,怎么会绝食呢?而且,言紫兮与绿珠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亦是知道绿珠的脾气算是极好的,接人待物都极为厚道,耐性也是极好,能惹得绿珠这般生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位前太子殿下究竟是做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绿珠,绿珠却是摇摇头,撇撇唇,示意她自己进去看。言紫兮一头雾水地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一身素衣的男子倚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呆滞地瞧着窗外,毫无半点生气,可是,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一脸呆滞的人,真的是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大靖朝前太子爷朱宇乾么?言紫兮有些奇怪了,看样子,他的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他的记忆不是已经不复存在了么?怎么还会弄成这般呢?她试探性地走上前去,轻轻开口道:“怎么回事?为何不肯用膳呢?”对方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震,片刻之后,只见他瞳孔倏然放大,露出一脸惊恐的模样:“你,你是妖女!杀人的妖女!你,你别过来!”他忽然飞快地跳下软塌,瑟瑟地躲在了软塌背后,口口声声唤着妖女,仿佛眼前的言紫兮真的是什么面目可憎的恶魔一般。听他唤自己妖女,言紫兮心中一颤,以为对方又想起了什么,她正待走上前去,却被身后的绿珠拉住了:“别紧张,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对你,怕是有一些本能的心理恐惧。”绿珠这句实话实说的话,让言紫兮的心中忽然又涌起了一丝类似于愧疚的东西。他害怕她?她的心中猛然一抽,有些不太是滋味,转念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是她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是她刺了他那致命的一剑,将他变成这般的模样.....原本他该是那般意气风发地成为大靖朝的真正主宰,却因为她的出现,而生生打乱了他的人生轨迹,将他从天际打落尘埃.....他就算是要恨她,将她当作万恶可憎的魔鬼,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一切都是她的自私造成的。言紫兮这一生做过的最大的亏心事,造成的最难以弥补的过错,便是这个人,是她生生毁了他的一生。那是她一生都要背负的罪孽。思即若此,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感觉到自己面上的湿润,言紫兮慌乱地赶紧别过脸去,用衣袖试图揩去面上不合时宜的泪渍,可是,越是揩,那泪水就越是止不住,霎时泪流成河,言紫兮有些气郁,一赌气干脆不揩了,转过身去抱住绿珠哇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喃喃自语:“绿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绿珠拍拍她的脑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在这时,让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言紫兮只忽然身前忽然一阵微风拂来,再一回眸间,一道人影以迅疾之势已经闪到了她的身前:“莫哭,你,莫哭....”他一副无措又纠结的表情站在她的面前,像个怯怯又手足无措的孩子,看样子似乎还是很害怕她,可是,言紫兮看得出,他的心里却又正在做着拼命的挣扎,看他努力抬起又无奈放下的衣袖,似乎是想来安慰她.....最终,他终于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哆嗦着伸过袖子,替言紫兮揩了揩眼泪,口里一直反复地念叨着:“莫哭....你莫哭....”他这般的模样却让言紫兮的心中,再次涌起难以言喻的悲伤。为何,为何在她对他做了那么多决绝的事情之后,他依旧还是这般对她.....那一霎,言紫兮忽然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这一生,若是注定她亏欠他,那么,就让她用余下的一生来赎罪。她决定等他的情况再稍微好转一些,就替他找一处条件尚好的别院,她会给他一个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她会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努力弥补给他一个他未曾有过的自由的人生。这是她唯一能够替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