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七国之中谣言四起,杨国于一夕之间倾尽覆灭,何故而亡,却无人得知。前几年杨国与姜国一战,屠城杀君,姜世子文恒亦是死于杨国军士乱箭之下,死相凄惨,尸身却屹立在乱军之中,三天不倒,杨国下手之狠,各国是唏嘘过的。而今一夕倾灭,却连个因果都无,不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杨国的覆灭就如神话,被七国争相猜疑,传说。锦瑟初听这个消息,是在从郑宫刚回府的槿年kou中听来,头几日槿年接到郑国公的邀请函,说是方今天下大事皆在晋国压制下,不少小国都屈居于晋,不知陈国有何深见,特请陈世子相聚一叙。其实陈国跟郑国的关系从伊始就冷淡的很,期间关系时常矛盾激化,互相算计,陈国自恃贵族,私底下是看不起郑国的,只是如今乱世,郑国又是实力高于许多侯国,这才面上做些样子。槿年回府后还没歇息半日,又马不停蹄的赶去楚国,陈楚联姻,是政事姻亲,如今郑国意欲拉拢陈国,有所动作,各国的眼睛都盯着,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群起攻击,群而瓜分,这是个在刀尖底下生存的时代,每一步棋都是三思之后再三思,谨而慎行再慎行,如若不然,一步走错,全盘皆输。槿年自然要同楚玉相商,做好应对之策,以备万全。槿年走后,锦瑟反复琢磨,总有地方想不通彻,素衣跟在后面看着若有所思的她,轻声询问:“世子妃是有什么心事?”锦瑟淡淡应着:“无事。素衣,杨国灭了,你心中可有出kou恶气?”素衣随在锦瑟身后低垂着头,看不到面上的表情,声音却很冷静:“杨国灭与不灭,其实早已不重要了,即便是杨国灭了,我的兄长和父亲也无法复活。姜国灭时,我看得清楚,深受乱世之害,颠沛流离的,终归是百姓。”素衣倒是看的极淡,比起锦瑟心中的忧虑,她活的洒脱的多,也清楚的多,锦瑟的眉头稍稍舒缓开来:“你觉得,楚国会帮助陈国吗?”素衣猛然抬起头来,有些嚇然:“世子妃是在问我吗?”锦瑟点点头,提步回到倾兰殿的外院,坐在白玉栏杆上,静静的看着栏杆后面开得正盛的牡丹,等着素衣的回答。素衣立在一旁,浅浅道:“这话其实问世子妃得到的答案才最准确。”锦瑟微微一笑,若是姜国允许女子参政,只怕这个倾城公主还能保它姜国一丝气数吧。她没有接过素衣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牡丹花开,国色天香的紧,明个儿修封书信给槿年,就说我想宴请七国的世子妃,夫人,公主们来赏牡丹,一品国色天香。”素衣淡淡应着:“世子妃想的周到,现在这个时候将各国的夫人,公主们请到陈国,陈国就又多了一分安全。”锦瑟赞许的点点头:“知道你聪慧,不过很多事情,只管听着,做着,切莫说出来。常言说的好,病从kou入,祸从kou出。”素衣恭恭身:“是,素衣记下了。”书函送到槿年手中的时候,槿年正在楚玉府中的院子里小酌,旁边立着一身戎装的男子,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气息,冷峻坚毅,和槿年的气场相去了一大截,幸而月光洒在树上,把他隐在树枝阴影里,槿年月下独酌的气氛才没有因为他的缘故显得不入格调。黑暗的道路上,一个侍从手里呈着一封书信,小跑着来到槿年面前,施完礼,恭声道:“世子,世子妃差人送来的修书。”槿年放下酒壶似是半开玩笑:“几日不见,世子妃定是思念于我。”接过侍从手里的书信,摆摆手,淡淡道:“下去吧”侍从回应一声,转身退下了。槿年挑开封腊,借着泠泠月光看着手中的书信,笑意渐浓:“你猜世子妃欲要何为?”戎装男子声音之中透着恭敬,也带着几分欣赏:“世子妃想必有对策了。”槿年低笑出声:“她欲要在府中办一场‘国色天香’牡丹花会,问我是准还是准?”戎装男子听后,也是笑音渐露:“世子妃这哪里是征求世子的意见,分明就是讨旨来的,便是世子不准,她也一定会为之。”槿年将书信重新装回信封,笑意不减:“你不过见过她一次面,倒是看的透她的性子。”隐在暗处的墨衣男子在槿年的笑意里,面色冰冷,修长的手指攥握成拳,缓缓收至身后,直到槿年已经回房休息,他身后的韩非才现出身形。楚玉微微低头沉思,声音有些困惑:“她是我带回来的,她不是应该帮我的吗?”韩非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是你把她舍弃了,现在,她只是在保护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男子。而你,不是。”韩非早已隐进夜色里,不知去处,泠泠月色下,只有站在暗处的他,低低呢喃:“我不是?为什么我不是?为什么?”呈请函,邀:‘一品国色天香牡丹花会’的书信早已发往各国,现在这个稍稍有点动静能激起征战的时候,陈国世子妃的牡丹花会面上缓了许多紧张气氛,明眼的国君哪一个不是心里清楚,陈国明面上是邀请,暗地里是在找人质。可偏偏看得出这是一个阴谋,还是不得不往里跳,锦瑟高明的地方,就在这里。牡丹花会请的是众国君夫人,世子妃,王妃,公主,凡是个国内年满十五岁的均可参加,各国妃嫔,公主们接到信函,都是备了礼,陆陆续续赶到陈国。楚国国君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楚玉的母亲,在楚玉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撒手人寰,此次前来赴会的,乃是二夫人,说起这个二夫人,长的是国色天香,和槿年府里的牡丹有得一比,只可惜随在楚国国君身边二十年,却一无所出。不过自从锦瑟入住楚宫,她待锦瑟极好,现如今一见面,就对着锦瑟嘘寒问暖。郑国前来赴会的,却是刚刚才年满十五的平公主攸怀,这个公主长的其可爱,天真烂漫,锦瑟想不明白,郑国究其是打的什么算盘,为何这位公主身边竟是连个丫头都没带,只跟着一个比公主年纪还小的童子。之于其它各国前来赴会的,有夫人,王妃,长公主,世公主,世子妃,总之这次的牡丹花会,办的不错,够场面。晋国来的夫人,是正宫夫人,排场也颇大,抵着时间来的,花会开始的前一刻钟,这位如花似玉的正宫夫人才从车辇里挑帘下地。之于乱世,没有什么品阶可言,不过晋国乃是各侯国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国,其余的夫人,公主,世子妃都是出来迎接,行过正礼的。牡丹亭重新修砌了长廊,围着满园的牡丹整一圈,每隔不远就设出一个单独的亭子,搁置着桌椅,供应着糕点,茶水。园子里百花争艳,亭子里美人如云,这本是赏花的园子里,如今也说不好是花与花斗艳,还是人与人争芳,还是人与花竟美。槿年府里的丫头们忙碌着招待各国的夫人,锦瑟带着素衣直奔着晋国夫人端坐的亭子而去。楚玉是什么样的人,锦瑟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在楚玉心中的,是比不过一座城池重要的,槿年就算是把她娶进府里,也绝不会动摇楚玉灭陈的决心。如今,若是想让陈国暂时免于灾难,只有亲晋,依靠晋国的庇护,修养自己的兵力,虽不一定能完全抵挡楚国的进攻,却也能够让楚玉停下手来。晋国夫人手握茶杯,微微啜饮,仪态万方,头梳云髻,妙眉凤目,kouhan丹朱,指若削葱,着朱紫华袍,富贵荣极。此时正与身边的丫头笑说着什么。锦瑟行至晋国夫人面前,微微施礼:“夫人风华绝代,福寿万安,锦瑟不敢怠慢,夫人赏花可还赏的得宜?”晋国夫人搁下茶盏,起身扶起躬身的锦瑟,笑意融融:“世子妃心思细致的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细致可人的,七国都在争相传说,世子妃深的两国世子垂爱,荣宠至极。我还纳闷是怎样一个绝世的女子,今日一见,真是打心里喜欢得紧。”跟在锦瑟身后的素衣在听到晋国夫人那句“世子妃深的两国世子垂爱,荣宠至极”的时候眉头微皱,正欲踏前一步开kou,脚步已经被锦瑟止住,眼神交换间,素衣重新退回去,站在原地。锦瑟顺着晋国夫人手上的扶力,站起身来,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减,晋国夫人这是当着各国夫人,公主的面在羞辱于她么?可是晋国夫人的这步棋走得太失败,身为正宫夫人,理当为自己的国家政治拉拢人心,这位正宫夫人却不知道人心背向,国必亡之的道理,还是锦瑟高看她了。微微一笑,回曰:“夫人想必也听说了,锦瑟乃是楚世子府中的舞姬,有幸被陈世子看上,那是锦瑟的福气,锦瑟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夫人若不嫌弃,锦瑟为夫人跳上一段如何?”锦瑟在心里冷笑,道:‘若你真的允我跳了,那晋国,只怕内乱之日,也临近了,不知道这位正宫夫人回到晋国后,晋国国君该当如何呢?’晋国夫人听闻此话,面露喜色:“早就听闻世子妃舞艺绝艳,今日若能一睹,可谓是各国夫人,妃子们的福气。”锦瑟躬身施礼:“锦瑟不敢当。”转身吩咐侯在一边的雅云:“吩咐下去舞坊,到牡丹亭来。”雅云退去的时候,心中气急,心道:‘此事若是被世子知道,世子怎能咽得下这kou恶气。’锦瑟转身又是对着晋国夫人略一施礼:“夫人先在此用些茶点,锦瑟回去换身舞衣。”晋国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磕着手里的瓜子,看着园中的牡丹,浅笑道:“快去快回,大家都等着呢。”锦瑟恭身退去,素衣随着锦瑟出了牡丹亭。娥眉紧锁:“世子妃何必自降身份?我看那晋国夫人不识大体,丝毫没有一点…….”锦瑟悠悠打断素衣的话:“的确是个很笨的女人,真不知道晋国有此等夫人,是怎么雄霸七国的,今日她这番举动,必会给晋国带来无妄之灾,何况,现在她还是我们手里的棋子。由她嚣张着,算来,我们还是赢家。”素衣淡淡应道:“是,世子妃说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素衣意气了。”锦瑟摇头微笑:“无妨,知道你是为主子不平。”箫乐声声,几番起落,悠悠琴音国色天香,牡丹亭中艺姬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晋国夫人的声音在乐声中显得极为刺耳:“不知道陈世子妃是动作慢还是在摆架子,弄些舞姬敷衍了事。”晋国夫人话一出kou,围着亭子环坐的众国夫人,公主,妃子都是将目光投过来。晋国夫人在众人注目下,将头抬高几分,傲气十足,“莫不是传言夸大,陈世子妃的舞艺登不得台面,怕献丑?”说完竟是轻笑出声。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想起一声清脆的童音:“晋国夫人莫不是没有看过歌舞?怎么连主舞上台之前要由衬舞营造气氛都不知道呢?”童声方落,一时庭中竟是有人轻笑出声,晋国夫人的脸都绿了。大家都朝着童音方向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郑国公主,郑攸怀。郑攸怀对着每个笑意盈盈的目光回以大方微笑,在小童的搀扶下落座,专心看舞去了,一众人等才转回目光,看向台上。身着绿衫水袖的舞姬们盈盈飞舞,跳的是一曲《广陵止息》,《广陵止息》各曲段分别为井里、取韩、亡身、han志、烈妇、沉名、投剑、峻迹、微行。锦瑟选的正是其中的投剑。舞姬碧绿罗衫翻舞之中,锦瑟一袭红绸袍子持剑舞于绿浪中央,眉心一点朱砂衬得脸色欺雪胜霜,时而低舞霓裳,时而持剑舞花,舞姿如若亲临战场,一抹红装好似血染疆场。众国夫人,公主无一不被这惊若天人的舞姿折服,晋国夫人更是看的傻愣不能自持。不知是谁的声音再度响起,打破这让人止息的气氛:“嵇康的广陵散,声调绝伦,被世子妃一舞跳来,真是惊艳我们的俗眼。”众人向着说话的声音望去,此女二十有一,身着鹅黄锦袍,头戴碧玉发饰,长的俊俏,肤色虽有些暗,却也是个佳人。坐在她旁边的女子看上去大些,也是柳眉凤目,樱唇艳丽,一袭蓝色锦袍衬得几分脱尘。接上她的话道:“的确是首好曲子,可是词曲颇不平和,愤怒躁急,有臣凌君之象,不知世子妃挑了这么个曲子,意欲何为?是在警告我们,陈国才是七国之主吗?”说完淡淡的啜了一kou茶水,神情冷漠不再言语。坐于旁边的黄衣佳人略一沉思,又道:“我观看陈世子妃跳的这段,可正是《广陵止息》中的弃剑,既然是弃剑,想必世子妃要表答的意思与你所说正好相反吧?”黄衣女子说罢,也是捉起茶杯淡淡的喝着。有明眼的夫人一看,便认出说话的两位女子。着黄衣肤色暗的女子乃是卫国世子妃折絮,着蓝色锦袍的女子乃是鲁国夫人韩璋。卫国和鲁国向来是没有瓜葛,也极少往来,今日在陈世子府一见面就没来由的开始唱对台戏,让正在看舞的众人不明所以。不免就有人暗中猜度,莫不是卫鲁两国明面上不动声色,其实背地里早已如火如荼?各国侯主之间争相算计,各国后宫也是掺合进来,女人之间的争斗,虽不见刀光剑影,却杀人照常,多得是毁尸灭迹,栽赃嫁祸,锦瑟在台上看着台下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得火热,不禁觉得,现在她到成了看戏的。蓝衣女子有些微怒,但是碍于人多,总不能在各国的夫人,姬妾面前失了身份,袖袍一挥,淡淡道:“茶有些喝多了,出去散散步,各位随意。”说罢提步出了亭子向外面走去。黄衣女子继续吟着笑意,啜着茶水,看着锦瑟的剑舞。其间也不乏还有几个国家的夫人坐在一起,赞扬赞扬陈世子妃的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