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斐带着华音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二人辗转来到山下,远远抬头望回去,公仪斐叹息一声:“何必。”华音呐呐:“怎么了?公仪公子。”公仪斐摇摇头:“只怕现在,道观已经毁在一把火里了。”华音应了一声,淡淡道:“命中的劫数而已。那接下来,公仪公子打算去往何方?故事可是都询问清楚了?”公仪斐提步把远处的马车拉过来,将华音扶上马车,笑道:“没有,故事才听了一半,不过,这件事不急了,一路上我看姑娘你都愁眉不展的,想必心里有事,我先陪姑娘把事情办完,再回来好好听故事。”“可是……..”“什么?”公仪斐疑惑道“公仪公子方才说道观已经被烧,那定侯元衡岂不是……”呵呵一笑,公仪斐一扬手里的马鞭:“那慕容檀没有死,元衡是不会想不开的。”马儿被鞭子一抽,顿感吃痛,马车一颠簸,行驶在路上,华音将帘子挂起,坐在公仪斐的旁边,并未隐到马车里,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轻爽:“慕容檀没死?”下山之后捎带些干粮,华音对着方才买了馒头的公仪斐道:“劳烦公仪公子了,这一路护着我去清源山。”公仪斐摇摇手里的扇子,“华音姑娘,以后叫我公仪斐吧,这公仪公子叫着麻烦。”“这,不好吧?”华音呐呐“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定了。”二人正要启程,却被人从身后叫住,公仪斐回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童子,询问道:“小童子,你可是叫我们?”小童子咯咯一笑:“是。”转头对着华音道:“华音,谪仙说你莫要回清源山,楚玉身上的毒,她也无法可解。”华音一怔:“容森?你会说话了?”容森看着华音覆眼的白绫:“华音,我会说话了,可是你却失明了,华音好好照顾自己,一切都有定数。”微微额首,华音淡淡一笑:“那谪仙可有捎给我的话?”容森回道:“没有,谪仙没有话带给你,华音,我得回去了。”“好”公仪斐看着离去的容森若有所思:“华音姑娘,你和楚玉…….可认识?”华音一怔:“不,不曾认识,只是受朋友所托,帮着寻找解毒的法子。”“原是如此,想必你这朋友跟楚玉关系非同一般吧?”公仪斐淡淡的问着。华音浅浅一笑:“想必是吧,公仪公子好像对楚玉的事情,很感兴趣?”公仪斐用扇子挠挠额头:“这个,随便一问。既然华音姑娘不去清源山了,不如咱们就回去吧?”微微点下头,华音浅笑着:“恩。”“不过,公仪斐有些事情要去办,不能把华音姑娘带在身边,不如这样,我先把华音姑娘送到伯瑶兄府上,待我将事情办完,就回来接你。”公仪斐不好意道。“这样的话,那公仪公子的事情要紧,华音会等公仪公子回来的。”回程的路上,再次经过朱郡檀林,此时的天有些阴沉,看着不过多时怕是会有小雨,华音扯扯白绫,眼睛有些酸涩,头一次觉得看不到东西心里难受。公仪斐看看坐在一边的华音:“华音姑娘,我看待会怕是有雨,你还是进马车里去吧。”摇摇头:“马车里有些闷,坐在这里透透气。继续赶着马车,公仪斐不再言语,总是觉得华音跟楚玉之间有些什么,却又觉察不到什么联系,方才决定将华音带到楚玉府里,看看这其中究竟是有何关联。华音倚在马车边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满满的苦涩,谪仙说楚玉的毒她都没有办法,那么,楚玉是必死无疑了么?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不给他们好好相处的机会?难道,楚玉还不够苦吗?到底是谁下的毒?一向以用毒闻名的毒公子楚玉,怎么会中毒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觉脸上一阵清凉,她坐正身子,抹一把落到脸上的雨水:“下雨了?”公仪斐拉回思绪,回道:“恩,下雨了,咱们得找个地方避下雨,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了。”“可是这附近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略一思索,公仪斐又道:“我记得再往前方三里,有个亭子名唤‘匪我思存’,不过隐在林子里,不易被人发现,我们就去那里躲上一躲。”二人赶着马车赶到亭子的时候,远远看到亭子里已经有人在避雨,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一个身背短刀的女子,着装简练,头戴帷帽,容颜遮在白纱里面,看不到长相。扶着华音迈进亭子里,公仪斐对着背刀的女子施施礼:“姑娘,外面雨大,我与家妹路过此处,来此避下雨,叨扰了。”女子侧过头看看眼前的公仪斐,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温度:“不叨扰,公子尽管在这避雨,我这就离开了。”说罢提步欲走。公仪斐将华音扶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下,转回头对着女子道:“姑娘背上背的,是把好刀,精致短小,却是利刃。”女子顿住身形,转回头看看公仪斐,“这位公子好像对刀剑很有研究,但是我这把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公子说它好,是看的起它。”公仪斐看不清轻纱后面女子的表情,只是将手里的扇子打开合上,再打开复又合上,淡淡道:“七重血衣,凌波初七。”女子淡淡一笑:“公仪世家,笑看天下。公仪公子早就认出我来了,我却眼拙,居然没有认出你来,”摇摇头,苦笑一声:“看来我的确已经不再是一个称职的杀手了,这般粗心,若是公仪公子想取我性命,只怕现在,初七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公仪斐淡淡一笑:“但是我不准备杀你,你走吧。”初七干脆的对着公仪斐一抱拳:“告辞”待初七走后,华音才悠悠开口:“杀手?”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公仪斐敲敲石桌:“是暗卫死士。”华音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死士?一个女子?”以前听楚玉说过,七国之内凡是有些权力的人,都会训练出一批死士,这些被选中的人一旦被编入的暗卫里,主人都会在他们身上中下生死蛊,生死蛊这种毒药说起来神乎其神,被下毒的死士执行任务若是失败,那么将会立刻死去,尸身也会迅速溶成一滩腐水,而这种毒居然被广泛使用在死士身上。可见诸侯国只见利益权利绝对比人命要重要的多,曾经华音也问过楚玉,是不是在她身上也下了这种毒。楚玉背对着她站在阴暗的密室里,冷冷的声音居然带着怒气:“在你眼里,我真的就是一个没有感情残酷冷血的人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愣在原地很久,才听到楚玉的声音很无力:“华音,我从来不会在自己训练的死士身上下毒,尤其是生死蛊这种毒,更何况,是你。”淡淡的扯出一个微笑,兀自摇摇头,或许在楚玉心里,她还是不一样的。“男子为的是忠心,可是忠心这东西并不是太可靠的,女子的思想比起男子要单纯的多,可能是因为对主子报恩,也可能是钟情于主子,不管是哪一样,这样的忠心胜过男子千万倍,所以,很多侯国的世子都会在暗卫里插入这么一个女子,而且通常呢,这些女死士还是统领暗卫的人,就像,郑国国君的妹妹,郑梨。”公仪斐漫不经心的说着,华音的内心一阵震撼‘郑梨?’究竟这个女子身上埋藏着些什么秘密,华音不知道,犹记得郑梨死之前,最在乎的人居然是郑攸怀,蓦地,华音的思绪很乱,火烧槿年府的时候,她一心想着去救槿年,却把郑攸怀忽略了,如今郑攸怀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再转念一想,郑攸白能攻陈国,也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愧是郑攸白,当真不会为一个女子被缚住前行的脚步。恍惚被公仪斐轻唤一声:“华音姑娘,你在想什么?”被突如其来的轻唤打乱思绪,华音显得有些慌乱:“没有,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你刚才说什么了?”公仪斐无奈道:“我没有说什么,突然看到你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你有心事。”抬头看看亭外:“这雨下的快,去的也快,居然停了?”华音侧耳听听,的确没有雨淅沥的声音,开口道:“那咱们上路吧。”出了燕国马车并未停下,夜里兼程又赶了些路途,马车隐在夜色里越去越远,白日里身背短刀的女子一身黑衣站在马车离去的地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元衡,没想到我们还是被盯上了,公仪斐这个人啊……”女子身后的男子,挽着一个好看的髻发,几根青丝被风拂起,纱质的衣摆轻轻飘了飘,“我看,他并不像是要来娶我们性命的。或者对于他来说,我们的故事比我们的性命更让他有兴趣。”女子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在浓浓的夜色里被微风吹散,只留下她无奈的回答:“可是,当他将一个故事完全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子的时候,那便是为故事的主人祭奠。我们都会死在公仪斐的手里。逍遥扇啊……”华音他们赶到伯瑶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虽然二人都是习武之人,精神上看着还好,可是连夜赶路还是让他们看上去有些风尘。才入院中,华音就闻道淡淡的梅香,一阵一阵的飘过来,忽然觉得这里的味道、场景居然那么熟悉。仆从引着公仪斐和华音向正厅,华音对着身边的公仪斐问道:“公仪公子,这里是哪里?”“梅庄,华瑶府。”说话的人,华音听出来是公仪斐的朋友伯瑶,站在原地施施礼:“伯瑶公子,公仪公子说要办些事,不能带着华音,让华音在府上住些日子,叨扰了。”身着金边墨衣的男子看着被公仪斐握在手里的华音的手,面色有一瞬间的阴冷,半晌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就公仪兄先去办事吧,华音姑娘,我会照顾好的。”公仪斐虽然知道楚玉的性子冷鸷得很,却没想到这种略带狠毒的目光有一天也会落到他身上,不由得也是心里一阵发寒,还是扯出一个笑,回道:“伯瑶兄,那华音姑娘就麻烦你了,我这就离去。”说完便要离开,却被华音一把抓住,华音急道“怎么也不歇息也不用饭,连夜赶路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让眼前的楚玉面色一紧,本就苍白的脸上蓦然生出寒意,却随即隐在扯出的笑意里:“先请公仪兄去用饭吧,歇息两日再走。”华音转回身,对着楚玉又是一礼:“谢谢伯瑶公子。”两日后公仪斐已经离去,华音被安置在‘碧露阁’,手指能触及的东西都能分辨个大致,窗帷、幔帐、各色茶具、桌椅华音心里浅笑,这里明明就是一个女子的闺阁,一点都不似一个客房,看来这位伯瑶公子是之前金屋藏娇过。凭着感觉走到窗前,抚上窗台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了几片花瓣,轻轻捻起略一辨认,放在鼻尖一股红梅清香,呐呐道:“原是红梅。”似是又想起什么,轻叹一声:“梅庄啊,怎么可能没有梅花呢。”身后想起轻微的脚步声,眼睛瞎了,听力就格外的好,她转过头对着眼前的墨衣男子:“是伯瑶公子来了?”楚玉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华音,他以为她死了,他以为她已经在地下等着他,可她实实站在自己面前,忽然眼角有泪滑过,伸手一摸,笑意漫上眼底:“华音姑娘,住在这里还习惯吗?”华音浅浅一笑:“公子的秉性和我一位故人很相像,他也很喜欢梅花,犹爱红梅。”“哦?是么?那在下能不能问问,姑娘的这位故人和姑娘是何关系?难得能遇到一个和我相像的人,伯瑶很想知道。”似是若有所思,但是眼上的白绫把所有的表情都掩在后面,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挂着浅笑的嘴角,她淡淡的说着,好像提起那个人,她的心里全是满满的开心和快乐。“他啊,或者是我的主人,或者是一个兄长,在他那里,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在我这里,”华音指指自己的心口:“他是我心之所系,是我割舍不下,是我愿意一生相随。”眼前的楚玉神色里渐渐温暖起来,一向阴冷的他居然笑起来这么好看,不是冷笑,不是惯有的带着算计的笑,即便一样笑的很淡,却笑意达到眼底,满满的开心宠溺。明明知道华音口中的人是自己,他却突然故意装的冷静,尽管眉眼全溢着笑,苍白的脸色有些绯红,他还是不知所以的问了一句很二的话:“姑娘所说的,可是公仪兄?”华音微一怔:“什么?”他掩唇轻笑:“不是公仪斐?”华音‘扑哧’被他逗笑,轻轻摇摇头:“不是,我和公仪公子相处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公仪公子待我极好,是个好人,只是我们之间只是朋友,我心里的人他姓楚。”一向沉着的楚玉听到这句话,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作何动作,憋了半天,呐呐道:“那,那天我看到你们牵着手。”话一出口,楚玉愣住了,他居然在意别人牵着她就连公仪斐都不行。华音被问得有些迷茫:“因为华音的眼睛看不见,伯瑶公子怎么会说这些?”被她反问楚玉有些不能回答,转身看到跟在后面的丫鬟,面色恢复了阴沉,淡淡道:“我还有些公事,以后华音姑娘的饮食起居就由梅韵帮着打理。”说罢梅韵应声向前,对这话音施施礼:“华姑娘,奴婢梅韵,以后就随在华姑娘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