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啊,来不及也等不及回头欣赏,元衡,那个我梦中的男子,如今我变成一只山魅,日日夜夜守护在你身旁——初七。】既然公仪斐一定跟着,华音也没有办法将他甩开,如此辗转一番,小半月余便下去。陈国易主以后,归郑国管辖,如今的陈国早就没有了当初亡国的惨象,人们生活的很好,并没有什么受压迫受剥削的现象发生。华容街和以往一样,灯火辉煌,人群依旧熙熙攘攘,繁华的紧,华音轻叹一口气,随即扯出一个笑颜:“公仪公子,你可知道这华容楼为何坐落在此处?”坐在对面的公仪斐呵呵一笑:“此地好像是来往商旅的密集之地。”华音点点头:“是的,早些年陈世子为了通达商旅特地建的,本来是想让来来往往的商客们到了陈国能感受到陈国的热情好客,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竟一传十,十传百,华容楼就成了陈国的名楼,是归王室所有的财产。”公仪斐点点头:“如果陈国不是被郑国所灭。”“灭了又怎样?现在百姓依旧是安居乐业,没有受到战乱之苦。就算是死去的陈世子,应该也会很欣慰。”华音打断公仪斐的话,淡淡的说着。旁边坐着一个吃酒的食客,看样貌倒是轻爽,只是长着一对卧蚕眉,若不是,此男子也可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听到华音的话,提着酒壶凑到他们的桌子边坐下:“姑娘真不是一般的人,好见识。的确,只要是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谁做君主又有何妨?更何况,楚世子玉大施仁政,现在的陈国,比之前还要繁荣。”华音一怔:“不是郑国出兵攻灭的陈国么?”说话的男子也是一怔:“郑国没有出兵啊,姑娘不知道,灭陈的乃是楚国?”信念编织的墙垒倾然倒塌,她本来以为陈国城池是郑国攻陷的,本来以为只有那把火是楚玉放的,好在槿年平安无事,她便想,罢了,原谅楚玉又何妨?她是爱他的。她告诉自己,她是爱他的。可是这个她爱的男子,为什么就这么可恨呢?为什么就这么一次次不顾及她的感受?苦笑一声,到底,他的心里,只有天下,没有她。揉揉已经犯泪的双眼,她尽量压抑着奔涌爆发的情绪,生怕隐忍不住,眼泪就会肆无忌惮。“我和家兄远在柳州,不怎么过问九州七国的事情,是孤陋寡闻了。今日听闻公子一言,真是点醒梦中之人,不若交个朋友如何?”华音的声音平平淡淡,温声的问着。男子搁下手里的酒壶,对着华音一笑:“柳三刀,姑娘可以叫我三刀。”华音对着公仪斐点点头,“哥哥,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镖师柳三刀呢。”公仪斐呵呵一笑:“幸会。”柳三刀对这公仪斐一抱拳:“哪里,不知二位贵姓?”公仪斐和华音倒是难得的默契,皆是彼此一笑:“空。”所谓姓空当然是没有的意思,而且百家姓中也没有这一个姓,柳三刀常年行走在江湖,自然见多识广,一听这个名字,便知是道家阐语,呵呵一笑:“二位是道家弟子啊?”公仪斐笑笑:“正是。”华音接过话道:“三刀兄,不知为何在华容楼落脚?”柳三刀闻言,面色一正,“空姑娘,我看你们兄妹也是俗世之外的人,对人豁达,不瞒二位,其实我这次是押了一趟镖,为避免节外生枝,是只身前往。”“哦?”公仪斐摇摇手里的扇子,发出一声惊疑,心道,是什么样的镖,居然一个人都没带,只身前往?哦过之后,接着道:“三刀兄,想必这趟镖很是重要,这样的机密,怎么能说给我和家妹听呢,实在是太抬举我们兄妹二人了。”柳三刀呵呵一笑,也没生气,提起放在桌子上的酒壶喝下一口酒水,叹息道:“我自知此去是有去无回了。以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能被投镖的人这么看重,把这趟镖交到我手里,也算是我这辈子没白活。我柳三刀是个光棍,一辈子也没娶个媳妇,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好遗憾的。今日遇到二位,是觉得与二位有缘,才主动过来和你们交个朋友。”华音浅浅一笑,“三刀兄对我们这么相信,我们自然也是坦诚相待,只是哥哥他说话比较直接,有说的不妥的,还请三刀兄不要见怪。”虽然口中这般说着,可是华音心里却想的完全相反。这个柳三刀的确是太容易相信人,既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机密,又怎么能随便示人呢?柳三刀又喝下一口酒,神情有些黯然:“我也是看到二位不是那种好事的人,才愿意与二位说说的。”顿了顿,又喝下一口酒水,竟然有些伤心:“人家投这么重要的镖,我就是拼上性命,也不为过。”想来,是个人就是怕死的,华音心里想着,管他是有无妻儿,管他是不是腰缠万贯,就是一个乞丐,想必也是不想死,看来这柳三刀,也是眷恋生命,不甘心这般死去。到底是什么物品?投镖的又是何人?华音顿时来了兴趣。公仪斐摇摇扇叶,一副对此事没有半分兴趣的模样,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穿行而过,时不时捏起茶杯酌上两口,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闲。华音叹息一声,看来世人皆是恶死爱生啊。隧道:“三刀兄,若不然,我来为你算上一卦如何?”柳三刀旋即划出一丝微笑:“空姑娘会龟卜之术?那就烦劳了。”华音淡淡一笑,从袖子里掏出龟卜,将面前的茶杯扫到一边,在桌子上摇了几摇停住,问道:“三刀兄要算的是凶吉还是…?”柳三刀呵呵一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这算得要是吉,他自然是开心,可若是凶,虽然他一向觉得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可若是真要死了,也不免成了他的遗憾,说句不好听的,他到现在和不知道女人是个啥味道,这样就死了,实在是太窝囊。勉强扯扯嘴角:“自然是算凶吉。”应承一声,华音将龟卜散到桌上,左右分开,这个卦象乃是大凶之象,不知道告诉眼前的柳三刀是好事还是坏事,正犹豫不定,柳三刀已然急切开口询问:“空姑娘,是吉还是凶?”华音正欲回答,却被一边吃茶的公仪斐抢去,公仪斐温声笑笑:“这乃是大吉大利之卦象。恭喜三刀兄。”华音的手僵在半空,心道,明明是大凶,你倒说大吉,又打的什么算盘?柳三刀一听是大吉之兆,面露喜色:“多谢空兄,三刀若是此去能安身而退,一定好好谢谢空兄。”公仪斐微微一笑,依旧摇着扇叶:“三刀兄言重了。”三人用过饭食,这才分手而行。路上华音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开口询问:“公仪公子,方才明明是恶蛟缠身的大凶之象卦,你为何骗柳三刀?”公仪斐呵呵一笑:“你也不想想,他去出镖,若是还没去你就告诉他会死,那他得多心灰意冷?对人得好点,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你也得让人家有个盼头不是?一棍把人打死,未免残忍些。”华音点点头:“虽然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你这终归是骗人,就算是善意的,也还是骗人,要是他死了,得死的多冤?”公仪斐也不答话,自顾自的朝前面一家车铺过去。华音紧随其后。公仪斐扔给伙计一个金铢,道:“给我一辆马车,这是定金。”出了店铺,华音呐呐:“你这顾了车子,欲要去哪?”将华音塞进马车,一扬鞭,枣红色的骏马撒开蹄子就开始跑,公仪斐笑笑:“跟上那个柳三刀,我觉得有故事可循。”倍感无奈,何年何月才能甩开公仪斐去见见楚玉呢?二人一路跟在柳三刀后面,以他二人的功力故意不被柳三刀发现,的确是件很容易的事。尾随着柳三刀一路,华音才发现,柳三刀竟然去了檀林慕容家。“你说,难道他是接了慕容赫的镖?”公仪斐似是在问华音。华音微微抬起头:“你说呢?我可不知道。”公仪斐摇摇头:“不对,肯定有蹊跷,走咱们进去看看。”扯着华音一路躲闪着走到正厅,果然听见人声,飞身一跃,飘上一旁的树上,隐在树枝叶密之处,屏息静听。很快,华音就听出屋中之人是谁,柳三刀和元衡!公仪斐笑笑,低声道:“你可听到了?”微微点点头,华音没有回答。怕隐的太近会被发现,所以才隐在屋外,可这里若还如往日一般仆婢成群,来去匆匆那肯定是听不到屋中二人的对话,可偏偏现在这里是个荒宅,根本没有一个人,元衡和柳三刀的对话就显得格外清楚。尽管二人是压低了声音在谈话,可是这些话还是半丝都没有保留的传到华音和公仪斐的耳朵里。只听柳三刀嘿嘿一笑:“侯爷,此次前来我在陈国的酒楼遇到两位道人,为我算了一卦,说是大吉大利。你尽管吩咐就是。”元衡微微一笑:“是么?但愿这二位道人算的准。”再听房里一阵窸窣,似是衣裳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啊?!”突听柳三刀大喊一声,声音开始哆哆嗦嗦:“这,这…”元衡轻声一笑:“燕国世子的脑袋。”柳三刀有些磕巴:“侯爷,侯爷这是….”闷笑一声:“你把它宋到这个人的手里,告诉他,我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在三个月内完成,希望他也可以信守承诺。”不知道柳三刀现在心里作何想法,这真是一趟非常危险地镖,燕国世子被杀,肯定会全国通缉杀人凶手,倘若能侥幸逃出燕国,还能活命,不过逃出去的机会真是渺茫。公仪斐冷笑一声:‘真不知道忠心耿耿的定侯,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华音没有答话,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是哪里不对却也找不到线索。柳三刀接没接这趟镖,华音不知道,因为听到房中良久没有动静,她和公仪斐就离开了。现在走在朱郡的大街上,身形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手中多了一张纸条。敲敲把纸条放好,华音转身对公仪斐说有些累了,不若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二人方才辗转到眼前的云来客栈。回房后华音从袖中掏出方才的纸条,展开放平在桌上,试探着去摸纸条上的字迹,依稀辨了个大概:“卫国有难,望锦姑娘相帮。”华音心中纳闷:卫国有难?怎么会找到她?而且送信的人,到底是谁?是谁呢,总感觉那气息很熟悉,到底是谁?突然想起那双手,韩非!是韩非啊,既然是韩非暗中送信,想必是真的,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万不可以有所耽搁,想到这里,急急忙忙推门欲要出去,但是到了门口,华音突然止住脚步又退回房中。不能着急,这正好是个可以甩开公仪斐的机会,想必晚上韩非一定还会再来找她。果然不出所料,三更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窗透处飞进屋里,早就侯在桌边的华音闻声,一阵欣喜:“韩非?”韩非提步走到华音面前:“锦姑娘。”能再见到韩非,华音心里真的是高兴,扯住韩非道:“韩非,楚玉呢?他怎么样了?卫国出什么事了?你快跟我说说。”听到华音开口便问楚玉,韩非的眼里滑过一丝痛楚,旋即消失,淡淡道“锦姑娘,楚玉很好,卫国被郑国攻城了,是折絮千方百计想寻求楚国的帮助,但是楚国跟郑国是联盟,不会管卫国死活的,说来也是巧合,我去暗中刺杀卫国君主卫单的时候偶然得知你和他们的事情,所以放弃了杀他们的念头,才来寻你,希望你可以救救他们。”华音点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出发。”韩非已经去推门,华音一把扯住他:“别走正门,你不知道一路上跟着我的那个家伙有多烦人,要是被他发现,我就走不了了。”韩非眉头一皱:“那我们就打出去。”“……打不过。”从窗户原路逃出来的华音和韩非二人此刻正在赶往卫国的路上,本来华音是要自己也骑上一匹马的,但是韩非说不行,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怎么骑马。华音笑笑说不妨事,但是最后还是在韩非冷冷的目光下被迫和他同乘一骑。只觉的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白绫和发丝缠在一起,飘飘摇摇,韩非不得不把头侧向一边。华音淡淡道:“都说骑两匹马了,唉。”韩非默不作声,只是华音没看到此刻韩非的脸已经红了,不知道是被风刮的还是因为别的。天色渐渐亮起来,他们已经停在郑国军营的一百里之外。韩非跳下马,将华音扶到地上,碧蓝色衣衫站在风中犹若仙娥,她轻轻转身抚上韩非的脸,触到韩非鼻梁上的疤痕似是被烫了一下,连忙闪开:“韩非,以后要好好待自己,这些日子,我经历很多事,觉得一个杀手,没有感情实在是白活了,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光彩。我知道作为杀手贪图光明本来就是一种奢想,但是我希望韩非也可以做一个完整的人。”韩非沉冷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色彩,好像从来没有生命的死人回光返照,那是生的光芒。虽然只有一瞬,下一瞬就被隐在冷冷的声音里:“锦姑娘,我不是你,现在,你可以做自己。”华音笑笑:“不管是谁,只要愿意,总可以做自己,而不是一个行尸走肉。韩非,你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一个杀手,你是活着的,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