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我知道,那么就会永远的守候在你身边,即使知道你仍旧会选择天下——华音。】三日后的玉兰阙上,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对着香榭楼里的郑攸白微笑。仙音赋,看这个名字,不晓得的人会以为是一支惊世艳俗的仙舞吧?可是谁又知道,仙音赋是被封印的秘术呢?启动此秘术,轻则被雷劈死,永不超生,重则尸骨无存,灰飞烟灭。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华音吧?念力早已驱动,为了城楼下的百姓能安然躲过来自天上的炸雷,她引来仙乐,将炸雷无声的全部引到自己身体里,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楚,每跳一步,骨头便碎去一根,喉头便有鲜血溢出,扬扬嘴角,将其全部咽下去,不着一丝痕迹的继续跳着。她知道,卫国能不能保得住,要看她能不能坚持把这支舞跳完,卫国的安危,此时此刻全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城楼下的百姓,虽被她的舞震惊,但是她知道所有的人心里都是盼望她能赢的。郑攸白面无表情的坐在香榭楼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只玉色茶杯,眉眼里尽是嘲谑。墨色的身影站在他五步之外:“你,到底要不要撤兵?”声音狠鸷的让人发寒。然而郑攸白连头都没有抬,淡然的平静无波:“楚玉啊楚玉,没想到最后你也会因为一个女人动怒。女人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红颜祸水。”“住口,我再问你一遍,撤、还是不撤!”楚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警告着郑攸白,如果不撤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郑攸白嗤声一笑:“我自然会撤,不过也要等她跳完那支舞才行。”楚玉冷笑一声:“郑攸白,若是她死了。我会让整个郑国为她陪葬。”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楚玉的话,向来说的出做得到。郑攸白淡淡道:“自伤八百能损你一千,值了。”随在身边的幕僚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心道,这哪里是自伤八百,分明是自伤三千损人八百,简直,简直就是疯了。嘴角微微扬起,继续看着百十步之外的玉兰阙,目光却停在玉兰阙城楼后方,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城楼上华音跳舞的后方,石柱旁边站着的——郑攸怀。他静静的看着那个身形,正在用唇语告诉他:“郑攸白,我永远也不会再原谅你。”忽然觉得心里一空,手里的玉色茶杯吧嗒掉在地上,溅起一层水雾。幕僚从没见过这般失态的郑攸白,急忙弯下腰去拣地上的残片,楚玉顺着郑攸白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华音单脚点地,耳畔的仙乐已经渐飘渐远。“她,赢了。”楚玉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城楼下已经响起了欢呼声,锣鼓喧天百姓奔走相告,郑君要退兵了。郑攸白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淡淡道:“撤兵。”华音收起舞姿,现在的她,全身只怕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了,勉强强撑起一丝微笑,使出最后一分力气,她扬臂飞上半空,随着仙乐越飘越远。城下的百姓无不驻足观望,这是降世的仙娥吧。越行越没有半丝气力,最终在天上栽下来,闭上眼睛,本以为是要把最后一口气也葬送在和大地的亲密接触上了,谁知就在落地的瞬间,她恍惚看到一袭墨袍向她飞来,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那一刻,她宁愿就这样死去,这样就没有往后,恨他的日子了。楚玉抱着怀中的女子,身形微微颤抖,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血丝,他轻轻的抚上华音的脸庞,呢喃着:“音儿,我在这里,这次你一定要好好的抓住我,不能在离开我。一定要好好的抓住我啊,音儿。”好像老天总是愿意在人伤心的时候再添上些难过,本来只是乌云遮日,现在倒是下起霏霏细雨,雨丝打在楚玉的脸上、身上,这个阴沉冰冷的男子就这么抱着怀中的女子,仿若远古就在这里的石塑,带着些许惆怅,满满的心痛。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好好的守在你的身旁,即便没有天下又怎样?我从来就没有把权势皇位看得太重,如果还能再有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宁愿和你携手,且视天下浮云变,沧海桑田与伊同看。有泪滑落,掺杂着雨水,让他显得萧瑟颓唐,只是怀中的女子,虽眼覆白绫,却嘴角含笑,真是个知足的女子,即便最后是死了,也是死在心爱的人怀里,知道他的心意,总还是自己。不远处的雨中,黑衣男子双膝跪地,脸上的疤痕看上去显得落败不堪,一直抱在胸前的冷剑,第一次离开了主人的手有些孤单,没有表情起伏的脸上,此刻爬满的不知是泪还是雨,只知道这个男子,灰败的犹如死人。前方不远处在雨中站着的,一身白袍,此刻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没有一点飘逸之感,手中的扇子滴答着雨水,一向嬉皮笑脸的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一声不响。良久,雨势渐大,有一个声音响起,却听不真切“或许,没死也说不定。”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和半跪着抱着女子的墨衣男子身形微动。声音再度响起,比先前大上些:“或许她没死。”阴沉的男子缓缓抬起头,目光对上十步之外的公仪斐:“可有救?”跪在地上的韩非身形一颤,重新泛着生的光彩,殷切的看着说话的公仪斐,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视死如归的杀手,从没有哪一个时候,这样的渴望着生命。公仪斐走到楚玉身边,蹲下身子,与他对视:“我需要知道,楚玉,华音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冷冷的看着公仪斐,楚玉低沉的笑笑:“是想找到对付我的把柄么?”顿了顿,他低下头凝视一眼怀里的人儿,再度对上公仪斐的目光:“很重要,如果有人用她来威胁我,或者我就会输。”眼角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公仪斐直起身来,呵呵一笑:“那你可记得姑姑是如何死的?你可记得我公仪家的祖训?楚玉,这些,你都不应该忘了。”抱着华音的手突然收紧,好像要失去此生最珍贵的东西,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是很久,墨色的身形在这漫天大雨中那么彷徨无助,终是颤抖着身形开了口:“如果我放弃呢?能不能只和她厮守在一起?”公仪斐突然仰天大笑,几近疯狂:“哈,好,真是好。楚玉,你可知道你的这个决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的声音平静如常,坚定不移:“知道,生死不能。”倒吸一口凉气,公仪斐的面色恢复如常:“你可是不后悔?”“那也是三年以后的事,再说,我活不活得到,还是未知数。”楚玉抱起华音,就那么定定的立在天地间,如一座屹立的山,好像除了他和怀中的女子,天地都为之渺小。韩非定定的跪在原地,目光触及到楚玉怀中的华音,喃喃道:“锦姑娘。”抱着华音的遗体,楚玉已经消失在雨中,徒留跪在雨中的韩非和公仪斐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不做声。“值得么?”公仪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值得。”韩非的声音笃定“你可知道这样,将会与她再不能相见。”似是叹息,也似是不能理解,公仪斐询问着韩非。忽而唇角溢上一丝弧度:“我不悔,从第一眼遇见她,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要为她做些什么。即便是给她我的命,同样的话,如果你问楚玉,他也会这么说的。”这些话韩非说的很轻松,终于,不用再杀人了,不用在刀光剑影里过完余生了,这是他很好的归宿,真的是。“那….你跟我走吧。”“好。”柳州公仪斐,手握逍遥扇,暗藏逍遥锥,生死人肉白骨,端是妙手回春。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城阙一曲舞仙音,碎玉哀钟罄,伯瑶无归期。爱一个人有多爱?恨一个人又有多恨?有谁知道那支仙音舞,葬送掉的是几个人的性命?华音?楚玉?亦或是韩非?寒来暑往,春去冬至,孤雁南飞。华瑶府的红梅绽放枝头,挑着几片不愿落下的积雪。墨色的身影前站着柳三刀,一身的狼狈不堪,浑身血迹,手里拎着一方盒,整个身形都在哆嗦。“他可有嘱咐你什么?”楚玉淡淡的问着。柳三刀将手里的方盒扔到地上,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让我把这个交到你手里,还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在三个月内完成,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冷笑一声:“哼,果然是元衡啊,做事滴水不漏,你先下去养伤吧。”柳三刀转回身正欲离去,忽然想起什么他定住脚步,转回头“你不看看盒子里的东西?”似是早就猜到他有此一问,楚玉轻轻眯起眼,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红梅:“燕国世子被杀的消息,七国早就传遍了,这里面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柳三刀听闻此言,苦笑一声:“像你们这种人,随便想出一条计谋都能把人置之死地,到时我愚笨了。”说罢提步离去。他实在伤得太重,从他走路的步伐就看得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楚玉盯着地上的方盒,良久没有作声,‘哐啷’一声,方盒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直直向着墙垣处飞去。一个头颅从方盒中掉落在地,在雪地上滚了几滚,落到一个土坑里,风一吹,雪花被从地上卷起很快将那个被乱发裹住脸的头颅埋没。只一个方盒定定的站在雪里,衬得几分萧瑟。“情之一字,天下和你。你回来,我便和你从此天涯相伴。”“寒梅不堪恨。”“来年幕雪踏。”“我等你。”男子的声音很快被大雪掩去,再也找不到半分痕迹。公仪斐带走了华音的尸体和韩非,临走前他在密室里和公仪斐几近争吵。“真的可以救活她吗?”他惴惴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十分把握,如果,老天愿意帮她,但是这种和天争命的事,还不如和阎王做交易,所以……”他因为着急,有些激动,声音也是微微恼怒:“不管怎样,我要你救活她。她以前死过无数次,不是都救活了么?”公仪斐淡淡的‘哦’,回道:“可是她现在受的不是普通的剑伤。仙音赋一百二十八式,每一式承受一道天雷,你自己想想也应该知道,她已经全身骨裂而死,正是因为她体质不同,所以还能身形保持的完好,若不然,只怕现在的华音,早就灰飞烟灭了。”知道公仪斐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故意捏造。仙音赋能召集大地灵气,保卫九州免于动乱,但是由于封印的煞气太重,启用时会有滚滚天雷将施术者劈灭肉身,魂魄湮灭,所以无人能施此术,他想,如果术士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不出三年,将会出现统治九州的明君。“你自己好好想,最好有个准备,一旦……“说到这,公仪斐转过头去,提步走了。出了密室,轻轻叹息一声“罢了。”昏暗无光的密室里,楚玉伏在几案上咳嗽不止,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这该死的毒什么时候才能解?呵,离砂,真没想到槿年居然能这样缜密。离砂啊……华瑶府已经被严严实实的锁住,除了偶尔有仆人来打扫打扫院落,一直都是空闲着,很久没有再去那里了。初春伊始,一向不怎么踏足中原的秦国突然下来帖子,说是秦世子盈和永公主未央前来楚国拜会楚公和世子玉。楚玉斜斜的倚在椅背上,对着仆人挥挥手:“你且下去吧。”仆从应声退下后,他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红梅叹息一声:“该来的总是来了。”三日后,秦国世子的阵仗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