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无奈道:“在秦国,谁人不知你永公主的大名?就算是不见你,只怕那些贵公子们也会记住你,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做驸马,只可惜那些人你看不上眼罢了,可是人家楚玉是什么人?在七国之中是何等名声?暂且不说这些,从我知道楚玉的名字,就没听说过他接近女色,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气魄,怎么是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胸无大志的贵公子们可比的?”说到这里,秦未央虽然还是有些委屈,但是心情已经没有方才那般低落,重新拾起酒杯饮下一口,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嘴角一扬:“那是当然,他若是和秦国那些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人一般,我也不会喜欢他。”楚玉将手里的信鸽放飞,拿着轻帛的手微微攥紧,嗤笑一声:“果然还是为了燕国来的吗?”身后的黑衣人恭敬地回道:“是,主人。”将手里的轻帛隐进手心,再度长开手掌已经化成白色的粉末,飘了一地,声音惯有的冰冷:“那么说,现在秦国已经开始插手燕国的事,欲要同我们瓜分城池?”“据孙渺带回来的消息,是。”黑衣人依旧是恭声回着。楚玉点点头,对身后的黑衣人摆摆手:“将严,韩非的位子以后就有你来顶替,下去吧。”将严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悲喜的一张脸,淡漠如冰。“是”楚玉低头沉思半晌,看来燕国这块肥肉,秦国是不打算放手,是不是要元衡暂且收手,看看动静再说?窗口一道黑影闪过,楚玉眼中精光顿盛,追着黑影而去。元衡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看着眼前的慕容赫,声音很平淡:“其实不管怎样,我都还是要称呼你一声岳父的。尽管你的心那么黑。”坐在地上衣衫已经残破不堪的慕容赫手上脚上都锁着镣铐,面容已经苍老枯槁,华发凌乱的遮着没有丝毫生气的脸,听到元衡的话,他的身形微微一颤,却没有说话。嘴唇因为长时间的干渴破裂结痂,竟有几分可怜。看着他微颤的身形,元衡轻声发笑:“怎么?是在为自己所做之事自责了?后悔了?你逼死你亲生女儿慕容檀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甚至要动手杀死念檀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我告诉过你,她是慕容檀,不是初七,你还是把她逼死了,真是活该啊。”慕容赫的脸色越来越黑,身形越是颤抖的厉害,半晌,他蓦地抬起头对上元衡的眼睛:“你为了保护初七,才会让檀儿来冒充初七的,我这么做,不是正好顺从你的意思了么?”元衡盯着他那双已经没有生气的眼睛,忽而一笑:“是啊,所以呢?所以你后来居然串通楚国的细作,把初七活着的消息给他们,你是要做什么?为慕容檀报仇?还是你的眼里根本就容不下一个当杀手的女儿?岳丈?!”慕容赫对着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依旧没有丝毫要退避的意思:“她是一个杀手,是齐国人,根本就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我记得我卖出去的女儿手臂上分明有一个烟字,可是她没有。”“哦?”元衡从蒲团上坐起,定定的看着地上的慕容赫,逼视的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着,但是只一瞬的时间,慕容赫已经放弃了与他的对视,重新低下头去。元衡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轻轻拉拉锁在他身上的镣铐:“你怎么知道她的手臂上没有烟呢?难道易容之术,你这个纵横商界的人,居然都没有听说过么?初七,怎么不是你的女儿呢?你不过是不愿意承认,当初为了生计将她卖掉,也不是你的错,可是啊,”说到这,扯着镣铐的手一用力,只听慕容赫竟是惨叫一声,疼的满头大汗,手臂上已经开始流出红色**。再仔细一看,原来那锁着手臂的镣铐,居然是穿骨而过。元衡低声笑笑:“岳丈啊,只是你发了财之后,居然会暗中买杀手,要除去这个被你卖掉的女儿,对吗?”面前的身形一抖,已经疼的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地抽着气,想必是疼到骨子里去了。但他还是哆嗦着牙齿开了口:“我不….我不能……能让一个威胁到燕国安危的人活着。”“哈,哈哈哈。”元衡松开手里的镣铐,直起身形:“好一个忠肝义胆,好一个为家为国,慕容赫啊慕容赫,好一片赤子之心呢,”他这样说着,这样笑着,却突然话锋一转,让人有如掉进冰窟:“全是谎话,不过是为了护住自己的颜面,怎么可以让人知道,燕国朱郡有头有脸的慕容赫是个靠着变卖女儿起家的伪君子呢?你想的滴水不漏,却万万没想到你派的杀手竟然阴差阳错的将她赶到军营,又让她阴差阳错的救了我的命。你也会奇怪为什么我看到慕容檀就要下聘礼娶她吧?”慕容赫被松开镣铐,已经缓过些许劲,重新坐起来,声音却依旧颤抖,牙关也在打颤:“元衡,你为了一个初七,置燕国百姓于不顾,你也还配的上定侯…..”“住口,你少在这里给我假惺惺,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都可以瞒得过我,你要我一一细数给你听么?”元衡震怒的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慕容赫此刻面色灰败的已经不能再灰败,这么多年,他的确够无耻吧,但那又怎么样?所有人都知道慕容赫是个乐善好施的君子,忠国爱民,想到这,他不禁抬起头来恨恨的看着眼前的元衡:“我自问我这一辈子,是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是,我却是燕国首富,我可以呼风唤雨,我”“可笑,呼风唤雨吗?原来呼风唤雨的人,下场是这个样子的啊,诶?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听到这个声音,屋里的元衡和地上的慕容赫都是抬头向门外望去,一身白衣,飘然若展的公仪斐手握逍遥扇,斜斜的倚在门口,看着地上的慕容赫,一脸轻描淡写的笑意。“你,怎么回来了?”元衡定定着望着眼前的公仪斐,开口询问。“哦,最近整理了几个段子,总是觉得对不上,想想许是遗漏了某些故事,特地冒着燕国的刀光剑影,九死一生的跑到你这继续听故事。”他玩世不恭的说着,还为等元衡说话,似乎就想起来什么,又开口道:“应该是由他来讲。”:公仪斐指指坐在地上的慕容赫:“喂,老头,说说,说说你是怎么把你家慕容檀给我逼死的。”他这话一出口,慕容赫的脸色简直就像是刚从棺材里蹦出来的,根本不是灰败二字能形容,他将头一撇,不再看向公仪斐。公仪斐用扇子挠挠额头,呵呵一笑:“倒是很羞涩,看来这个故事很不光彩。”提步走到慕容赫身边,索性也席地一坐,看上去颇有些要和慕容赫促膝而谈的样子,“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说的。”公仪斐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这里面装的可是‘识心蛊’,老头,你要不要试试?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这东西虽然甜,但是喝了它以后,那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说出来,到时候你的那些肮脏龌龊事,我虽然不愿意听,但是你说了,我也就只好难为一下我的耳朵,不过,我绝对不会给你记下来,好故事我写,肮脏的,我不写。”慕容赫看着公仪斐手里的瓷瓶慢慢朝自己的口中挪来,额头冷汗一直冒个不停,终于是忍不住,大喊一声:“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闻听此言,公仪斐呵呵一笑,收回瓷瓶扣上盖子,“在才对嘛。说罢,你是怎么逼死慕容檀的。”稍稍缓一口气,慕容赫才极不情愿的开口:“那晚上,我看到檀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来,便问她有什么事,她支支吾吾,不愿意告诉我。我想丫头大了,有些事不愿意跟爹讲,让她好好休息,便折回房间。告诉荣月明日前去看看女儿,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闷闷不乐的,谁知荣月早就问过了,说是在檀林玩耍遇到定侯元衡。我想遇到定侯元衡那是好事,她怎么闷闷不乐?荣月告诉我,说定侯说要娶咱们家檀儿,我当时觉得是好事,能攀上定侯这门亲戚,实在是门当户对的喜事。只以为檀儿是少女芳心,害羞,也就没有多想,谁知道檀儿竟然已经和别的男子私定终生了,居然还是齐国的死士,我见过那个男子,他居然对我说会好好保护檀儿,真是可笑,一个杀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去保护别人?我没有同意,让家仆把他从檀林赶出去,估计他是被打断浑身的骨头昏死了,才被同伴救走的。此后的三个月,一直到檀儿出嫁他都没有出现过,大概是放弃了。哪知三个月后,他竟然在半道上将檀儿劫走了,我当时一听,就背过气去了,这丫头简直就是要气死我。后来定侯府传话回来,说她自己回到定侯府了,我当时很欣慰以为她想通了,直到她第一次回娘家,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尽管生的是一张脸,可是檀儿温柔大方,偶尔会耍耍小性子,特别粘她母亲,可是初七不一样,她和檀儿完全是两副性子。忽然想到,初七是齐国的杀手,而那个叫江亭的也是,难不成他们把檀儿掉包了?果然是如我所想,檀儿她居然和那个杀手有了孩子。这是我慕容家绝不能允许的。”“慕容赫,你女儿这点小情小爱,比起你来,干净多了,那千亩的檀树林里,不知葬了多少无辜白骨。”公仪斐把玩着手里的瓷瓶,漫不经心的打断慕容赫的话。站在一边的元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下来,在一边喝起茶水。坐在地上的慕容赫眼珠都突兀出来,一副气愤的模样,他慕容赫,怎么可能落败到了如此的地步?难道真的是杀的人太多,做的恶连老天也不容了?“生意场上无父子,我杀人,别人也会杀我,这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你们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如果我是恶贯满盈,那楚玉那种人不是要比我遭到的报应更甚?”公仪斐把玩着瓷瓶的手一顿,旋即呵呵一笑:“楚玉那种人,想必不会和你做伴的。”悠悠看一眼坐在一边不动声色的元衡,继续道:“你继续,后来你是怎么逼死她的。”慕容赫神色有些愤恨,却还是开口继续说着:“我买通了定侯府的侍卫,收集初七不是檀儿的证据,呈给国君,半年后燕国国君去定侯府被刺杀,本来已经动怒的燕国公要揪出凶手处以死刑的,没想到元衡居然为了初七,找了个替死鬼。我不甘心让初七继续活着,也不能让檀儿跟着一个杀手过一辈子,所以我放出风去,让齐国凌波府的少主知道了江亭和檀儿的事,果然江亭被杀了。”公仪斐拍掌的声音,打断了慕容赫的话,“慕容赫,你的心肠未免太狠了,初七变成杀手,是拜你所赐,反过来你却因为她的存在而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只怕那只猛虎也是你放的吧?连念檀你也不放过。”“孽种,留在世上便是祸害。”“好,好啊,果然是慕容赫,斩草除根,再没有比你狠绝的,滴水不漏,再没有比你做的好的,只是可惜,如今你身败名裂,昭昭恶行,任你藏得再深,也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公仪斐的声音此刻传出来,真是大快人心的好听。元衡坐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喝着茶水,并未应声。公仪斐抬眼看看眼前的元衡,呵呵一笑,手里的折扇一摇:“元衡,你让楚玉救初七啊?”听到这话慕容赫的身形猛的颤抖起来。元衡喝茶的动作一滞:“你知道了?”公仪斐点点头:“我不知道,那初七怎么活?我倒是纳闷楚玉费尽心思要将你和初七除去,没想到忙活到最后,倒是又答应帮你,实在是想不透。”干脆将茶杯放在桌上,对上面前的公仪斐:“你是说,救初七的人是你,不是楚玉?”公仪斐一愣,旋即一笑:“你倒是不用这般理解,其实初七的命,我救还是楚玉救,都是一样的。”“也对,你们不只是表亲,还是同一路人。”元衡有些疲惫,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公仪斐悠悠然:“那你还打算让这个人活着么?”他拿扇尖指指地上的慕容赫。元衡轻轻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无力的摇摇头:“你若有兴趣,随便你处置。”“嘿,正好昨日调配了新药,要拿来试试,不若”公仪斐转身看向地上惊愕的慕容赫,露出一脸的笑意:“就让你先试试?能做我公仪家的药引子,实在是你的福气。对不对?”“你………..”话未说出口,却全被一股带着淡淡清香的白色粉末吞噬,片刻之后,坐在地上的慕容赫连带手上栓的镣铐全部化为一滩腐水。元衡看着地上的一滩水,神色越见疲惫,甚至头也开始有些眩晕。公仪斐看了他一眼:“你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越来越没有精神,所以刺杀燕国公的事,最好先缓一缓,不然会失手,也会影响我施展秘术。”有些疑惑,他淡淡的开口问向公仪斐:“为何会这样?”撑开手里的扇子,轻摇几下:“因为我在招聚初七游散的离魂,十日之后,三魂方且归位,而她游散的魂魄,大多都逗留在你身边,所以会让你越来越是没有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