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偌大园子,再看一眼这白菊簇簇,华音惨然一笑,还是决定离开了,离开这个让她既爱又恨的人身边,说不清是眼里的雾气打湿了晨雾,还是晨雾漫湿了眼睛,她轻轻覆上白绫,决然的转身离去。马车摇摇晃晃,轻轻的游走,没有既定的方向,像是一片孤叶随风飘摇,她轻轻抽打着马鞭,晃在幽幽的小道上,丝毫不知道千里之外的百里香酒楼现在已经乱作一团。好像终于得到了翱翔的翅膀,从此便可以无忧无虑。房中的楚玉,拿着手里的信纸,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那诸般让他心痛的字。楚玉:昔日的种种,总是如云雾而散,我不想再记起,你也忘了吧。今日一别,前缘也该尽断,从清源山上初见你时,我便从此记下你的样子,你曾对我说我是你的人,于是我在你的身边,做了三年的杀手,是爱是恨,也早已记不清当初的样子,一切是缘是劫,皆是天数,而我们现在除了互相伤害,已经再没有曾经的甜蜜,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便宁愿没有遇见过你。但是宿命让我们相遇,宿命使这一切让我们无法躲开,我便也欣然接受,从无怨言,一切皆是不该,而我们却任由这一切发生没有阻止,但从相见到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若是不见,我便不会爱上,若是不见也就没有不舍。我恨过你,恨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无情,可是当我看到你身中离砂日日吐血,却又心软了,恨不起来你,对这样的我,我无可奈何,对这样的你,我也无可奈何,韩非死了,槿年也被你那一场大火变成现在的样子,晋国灭了,齐国覆了,而华音一脚踏足尘世,从此皆是劫,怨念也顿生,那一场大火,烧死的,不止是锦瑟,还有华音的心,总以为对你的喜欢可以让我不顾这一切,可是到头来,依旧无法放下,华音是个胆小的人,不想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瞬而消亡。华音走了,从此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也会在这乱世的某一个角落,时常仰望明月,祈君安康。至此,华音再无话说,世子珍重。这铺铺陈陈的一纸留言,让眼前的男子几欲昏厥,她还是弃他而去了,她再也不希望看到他,只因为他从来不懂得珍惜。疾驰的马车穿过边境一路没有停顿的向着楚宫而去,公仪斐看看马车里的楚玉阴冷的可怕。他轻轻摇头,本来以为华音离去,楚玉定然会四处寻找,却不想这位君主却急急奔回楚宫。墨色的身影站在宫殿前的石阶上,这偌大的宫殿庄严巍峨,只是现在再怎样的金碧辉煌,也抵不过男子落寞孤寂的身影,他轻轻叹一口气:“今日,我才知道没有母妃的陪伴,父王是多么的孤独。”公仪斐随他望望这宫殿,守卫森严、庄锦肃穆,只是可惜住在这里的,永远都是孤家寡人,人世间最平凡的亲情、友情都得不到,只有孤独和寂寥,甚至连自己的最爱也不能长相厮守。“姑姑死的时候,总希望你逃离这里,可是你却选择了留下,既然要留下,就照着自己的意思走吧。”公仪斐淡淡的看着这里的一切,声音也平淡。十月十九,天刮起了阴风,树也随风摇曳,猎猎的风卷起内禁卫的衣襟,他们却依然挺拔的站立,朝堂上一片寂静肃然。内监尖着嗓子宣旨:永华夫人,突患重疾,吾国君主遍访神医,皆不得治,十月十八晚,殁于‘锦瑟和鸣’,主公哀,乃国之大丧矣,全国同哀。殿下跪着的众朝臣虽然内心欢喜,却也不敢造次,无不是面露悲戚之色,齐齐跪于大殿:“请主公节哀,夫人殁,主公悲伤却万不可不顾身体。”楚玉坐在椅榻上,嘴角浮着冷冷笑意,他忽而起身,对着殿里跪着的众臣笑:“尔等今日心里畅快,何以作此假态?当日孤亲封永华夫人,尔等不惜以死相谏,今日到是难得为永华夫人悲戚,孤是治你们的欺君之罪,还是该大表尔等忠义之举?!”楚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众朝臣却是额上冷汗直冒,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良久,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看着朝堂上的众臣,楚玉呵呵一笑:“公孙丞相,你说说,孤是该赏你们还是该罚你们?”跪在殿前的公孙宁听到楚玉的话,心中一震,这话是该如何回答才好?说该赏,可是永华夫人刚刚逝了,难免有以下犯上的罪责,说该罚,那不是证明当初是他们的以死相谏错了?他跪在殿前良久,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楚玉却是不急不怒,坐在椅榻上等着他的回答。公孙宁索性心一横,以下犯上便以下犯上,罢了。他重重的对着楚玉磕下头去,朗声道:“臣以为,自然是该赏。”楚玉悠悠道:“哦?”公孙宁再度磕一个头,复又道:“永华夫人如今仙逝,实在是让人惋惜,可是臣依旧觉得,永华夫人身世卑微,实在不应封为正夫人位,虽是主公之爱,也大可封个如夫人,即便主公定臣的罪,臣也依旧这么说。”说罢此话,又是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楚玉没有看他,这个不过三十岁的丞相,是楚国的良臣,为楚国出谋划策,尽心竭力,他不想动他,日后楚国还要指靠着这些忠良打天下。无力的摆摆手:“退下吧,传令,赏丞相一千金铢,府邸一座。都散了吧”看着大殿里的众朝臣慢慢散去,到最后空空的大殿里只留他一人,尽管一个人惯了,却也还是觉得寂寞,这便是高处不胜寒吧。站在一旁的内监轻轻唤他:“国公?”他抬抬眼无力道“何事?”“公孙丞相还在殿外候着,说是有事禀报。”内监小心翼翼的说着。楚玉再抬眼看看殿外,公孙宁正跪在大殿外面。只是此时此刻,他心力交瘁,对着内监挥挥手:“告诉他退了吧,有事明日再报。”“是”内监领命退下去,在公孙宁身前停下“丞相还是退了吧,有事明日再报。”公孙宁朝殿内看看,叹一口气,便起身离去。郑攸白站在九重塔,看着狼藉一片的郑宫,看来,秦盈和楚玉都是在利用他互相牵制彼此,而自己不想却又不得不做他们的棋子。重整旗鼓,颇是劳民伤财,郑国有个几斤几两,今日才漏了实底,该如何走这步棋,真是煞费脑筋。身后的人轻轻询问:“主上?”他方才收回心神:“什么事?”“我军伤亡惨重,在整顿也是不能御敌,只怕还是无法镇守郑旗了。”说话的人甚是悲怆。郑攸白再看一眼这辽阔的疆域,淡笑着:“唐安,守不住就守不住,又何必难过呢?郑国几百年,从辟血珠被毁气数就尽了。”唐安随着他看看那无垠的地平线:“可是郑国几百年的基业,就要这么毁于一旦,唐安替主上可惜。”郑攸白却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喃喃:“楚玉和秦盈都是不简单的人,输给他们一点也不丢人,只是答应了她,许她一世长安,而现在这一世长安的诺言,也遥遥无期了。”唐安站在他的身后,却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人群密集的街道上,华音端坐在小桌旁,头几日走到这里,就盘了一个摊位,白天替人算卦,晚上就宿在城外的荒草棚子。这日她照旧坐在一边为客人算卦,旁边馄饨摊位上的两个男子正在谈论。“你听说了吗?”“什么?”“据说秦军营里出现了沧澜。”“啊?”听到的人显然很是吃惊:“连封印的魔物都现世了?那岂不是秦军更可以所向披靡了?”“话是这么说,可是据我所知,楚国请到了柳州公仪家、甚至连南海鲛族也同意助楚国封印沧澜了。”另一个人更是吃惊不已:“楚国连南海鲛族都能请来?”最先说话的人急忙捂住他的嘴,小心的四下看看:“这可是楚国的机密,小心隔墙有耳。”那人方才压低声音:“既是机密,不知道柴胡兄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那名唤柴胡的得意道:“说起来,我那远房的表姐正是公孙宁的正配,这话也自然是从丞相府里传出来的。”闻及此,那人才陪笑道:“柴胡兄原来还有这么有权势的表亲,王二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言语里颇有些讥讽之意。那柴胡瞪他一眼:“哎,你可别不信,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权贵亲戚的。”“姑娘?姑娘你还给我算不算?不算我可就走了!”坐在华音面前等着华音掷龟卜的人有些生气。华音方才拉回思绪,笑着道歉:“对不住了,我一时恍惚,重新给您算一卦,不收您的钱了。”听到华音的道歉,这人才面露喜色,“好好,那姑娘快点掷吧。”将桌上的龟卜分开,摸索一阵,华音笑笑:“公子,这卦是好卦,两日后必有大财从东而来,公子要发一笔横财了。”客人一听,是好卦,本来华音说不收钱,他挺喜欢,但是现在这卦又是大财,就更是喜欢,临走也就丢下一个锱铢,谢过华音,喜滋滋的走了。华音将锱铢收入袖中,却是心事重重,楚国是真的要和秦国针锋相对了,这天下争来争去到底又有什么好争的,最终也不过是黄沙白骨断了一桩桩的帝王梦,可却没有人能看的清,也走不出。正神思恍惚中,一个男子轻轻唤她:“姑娘?”她抬起头看看眼前的人,是个长的清秀的少年,眼前的人看到她遮在眼上的白绫,却只以为她是瞎子。“姑娘,我家主人听说你算卦极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府上为我家主人算上一卦,我们马车都给姑娘备好了。”那少年又指指不远处的墙角,“就在那边。”刚收回手,自己就笑了:“忘记姑娘眼睛不方便了。”华音摇头:“没事,不知你家主人府上哪里?太远的话,我就不能去了,天黑之前,我要赶回来的,要不然就没有地方睡觉了。”少年听完华音的话,呵呵一笑:“客栈总会有房间的,”“我住在城外的破草棚,那里晚上常有行乞的抢地方,现在又是冬月,天冷得很,府上要是远的,我就不去了。”不待少年把话说完,华音就给堵了回去。那少年一听,有些急了:“若是晚了,姑娘大可住上一晚,明日我再将姑娘送回来便是。”华音还欲开口拒绝,不料那少年一把将她的摊位和竹竿全都拾起“姑娘,我家主人说了,一定要把你请到,不然要打我板子的。”“啊?”华音有些讶异,有突觉好笑,隧道:“那好吧,为了你不挨这顿班子,我便跟你走一遭。”马车颠颠簸簸,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华音甚至已经有了困意,在马车里睡了。待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一处府邸,天又黑了,少年把她扶下车的时候,她还有些晕,三转五转到了厅里,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她登时清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