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一跃,落在树下,看着郑攸怀一脸的着急,她笑了:“叔蓁,你回去要以什么身份见他呢?”郑攸怀疾走两步,神色没有刚才那般慌张,“既然知道了,自然要认祖归宗的,当然是叔蓁。”华音点点头:“过了关口,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可能会耽搁几个时辰,最晚今个晚上也该到得了紫府。”“世子妃是要去哪?”郑攸怀问。“以后莫要再叫世子妃了,我早就不是了,如果你不嫌弃,还像以前一样叫我姐姐好了。”她回着“我要去看看槿年。”听到陈槿年,郑攸怀一阵惊喜:“啊,原来世子也还活着么?”华音脸上一阵悲凉,淡淡道:“本来是活着的,只是现在,死了。”郑攸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华音才好。倒是华音摇摇头,苦笑一声:“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快些赶路吧。”沉默之后仍是良久的沉默,这一路上本该是欢声笑语,此刻却都是无比沉重。午时方过,马车早已过了关口,华音捡着小路而行,一路上也没有几个人,到关口的时候有守门的士兵,看着华音的眼睛愣了半晌,醒过神来倒是也没有被吓到,对着华音道:“你可是外国的商人?我们以前见过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商人,他们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黄色的卷着的,他们说叫什么来着?”说罢他问向一边的士兵:“你还记得是什么国家吗?”那士兵挠挠头,嘿嘿一笑:“好像叫螺丝来着。”华音一怔,“螺丝是什么?”郑攸怀从马车上走下来,笑道:“应该是罗斯,那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国家,地理在极北的阴寒之地,那里常年大概都是雪山冰柱吧。”那个士兵不可思议的看着郑攸怀:“哎呀,这位姑娘真是见多识广。”转而又看向华音:“姑娘这么说不是那罗斯人哪?可是这眼睛可真像。”华音笑笑:“我这眼睛是换了眼疾,所以才变成这样子的,不是什么罗斯人。”那士兵傻呵呵的笑笑:“哦,那姑娘您快走吧,看来你们也是去寻早神医的。”出了关口,郑攸怀给华音讲起了罗斯的地理和风俗,还有那里的人长的像猴子,可是又比猴子魁梧,一路上嬉笑着,气氛比入关口之前的好了许多。华音哈哈一笑:“叔蓁,你懂的真多。”郑攸怀笑笑:“都是郑宫里的书册子里看来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是记载的很全面。”二人正说笑着,马车已经行驶到了眼前的山丘上,四处开满着玉兰花。郑攸怀有些惊讶:“姐姐,这都立夏时节了,怎么还有这满山的玉兰花呢?真是奇了。”华音笑笑:“因为这里的玉兰花,四季不败啊,因为是他。”这笑里掺杂着丝丝苦涩,让她有些窒息。“他?他是谁?”郑攸怀不解的问。“是槿年,在那里。”她指指山丘上一簇花丛拥簇着的墓碑。打下马车,华音向着那座新添的石碑走去,这边地处一个高坡,倒是没发现那里站着人,这过来了高坡华音才看到站在墓碑前的两个男子。她的脚步顿在原地,一时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往前。郑攸怀随后跟过来,也看到了前面的人,她瞅瞅华音,小声道:“姐姐,还过去吗?”华音苦笑一声,“待他们走了吧。”说罢转身便朝着马车走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还要躲着我吗?”她无奈的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今日他以化成尘土,你是来向他炫耀的?”墨色的身影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摸摸走到她身边来,无奈的拉起她的手,浅浅道:“跟我回去。”她赌气的甩开他的手:“我不回去。”他重新拉住她的手:“听话,跟我回去。”她再度甩开他,转身向着墓碑走去:“永华夫人不是死了么?你让我回去做什么?”随手折下一朵玉兰,轻轻放在墓碑前,缓缓跪了下去。将严欲伸手来扶她:“夫人。”她看一眼将严,淡淡道:“告诉你家主子,我不会回去的,让他走吧。”楚玉站在几步之外,浅浅的笑意,却没有说话。将严看看楚玉,再回过头来对华音道:“夫人,不是只有槿世子的,你为了槿世子就不理主人了吗?说句将严不该说的话,主人在这里等着夫人已经十几天了。每日风餐露宿,就知道夫人一定会来这里,将严看的清楚,主人他是心里有你。”“将严!”楚玉已经开始制止将严继续说下去。将严看一眼楚玉,仍旧是对着华音继续说着,“夫人,如果你还放不下槿世子,那就想想韩非吧,他放弃了自己的命,为的是什么。”听到这,华音身子一颤,是啊,韩非……….她慢慢站起身来,回头打量着楚玉,比之前更消瘦了,脸上也有着风尘,墨色的衣衫看上去有些宽大,还是以前的袍子,只是如今人已撑不起来。什么时候,他这么萧索了。楚玉温笑着看着她,随意梳着的头发,只松松用发钗绾了起来,额前垂着几缕碎发,墨绿的眸子在太阳照耀下好像玉石,鼻翼微微**,薄唇如桃红,碧蓝色的宽袖长袍,美的不似真人。他是第一次这么细的看着她,打量着她,宛若画中仙子、九天神女。四目相对的刹那,一种埋藏了亘古的情意绵远悠长:“愿意跟我回去吗?”他不确定的问着。她轻轻的点点头:“我愿意和你面对秦国的千军万马,也愿意和你共存亡,可是,我要把攸怀送回去,让她也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她转而望向楚玉身后的郑攸怀:“叔蓁,我们走。”楚玉顺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去,看着一旁看的有些痴傻的郑攸怀:“叔蓁?那个叔夫人貌死从大火了背出来的女婴?”听到这话,郑攸怀有些不能置信,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而只有自己像是局外之人,对一切都不知道?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华音将她拉了一把,她才回身和华音向着马车走去。临上马车,华音深深地看了这满山丘的玉兰花一眼,在心里默念:“满山玉兰,君你可安好?睡在这里,也是你的夙愿吧。”马车摇晃着走,华音正百无聊赖的赶着马车忽觉马车一颤,回头一看,却是将严。“你跟着过来做什么?”华音淡淡的问。将严坐在一边施施礼:“主人说,让将严保护夫人,夫人还是去马车里吧,将严来赶马车就好。”华音将手里的缰绳交到将严手里,却是摇摇头:“我坐在外面,车里闷得慌。”将严接过缰绳并未再多说话,手起鞭落,马蹄哒哒作响。一路颠簸,华音和车里的郑攸怀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郑国名存实亡,回去以后会很辛苦。”华音说。“没关系,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怕辛苦。”郑攸怀回。“如果有一天,”华音轻轻的说着:“如果有一天,我和楚玉死了,你和郑攸白都活着。”“姐姐!”郑攸怀打断了华音的话:“姐姐不是说为我算了卦的嘛,姐姐怎么可能会死?”华音笑笑:“是人都会死,我怎么不会死呢?再说天地万物都在运转,命格也在不停的运转,或者你和郑攸白能活下去,而我和楚玉却死了呢?”“姐姐别说这些了,什么死不死的,大家都要活着,都得活着呢。”郑攸怀实在不愿再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打算说些别的。华音却仍旧淡淡道:“总是要说的,我还有夙愿,楚玉最喜欢红梅了,我希望我们死后,能合葬在梅花林里。如果你和郑攸白能做到,就帮姐姐完成这个夙愿吧。”没有人说话,半晌郑攸怀才哽咽着回说:“好。”将严一直默不作声的赶着马车。马车到紫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晚上的紫府看上去很阴森,周围还晃荡着好些的鬼火。也难怪这本来就是王陵外围,就算不是郑国那些死去的国公们的尸骨被氧化形成鬼火,可是陪葬的人死了却都是没有棺材的,随地埋了,就导致环境被污染,尸骨被土层吸收后氧化。钻出地面形成鬼火,飘得到处都是。将眼看着来回飘荡的莹莹点点,眉头微皱:“夫人,这里阴气太重,不如咱们连夜赶回去吧。”华音摇摇头,走上前去敲门。在这么寂静的地方,这敲门声传的格外远,也格外的让人心里发毛。半晌,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敞开。清萧看见站在门前的三人,有些惊讶,对着华音道:“姑娘,你真的回来了?”再看一眼跟在华音旁边的郑攸怀,他跪下身去:“平公主,奴才叩见公主。”郑攸怀连忙扶起他:“清萧,姐姐说你没死,我说什么也不信,可是今天又看见你,我真是信了。你犯了什么错,怎么被赶到这紫府来了?”清萧站起身,朝后撤了一步,对着华音和郑攸怀道:“公主、姑娘快进去再说吧,半夜阴气重,别再外面呆久了。”华音点点头,这才扯着郑攸怀跟着清萧提步进了府里。将严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其实华音明白,楚玉让将严跟过来,绝对不是保护她那么简单,只怕是想来看看这紫府的布局,如果一旦秦军发兵,或者可以将秦军引到这里来个瓮中捉鳖。楚玉的心思缜密,她也读过许多兵书,知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这种事自己在心里有个盘算也罢了,她并没有挑明,毕竟在这里对抗秦军,会将百姓的危险降到最低,虽然会扰了郑国王陵的这些亡灵。将严不知何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低声笑笑,还是让自己猜对了吧。只是,到时候又如何引秦军上钩呢。屋里灯火摇曳,远远就看到了坐在正厅里的白衣男子。三人提步进屋,郑攸白看着来人,神色有些激动:“锦姑娘,谢谢你替我招回来平儿。”华音笑笑:“没什么好谢的,我是有私心,权当是做了笔买卖。”郑攸怀疑惑的看着华音,“姐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买卖?”她突然开始有些不安,不知道华音是不是在利用于她。华音浅笑:“妹妹这是做什么,我难道还会害你吗?我只是想让你们远离战乱,希望妹妹留着性命而已。”郑攸怀方才放下心来:“姐姐……..”人生大抵如此,该相信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去怀疑,不该相信的人,倒是的妥帖。郑攸白对华音点点头:“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明日想必也要回楚国了,到时候,麻烦替我转告楚玉,我跟他明里斗暗里斗,怎么斗也还是输,虽然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还是不打算放弃。”华音没有说话,自顾转身离去。郑攸白看着离去的华音,又对清萧挥挥手:“下去吧。”清萧复杂的望一眼郑攸怀,施礼退了下去。“平儿,我想你,你知道吗?”他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哽咽。纠结的内心此刻忽而柔软,他不是她的哥哥不是吗?她也喜欢他不是吗?既然如此,还顾忌什么世俗道德呢?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也想你,哥哥。”似是被这声哥哥烫到了手,他抱着她的手一抖:“平儿?为什么还要叫我哥哥?”郑攸怀一身的粗布衣衫看起来和这贵重的白锦袍子格格不入,仿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这相拥的两人却看着那般和谐,没有半丝不相配的样子。“你是我的哥哥,是照顾着攸怀长大的哥哥,可是攸怀不是攸怀了,攸怀现在是叔蓁,是叔蓁呢,哥哥。”郑攸怀只能这么说着,说给郑攸白听自己的所思所想。“叔蓁……….那么,你叫我白哥哥吧,我是你的白哥哥,只让你一个人叫,叫一辈子。”烛光荡起一丝涟漪,红纱帐里鸳鸯枕边厮磨着,相隔了两年心爱的人儿,他好似珍宝一遍一遍索要不够。娇羞的女儿低声喘息,也想祈求这样的永远地老天荒,不管外面风雨潇潇,只留一室大好春光。华音坐在窗台低声发笑,忽而忆起枕边熟睡的男子,肤若凝脂白如玉,墨色的衣衫散落在地,真在她的发丝上睡的好像婴儿,而她看着那锦被上染着的殷红一片,有些想笑,又有些辛酸。她做了他的佳人,却还是含泪写下了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