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斐死了,那个玩世不恭却又满腔热血、那个乐于助人却又有些调皮、那个写着九州赋收集天下最感人的故事、那个一提起愿望就是要娶上几房侍妾的人,可是他不知道,其实整个九州赋,他的故事才是最感人的。华音有些难受,她抬起眼看着泪水无声而落的楚玉,喃喃道:“他很好,楚玉,他很好真的很好。”楚玉抬起衣袖,狠狠地拭掉脸上的泪水,哏了半晌,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我要他看到,天下这么大,谁也不能和我争,谁也不能…….”是的,谁也不能,有谁能和他争呢?谁配和他争?天上的星雨落得不着痕迹,谁也不知道它们落向何方,但是大胤之国经历了牧云之衰、再到慕如之盛,转而到了七国分裂,现在站在城颠之上的,只有楚玉。这一夜,夜色如被渲染了颜色,不再只是漆黑,大地星辰,转动的如同水流,一个帝王的命数被一颗闪耀的星光照住,华音看着悬在高空能如明月争芒的辰星,看看身边沐浴在一片祥和里的楚玉,抽身离去。黎明的号角吹响,秦军的将士们灰头土脸,整齐的站在粮草的灰烬前,满面愠色。一夜折腾,粮草尽毁,白起将军不知所踪,救火的士兵死了几十号人,现在还站着的士兵恨不能血洗了整个都城,他们咬牙切齿的看着站在城上的墨衣男子,一腔的怒气。秦盈脸上带着些疲色,身上也有烧焦的痕迹,显然他亲自来此救火了,一些士兵身上还冒着烟,脸上黑的只剩下两只白眼珠子。楚玉命人将白起押到城上,对着城下的秦盈微微一笑:“秦世子,你还不愿放弃攻城么?”秦盈看着站在城楼上的楚玉,强打起精神,恨恨道:“放了白将军。”“哦?放了他,怎样?”楚玉看着依旧昏睡着的白起,渐露笑意。城下的兵士齐刷刷看向站在前方的秦盈,满眼的殷切,他们不想退兵,世子一声号令,他们抛却了家中的妻子、年老的父母,为的就是靠着自己的手结束战乱,不能就这么败下去,不能啊!秦盈转身看看身后一个个的士兵,还有站在士兵前面的王简、连泊、离木,同样身上冒着青烟,脸上一道一道的草灰。他缓缓转过身,抬着头看向那高不可攀的城楼,他要退兵吗?退了,那么秦国也就输了,退了,秦国就殁了,这大好的江山,与他无缘也便罢了,可是从此便要对楚国俯首称臣,他又怎么甘心?他再度看看高楼上的楚玉,看看被楚军押在城上白起,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忽视掉了身后千千万万的目光。“我答应撤兵。”平淡的声音打在身后千千万万个人的心上,所有的人脸色灰败下去,眼里的殷切之色瞬间消失,依然睁着双目,只是没有了精神,没有了一个军士该有的豪情壮志。隔着几丈高的距离,楚玉扬了扬嘴角,不知何时,他们对峙的时候,华音已经出现在楚玉身后,她微微一笑,脸上映照着早晨的第一缕曙光,东方半边的天色染上一片绯红。“秦军退了,攻打西方吗?”华音着天边的寸寸红芒。楚玉只是看着城下,秦盈紧锁眉头,两个天生的王者,彼此对视,却都没有欣赏这旭日东升的良辰美景。秦盈瞥一眼站在楚玉身边的华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究竟是谁?没有听说楚玉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早前听闻嫁到陈国的羲和公主天姿国色,后又听说楚玉的永华夫人倾国倾城,但是两个女子皆已离世,眼前这身宽袖蓝袍的女子,究竟是谁?!他发誓,一定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她骗他!这灼灼的目光略过楚玉,定在华音的身上让华音有些心战,她下意识的朝楚玉身后躲了躲,楚玉轻轻拉过她的手“害怕吗?”她不是害怕,而是对那种眼神有些抵触,就像猫逮到老鼠又不急于吃掉而是玩到老鼠没了力气,老鼠只能跑,再跑,明知道跑不出那双魔爪,却还是要跑。秦盈就好像那只猫,而她就像是一只老鼠。她回握住楚玉的手,温声笑笑:“不怕的,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她在安慰自己,也安慰楚玉。可是楚玉不知道,其实华音心里正在痛苦的挣扎,表象上是楚国占着上风,可实际上,整个东西两地全部在秦国范畴之内,楚国纵然可以两面夹击,但是已经被秦国横更在腹部,外援远在东北,到时候弄不好会出现兵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她懂,楚玉也懂。但是此刻,他们的脸上不能有恐慌、不能有愁虑,只能笑着面对城下黑压压的秦军。白起被放了,秦军也信守约定退兵了,一场紧张的战事重归于和平。郑攸白和郑攸怀早已不再紫府,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总之是走了,或者一起漂泊江湖,或者一起男耕女织,亦或者去了塞北牧马。楚玉站在锦瑟和鸣的大殿里坐立不安,华音说由欢天扶着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已经酉时了,二人早晨便出了宫,虽然派将严和招哥跟着华音去了,但是华音总有办法把他们甩开。现在将严和招哥二人站在一边,面面相觑不敢吱声。“最后跟到哪里?”楚玉压制着焦虑问向二人。周招哥看看将严,有看向楚玉道:“回主公,在金满堂的绸布庄。”楚玉的手指轻轻叩在桌子上,‘咚’‘咚’‘咚’‘咚’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敲着,那声音打在二人心里,都是一阵发寒,猜不透楚玉是什么意思。良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他才从椅子上站起,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叫暗过来。”华音身后跟着欢天,丫头默默跟在华音身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样子是害怕了。华音轻轻扯过她的手,笑笑:“怕什么?你放心好了,本来就不关你的事,这事怨不着你,胆子放大些,我保证不会让楚玉罚你。”虽然华音这样说了,但是丫头心里仍然还是有些害怕,听说之前伺候夫人的丫头梅韵就是因为没有看好夫人,才被杖毙的,死后还被扔到了乱葬岗,谁也不敢来伺候这个夫人,当初选丫头来锦瑟和鸣的时候,谁的心里都有小九九,要是被选上了,真是好比上战场。别人都有金铢使,给负责的人一个金铢就能脱离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偏偏她刚刚进宫,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推到了这个主子身边,就盼着千万别出岔子,可是刚跟了一天,这位主子就要让她一命呜呼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要哭出声来,什么欢天啊,她觉得她此刻应该叫悲痛更贴切,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主子,欢天其实也不想来锦瑟和鸣的。”她一想,反正也要死了,死之前说说真心话,死了也不憋屈。华音一愣,“哦?你为什么不想来锦瑟和鸣?”话一出口,她自己先笑了:“是你为什么不愿意来伺候我?”欢天上前一步拦着华音跪下:“主子,欢天命贱,但是也是珍惜自己个的命的,奴才听说以前侍候夫人的仆婢梅韵就是因为把夫人看丢了,就被杖毙了,奴才没想到,第一天来伺候主子,就…就…”说到这,她真是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忍不住就哭起来。华音抚抚额头,看来自己这性子,总让人替她受过,说什么今天这事得护人家周全。她扶起欢天道:“你看,你原来肯定也不叫欢天的吧,是来了锦瑟和鸣才被改了名字是吗?”欢天点点头:“是,奴婢没来锦瑟和鸣的时候叫翠翠。”她扶起还在哭着的欢天,点点头:“你看,因为之前我说梅韵不好听,应该取个欢天喜地什么的,楚玉就真的让你改了名字,所以,你放心吧,他不会为难你的。”听了这话,肠子本就没几道弯的欢天好比吃了定心丸,止了哭声道:“那夫人,咱们快些回去吧,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说罢扯着华音快步朝着楚宫走去。真不知道这丫头的话是不是太灵验了,刚刚转过一条巷子,一只明晃晃的刀就直直刺向华音而来,欢天吓得呆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华音切住来人的手,来回挡了几招,她并不想取来人的性命,所以一得道喘息的机会,她便开口询问。“谁派你来的?”那黑衣人蒙着面,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下招更是狠毒,华音挡住招式一边反守为攻“你明知道杀不了我,还要杀我,你究竟是谁?”黑衣人只是冷哼了一声,手里的刀险险逼近华音的脖颈,削落了华音几缕碎发。华音依旧有攻有守,丝毫没有要对付来人的样子。而此时楚玉带着暗正好赶到,一身红袍的暗二话没说,手里的忘川环没有一点声响的滑过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应声而倒,华音向这边看了一眼,两部跑到黑衣人旁边欲要掀开黑衣人蒙面的黑布。手指刚刚触及那块黑布,眼前的黑衣人身体‘咻’的一声,化成了一滩水。华音赶忙收回手,愣愣的看着地上一滩血水。‘生死蛊’楚玉和暗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没想到真的有从杀手身上下这种毒的人。”暗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惊愕神色。楚玉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水,眉头紧皱,竟然有这样的对手,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厉害的敌人,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到底是谁呢?华音看着这滩血水冒着丝丝白气,胃里一阵翻涌,只觉的胃里的食物一阵逆流,全都涌上喉头,‘哇’的一声,把今天欢欢喜喜吃进去的水晶虾饺全都吐了个干净,还夹带着在芙蓉楼里吃下去的三块芙蓉糕,和一个金铢一壶的龙井茶。她在这边吐的难受,楚玉已经走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背,看着她吐了一地的食物,笑笑:“甩开将严和招哥,就是为了吃这些东西?宫里厨房的师傅们做的不比这些好吃吗?”吐了出来,方觉得好受些,接过楚玉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不服气道:“宫里的师傅哪比的芙蓉楼里的师傅手艺好,突然嘴馋想吃,现在到好,金铢花了,这些虾饺、芙蓉糕、龙井茶也全吐了,今天白白陪了五个金铢。”没想到她倒是疼起钱来了,楚玉呵呵一笑:“明个就把芙蓉楼里的师傅带进宫。现在回去吧,保不准一会再来一个杀手,咱们就成了人家的饺子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