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盏红烛,他伏在案上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看她,红红的脸颊仿若涂了胭脂,这是她四年来最精神的一天,这种突然而来的精神让他心里害怕,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四个字-----回光返照。她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从书册子里抬起头。发上别的那根通体洁白的玉簪被摇曳的烛火衬得有些发红,她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迷惑,想起方才吃过被请进宫五年的芙蓉楼老师傅做的芙蓉糕,隧道:“我脸上可是沾到糕了?”他放下手里的折子摇摇头:“外面下雪了,你可冷?让内侍进来再添些柴火吧。”她转头看看一边着的正旺的木头,笑了:“都着成这样子了,还怎么再添?”他折下身旁花盆里的一只红梅,携着片片冷香走到她身边,将红梅绕成环戴到她散落了一半青丝的头上,“花子引,引来梅香搔发簪,不添新愁,碧落亦黄泉。”他说这些,无非就是让她放心,碧落黄泉去哪他都相随。公仪斐死之前解了他身上的离砂,他服下的半颗鲛珠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义。至少,她死的时候,他不能一起了。雪瓣扬扬洒洒,她说:“花子引太悲伤了,虽然不喜欢倒也很贴切。”他蹭到她身边坐下,拥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丝,不让她看到他眼里的难过:“最近东陆涨了潮,海边很不太平,我得离开几日了。”她点点头,温柔道:“去吧,迁到天启帝都,也三年了,要做个好君王。”他瞒着她出兵去了东陆海上的小岛,听说羽族有能延续生命的佛菱花,可惜他的运气不好,东行的船只正遇上百年难见的海啸,九死一生活着到了羽人的疆土,却发现这里早就被海水冲毁,遍地狼藉。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他无奈的看着大海的水浪滔天,或者这些都是天意。那夜他睡在他身边,细细看她的眉眼,忍不住就亲了上去,她揉揉睡眼,朦胧的看看他笑:“半夜不睡,偷亲我作甚?”他轻轻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心口,“我听说怕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自己,只要每天晚上不睡觉就能把她留住。”她打趣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信这个?”他收紧拥着她的手臂,轻轻叹息:“阿音,阿音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还那么年轻,她比他小五岁,只有二十四岁,还那么美好的年纪,生命却走得那么匆忙。从今以后,他要一个人,守着慢慢长夜,对着红烛诉说相思。她二十五岁的这个春节,天启帝都下起了漫天大雪,他换下一身墨色衣衫,穿起了小时候经常穿的白色袍子,她也换下了蓝色的棉袍,穿着同样白色的棉衣,带着已经五岁的小陶,驱车去看天启的圣山泯雪,远远看去,一家三口都是白色的衣衫,和茫茫大地几乎混成一体。“这山可真美。”她看着眼前一手抱着楚小陶,一手揽着自己的他。看着倚在怀里的华音,他的心一阵温暖,如果能这样一直看雪,那该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阿音,你陪着我看遍这天启的山山水水行不行?”他问她行不行,因为他生怕今年就会失去她。夜里醒来,他正伏在几案上,一阵凉意袭来,他猛的惊起,惊掉了盖在身上的大氅。想起今夜是十三,正好是老御医说她命数终结的日子,白天里还看到她坐在廊子里和小陶说笑,陪着小陶在院子里踢蹴鞠。他走过去满是心疼:“身子不好,不要蹦蹦跳跳的,累着了怎么办?”她摇摇头,因为剧烈运动,脸上漫着一层粉红:“常年病怏怏的,我怕再不蹦跶蹦跶,离开了就没有机会了。”一句浅浅的答话,却让他的心颤抖,手也跟着斗起来。以前知道她是不死不灭的身子,就算抹上一万次的脖子,摔得血肉模糊,他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死,不会离他而去,可是现在,她再也不是特殊的存在,一把刀就能要了她的命,被划伤了流出来的血也是普普通通的血。他强留着她又陪了自己五年,已经是奢求了,现在连老天也不给他们继续相守的机会。“你要等我阿音,不管要等我几年,你要在冥间把我们的新房布置好,把被窝暖好,到时候我来找你,咱们正儿八经的成一次亲,拜一次堂,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他说她应“好”小陶捡来远处的蹴鞠走到他们面前:“爹爹,你和我们一起玩吧。”他疾步走到仙音殿,听到里面有哭声,他的脚步顿住了,愣在那里不敢进去。慌张的老御医几乎是酿跄着从屋里出来,甚至没有看到他就杵在门口直接撞到了他身上。他险些也被撞到,急忙扶住了门框。“她是不是,去了?”老御医方才从地上爬起,又重重的跪倒在地:“夫人,夫人去了。”虽然知道,可是心里还是如同被雷击中,生生的疼。他松开门框,脚步几乎都站立不稳,还是进了房门。欢天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蓝底白釉瓷瓶。“她在哪里?”他的唇色惨白,脸色灰败。欢天抬起头,啜泣道:“夫人临走前,让奴婢把她的尸体化了,夫人说,夫人她说。”她再也说不下去,狠狠地哭起来。“夫人她说,把自己化了,您就不会相信她死了,就不会相信她不在了。”嚎啕大哭着说完这些,伏在瓷瓶前止不了哭泣。他差一点昏厥,搭住屏风,万分难受:“她的齑粉在哪里?”“齑粉在这个瓷瓶里。”欢天抱起蓝底白釉的瓷瓶递给他。他颤抖的接过,慢慢转身出去,这副身躯曾经那么高傲,此刻却好像下一瞬就要坍塌。“夫人还说,找一株开得最盛的红梅,葬了。”欢天抹着泪,喊道。他顿下脚步,好像一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红梅树下一座坟,生死茫茫双五载,他撑一把油纸伞,默默站在红梅树下。“阿音,十年了,陶儿十五岁了,过了明年,就让他即位,我就来陪你。”“阿音,还记得你说要去华音山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大个小棚子,前两天我寻到了,过几天咱们就搬过去。”“阿音,你看,我头上有白头发了,陶儿说,我还不到四十岁,就生了白发,我自己看了,觉得没什么,两鬓斑白,你就可以笑话我了。”“阿音,……….”花子引歌词风雪飘把酒引歌红梅树下泼墨惊醒我这天下纷争偶遇你的一场浩劫思往昔红烛摇曳下你如水温润眸霞终究是挥剑难断我心乱如麻情与愁沉重的无以附加我与你纠葛浮沉溺红尘若这般缠绵片甲都不留断肠人为何要牵挂心事在天涯【注:改自《流星蝴蝶剑》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