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舍不得你!”林一一抱着冰婆,赖在她身上不肯起来,桃儿站在一边也眼睛红红的,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张嘴便要落泪。“傻丫头,天下无不散之席,这山谷也不是你们应该呆的地方,走吧走吧!”冰婆心里也不好受。三个月的相处,几番磨难,尤其是那夜后,她心里对这丫头更是爱之入骨,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儿了。不知他给女儿取了什么名字?孩子现在,只怕也已嫁人生子了吧?精神有点恍惚的冰婆抹去心里的念头,伸出手指点了点林一一的额角,“行了你,都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奶娃子一样,羞也不羞?”林一一扁扁嘴,“婆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会担心的!”桃儿连连点头,“师父,同我们一起走吧,您岁数也大了,再呆在这谷中,实在很让人放心不下。”冰婆欣慰的看着桃儿和林一一,“行了,天色不早了,记住师父和你们说过的话,不以武欺人,不以药害人。尤其是你,丫头,你这性子不定,千万别仗着自己那一身的内力和小黑,四处惹事生非,知道吗?”“婆婆啊,你都说了,我的内力当今世上无人能敌了,更何况有小黑呢!你别怕,我会罩着桃儿的!”林一一臭屁得很,冰婆脸一板:“高手是需要经验的,你毫无江湖历练,又该如何对敌?纵是百毒不侵,便是小黑也有天敌,你忘了?”林一一吐吐舌头,那是,想起那天西谷里那一幕,她还心有余悸。冰婆拉起赖在身上的林一一,把她和桃儿推着朝外出去,“走走走,赶紧走!别再多惹老婆子伤心!如此婆婆妈妈,真真让人受不了!”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呯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林一一赶紧转身,便要扑上去敲门,桃儿一把拉住了她,她不满的转了头,“桃儿……”,却见桃儿一脸的泪,对着她缓缓的摇了摇头。她眼一红,别过头去,抿着嘴不出声。桃儿两腿一弯,跪了下来,对着那扇关得密密实实的门,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的道:“师父,桃儿和一一走了,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等我们姐妹俩安顿好了,便来接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千万保重!!”别着头的林一一闷不吭声,她今日才知道,原来生离比起死别更让人心痛。跪在地上不起来的桃儿,呜呜的哽咽着。许久,那门内才传来冰婆仿佛老了十岁的声音:“桃儿,丫头心太善,脾气又太急,你还需多费心看着。传与你的医书,你需认真习之。你的武艺一般,心又太软,平日里,莫要离丫头太远,以免受人欺凌!”桃儿听到这话,一直忍着的哭声,哪还控制得住,索性放声大哭了出来。一直扭了头不看房间的林一一咬着唇,泪流满面。她猛的一转身,重重的拍着门,“婆婆,你开门,开门啊!我不走了,死也不走了!”“桃儿!带丫头走!”房内的冰婆怒喝着。伏在地上哀哀哭着的桃儿只好起了身,头也不抬,拉了林一一转身便走,“放开,放开我!桃儿,你做什么?我不走,不走!”闹着脾气的林一一,死活不肯跟着桃儿走,她不想伤害桃儿,便没有用上内力,只是一个劲的扭着身子,不让桃儿拖动她。“一一!别闹!”桃儿回过头来,女子凄婉带泪的脸让林一一慢慢的停下了挣扎,“乖,师父有师父的苦衷,我们出去再说,好不好?”林一一不明白什么苦衷,她摇摇头,“不,我不要走,我要陪着婆婆。”“你要是不肯走,从今天起,你便再也见不到我和师父,你自己看着办!”桃儿头也不回,转身就朝着林子走,那里是通往谷外的唯一出路。站在原地的林一一,看着前面走得坚决的桃儿,又回头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她恨恨的跺了一下脚,“婆婆!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你千万要等着我!”屋内的冰婆没有回答,林一一再看了看已经走出很远的桃儿,只好转头追了上去。许久后,那扇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缓缓的开了,从屋里走出双眼通红的冰婆,老人脸上还有着未擦去的泪水,她走到冰湖边,凝视着那林子,久久,久久,不曾离去。林子里,林一一追上低头猛走的桃儿,她一把拉住桃儿的手,惊讶的看着一脸泪水的桃儿,她嗫嗫的道:“桃儿,既然你也舍不得婆婆,为什么一定要走?”桃儿听到林一一的问话,泪流得更凶了,她抽抽答答的说道:“那日你去西谷找黑魔蛇蜕的时候,师父便与我说过,待你的疤和我的手一好,她便要闭关了,还说这是天意,你如果一直呆在谷中,便再也回不去你的世界了。”一脸震惊的林一一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婆婆却是为了她!而看到桃儿那伤心的脸,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夜她对婆婆和桃儿从头细说过往的时候,她们两人的表情会是如释重负后,又似有难言之隐。原来她们两人是又想她留着,又怕留下她会让她有遗憾,她心疼的一把抱过桃儿,“桃儿姐姐,你怎么不早说!朵朵不会这么快的把我接回去的,你别问我怎么会知道,我也说不明白,但我就是有这个感觉!好了,你别伤心了,我们这就走!然后呢,好好安置一下后,就把婆婆接出来,以后最算我走了,你和婆婆两人也能有个伴,我也比较放心,好不好?”桃儿抽噎着点了点头,林一一笑着擦了她的泪,“好啦好啦,哭得我们一个桃美人,都变丑了,赶紧把泪擦了,用药抹一抹,不然等下出了这山谷,你还不得吓死人啊?”桃儿让林一一逗笑,拿了帕子擦了擦脸,两姐妹相视一笑,牵着手,在薄薄晨光中走出了林子,沿着那冰婆所绘的偏僻小路,离开这住了三个月的山谷。*山谷的分界线*琉璃瓦,双飞檐,一人多高的围墙守不住一园的热烈奔放,越过围墙伸出枝杈的凤凰花无所顾忌的红满了树冠,细细碎碎的绿叶被这热情的夏风一吹过,一树飘飘摇摇欲坠。夏花惹繁,遍园的花草如灯会里的女子,倾尽所有各展妖娆,只为悦人耳目。廊道里,来来往往的下人和婢女们,个个脸上皆带着笑,衬着一园的争香斗艳,更是喜气洋洋。倏的,一阵与这一派喜气极不合谐的嘶吼响彻府里,“放开我!娘、娘,您赶紧来救救我,救救我!放开、放开我,听到没有,严司盂你该死的放手!”“住口!你个孽子!!我南宫家的面子,全让你给丢尽了!!还不给我跪下!”一声暴喝,浑厚的内力如春雷乍响。府中下人婢女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站着个个面面相觑,眼里都带着惊慌之意。老爷有好几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吧?少爷又闯下了什么祸?怎么能惹得号称刚刚闭关修身养性出来的老爷生这么大的气?这吼的声音只怕十余里外都能听到吧?“我不跪!凭什么让我跪!”男子不服的声音,也不比他爹小。“尘儿!”这次的声音是个悦耳动听的女声,声音不尖不大,却效果比那中年男子的声音有用多了。没错,这个正遭遇家庭风暴的年轻人,正是那南宫无尘。至于他为什么会回到家里让人镇压,那还用问吗?“娘!都是那该死的墨羽凡的错,孩儿我才冤枉着呢!”南宫无尘不服气的撇撇嘴,还在长成的身子几个月不见,又拔高壮实了不少。身上那件鹅黄底绣着一株翠竹的上等缎衫在扭扯间稍许凌乱,年轻俊秀的脸上,此时涨得通红。“你冤枉?我堂堂南宫家的少主,去给人家当杀手还逼得人家的妻子跳了崖,这叫你冤枉?哼!我倒不知我南宫绝有此福气,生得出你这等孽障!”南宫家的现当家,年仅四十余的南宫绝不仅依然潇洒,那眉眼间与年轻男子极为相似的五官,更因那岁月的沉淀而更显得风度卓绝。听闻得自家老爷这席话,他右手边的南宫夫人,梅寒影蹙了眉头,“尘儿,你说,可有此事?”堂上娘亲的询问,让南宫无尘委屈的扁着嘴,“娘!您还不知道孩儿吗?孩儿岂是那种人?再说了,逼死林一一的,可是那恶人先告状的墨羽凡!那个傻女人,孩儿还想救她来着,谁知道她会为了那个只长得一副臭皮囊的墨羽凡跳了崖!”梅寒影还不曾开口,南宫绝冷冷一哼,“哼!这是承认了?你好啊,南宫无尘,真是好样的,南宫十三堂,你不愿意接手,宁愿去给人家当个杀手走狗!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听到这话,一直气焰嚣张的南宫无尘,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哧溜一声瘪了。他斯斯艾艾的看了一眼他家老子,完了,老头子真的生气了!刚才还气得脸红脖子粗,现在不红了,只是一双眼睛怎么这么冷啊?完了完了,该死的墨羽凡!小爷我这梁子和你结定了,你给小爷等着,不找你报仇小爷的名字就倒着写!“还不快给你爹跪下!你这小子!总是贪玩,你看,又惹你爹生气了!”梅寒影这话一出,南宫无尘赶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也不敢再抬起来了,从小到大,就怕他爹这副样子,明明气得不行,脸上偏偏不喜不怒,最为瘆人。南宫绝看着堂下此时神色可见畏惧的儿子,心里长叹一声,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省点心啊?!转而想到墨羽凡那封书信,他眉宇紧锁:“你说,你何时入的那组织?那组织的主子是谁?组织有多大?你们专门负责什么?”南宫无尘张着嘴抬头愕然的看着他老子,爹,您这是审犯人,还是审犯人吧?梅寒影一看她儿子那傻样,赶紧咳了两声,提醒他赶紧答了话。结果南宫无尘这小子明显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他居然一张嘴就来了这么一句:“爹,您这是审犯人啊?一问这么多,您让孩儿先回答哪个啊?”梅寒影抽着眉角,你小子顶嘴也不看时机,你爹明显已经要发飙了,你小子还在玩!她偷偷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夫君,果然!她在心里暗嚎一声,完了,小子,你自求多福吧,今日娘也保不住你了!只见一脸冰霜的南宫绝,突然和煦一笑,男子本就俊美的五官和那独特的气质华华,这么一笑,真如薄冰化融,直让看到的人心头温暖如春日。对上了这一脸笑的老子,南宫无尘这下子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他害怕的看了一眼他娘,投去一个‘娘您赶紧救我’的眼神,却被他娘华丽丽滴拍了回来,他娘以一个‘谁让你小子嘴欠’的眼神封杀了他的哀求,便转过头去不理他了!娘啊!!!您不能不救孩儿啊,孩儿这下会死的!!!南宫无尘边笑边温言道:“尘儿……爹问你话呢?”“啊?啊,我说,我说!孩儿只是一时好玩,而且孩儿全不知情的啊!孩儿那日是在西宝城外的林子里,看到有人追杀这名叫无影的杀手。孩儿一时好玩,扒了他的衣服,拿着他的信物找到了他们接头的地方,那是家客栈,叫做悦来客栈。平日里也就是递递情报什么的,一直无事。谁知道那日突然接到了任务,说是他们爷今日晚上要在隐峰上掳一女子,当时孩儿根本就不知道截的会是墨羽凡的车。”“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是何人所立?”“何人所立,这倒不知,只知道大家都称他为‘爷’,其他的倒是知道一些。”南宫无尘想了想,他也只是一时贪玩,所以,没有用心去打听。听他这么说,南宫绝皱皱眉,如果真如尘儿所说,他对这组织只怕也是所知不多,那么信上所提之事……“那日崖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细说一遍。”南宫无尘哪还敢再多嘴,赶紧把那天崖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到林一一那扔石头的招数,他自己忍不住笑,又说到林一一怎么求他给药,还说了林一一以身试药,如何如何。他爹和他娘两人对视了一眼,这小子怎么像是发`春了啊?让他说一下崖上的事,却变成了林一一的个人秀,三句不离林一一,嘴上骂着笨女人,怎么说到她试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好像也很痛?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严司盂,看着和自己的发小哥们这种傻态,再看一下老爷和夫人,他在心里长叹一声,阿尘,你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说得开心的南宫无尘,没注意他娘脸上越来越古怪的神色,只是恨恨的总结着:“那个该死的笨女人,居然说谢谢我!真是想不懂,我是要杀她的人,她居然说我是一个好人,还说谢谢我!最后居然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后,就跳下了落天崖,该死的!!真是笨得要死了!!”梅寒香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她看了看身边和她一样很纠结的人,又转回来看着下面一脸怒意的儿子,她暗叹一声,儿子啊,你的春天也到了啊!儿子啊,你终于长大了,娘很欣慰啊,可是咱们能不能不要喜欢上别人家的娘子啊?!尤其是那个别人家的娘子还跳了崖已经死了啊!!南宫绝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儿子这是对那跳崖的姑娘生了心思了吧?且不管生死,那可是人家的老婆,他不会不知道吧?“咳咳,那即便是如此,也确实是因为你们的追杀而逼得墨少夫人跳崖。”“爹,您这话,尘儿不承认!今日您便是打死尘儿,尘儿也不认!”说完了崖上的事,南宫无尘心里又起了那莫明其妙的滋味,他梗着脖子,忿忿不平的顶撞着南宫绝。一直站在旁边的严司盂赶紧一个箭步跨到堂前,站在南宫无尘的前面,长袍一撩也跟着跪了下来:“老爷请息怒,是司盂无能,跟不好少爷,才让少爷闯了祸,请老爷赐罚!”“严司盂,你让开!男子汉大丈夫,要罚就罚,你让开!”南宫无尘一脸大义凛然,让南宫绝本已息下的怒火又有熊熊燃烧的趋势。梅寒香一看,赶紧给儿子使了个眼神,她板着脸开口训斥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当老爷什么人了?老爷岂是那种不讲道理是非不分的人?尘儿你也不该,平日里贪玩便也算了,如今此事虽然不是因你而起,你也难逃其责!凤天墨商与南宫家素有往来,论起交情,你便也应该称墨羽凡为兄,这两兄弟本是一家人,纵是无心之过,你也该上门好好致歉一番才是,怎么惹了事后,又躲又藏了三个月,才让司盂找到,害得我与你爹担惊受怕,你这孩子可知错了?”南宫无尘听到他娘这话,想想也是,他看了一眼默不出声的老子,想了想,通通通的磕了三个头,“爹,尘儿知错了,不该让您与娘亲担心!不过,爹,那林一一真不是我害的,而且,我觉得那女子定不是墨羽凡的妻室!”听了这话,堂上南宫绝想起那封书信,信末,墨羽凡有提及月底会来府中有事相商,他心想或许无尘这里有些线索。南宫绝摆摆手,“司盂你起来吧,还有你个臭小子,去梳洗一下,看看你那是什么样子!”严司盂一揖,站了起来。走到正在拍着膝盖的南宫无尘后面,沉稳的眉眼里暗光隐隐,一身修为深厚,难怪南宫无尘会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南宫无尘又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还是娘亲厉害,几句话就把老爹搞定了,等下赶紧把这次出门带回来的钗子给娘送去,哄哄她老人家。南宫绝皱着眉头看着堂下又没个正形的儿子,他叹口气,摇摇头,“司盂你先随我来,臭小子,还不去梳洗了来书房!”说完他下了堂,走过南宫无尘身边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对着他涎笑的南宫无尘一眼,拂袖而去。跟在他身后的梅寒香,也瞪了儿子一眼,啐道:“就你事多!总不让娘省心过日子,你说你到底何时才能长大!”南宫无尘嘿嘿笑着拉着他娘的手,撒娇道:“娘亲,我亲亲爱爱的美人娘亲,孩儿不长大,孩儿就喜欢赖着娘亲,嘿嘿。”“你小子就嘴甜!说吧,这回又给娘带了什么好东西了?”梅寒香佯怒的点了点南宫无尘的额角,说到后来却忍笑不住,一手牵着儿子跟在南宫绝的身后。前面走着的南宫绝听到这娘俩的对话,不禁摇头苦笑,真是拿她们娘俩没辙,唉!这小子总不能收了心,看今日他这模样,想来,也该给他寻门亲事了!找个来管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