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来,吴均与叶志恒和张如檀已经处的极熟,张氏在吴均热情但不谄媚的攻势下态度也渐渐起了变化,脸上也有了笑意,开始世侄世侄的叫了,还关心的问吴均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叶睐娘私下忖度,若是吴均有个秀才功名,说不定张氏就会把女儿嫁给他。由于在路上,男女防范不可能像在深宅大院里一样,叶睐娘与吴均也碰到过几次,因曾与吴家也算是议过婚事,叶书夏见了吴均就像老鼠见了猫,避之惟恐不及,所以每次打招呼的重任就落在了叶睐娘的头上。“这个吴均人也不算坏,”有过几次点头之交后,叶书夏也不再冷着一张脸了。“唉,真可惜啊~”这日她们宿在一个小镇,因为客栈太小,所以叶睐娘和叶书夏只得挤在一个屋里同榻而眠。叶书夏转过身子,“可惜什么?”叶睐娘嘻嘻一笑,“可惜他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可惜了一门好姻缘~”说罢自己先往床里头滚去。“你这个不积口德的小蹄子,”叶书夏原本只是一句寻常的评语,被叶睐娘这么一歪,莫名就红了脸,直起身子就去抓叶睐娘。“夜黑了,小姐们快歇吧,”晋妈妈在外屋道。到达涞水时天气已经渐渐热了,叶睐娘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准备到张氏住的客房去,迎头碰上吴均过来。“叶姑娘身边的丫头似乎少了一个,”看到以扇掩面的叶书夏,吴均微微一笑,这就是大家闺秀吧,怪不得成了亲的朋友告诉他大家闺秀最无趣呢,他只含笑一礼,转头与叶睐娘说话。“呃,我身边就这两个丫头,一个都不少,”叶睐娘知道他的意思,含糊道,“今儿天可真热,还没到五月呢,就热成这样。”“嗬嗬,”吴均失笑,但又不想放弃与叶睐娘聊天的机会,毕竟像她这样的,听说要被无良的伯父送人为妾,不是在家里哭闹,而是自己亲自出马解决的女儿家他是闻所未闻的,“你不好奇我怎么看出志恒贤弟带的小厮是个女子么?”这个还真的困扰叶睐娘了一阵了,她虽然从不相信那些女扮男装的不会被发现,但她女扮男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十岁的小孩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不好分,自己还有意放粗了声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最好不要说是因为自己太漂亮。因为不想在路上太近引人注目,叶睐娘与叶志恒都没有穿斩衰,叶睐娘只是穿了在白色苏锦中衣外加了件浅黄半臂,头上戴了白色的绒花和银珠,大大的眼睛疑惑的张着,暮色中极为清凉养眼。吴均忽然觉得有些热,他想说因为没有那么漂亮的小厮,但这样唐突的话不应该对一个女孩家来说,“是因为没有哪个下人能养出如此一双手。”原来这样,叶睐娘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由于不喜欢做针线和写字,她的手如软玉雕成,毫无瑕疵,手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粉色的甲盖闪着柔嫩的光,“真是细节定胜负啊~”叶睐娘自失的一笑,确实丫环小厮都是干活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手。“谢谢了,”既然已经知道彼此身份,叶睐娘也不再狡辩,轻声道谢,当初的事若是吴均是个纨绔,只要他执意要纳自己为妾,那结局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听闻叶三小姐在家时也常帮着叶三先生打理家中的生意?”吴均不想就这么放过难得的交集“也说不上什么打理,只是父亲精神不济时,帮着理理帐罢了,”叶睐娘不想扯算帐的事,她也不是学什么财会的,顶多就是算数好些,方法比全有汉字记的流水帐快些,为了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方法连叶志恒她都没有教过。“听闻三小姐还画的一手好画?”吴均倒是让人打听了些叶家两位小姐的消息,那叶二小姐自是温良贤淑,叶三小姐么,还真是让他打听到些新鲜的。“想是吴公子听错了,”叶睐娘发现今天这吴均话尤其多,而且明显是在没话找话,她瞟了一眼身边头都不敢抬的叶书夏,抿嘴一笑,难道是这个原因?“画了一手好画的是我家二姐。”“噢,原来洛阳顶秀阁里的新鲜画样是二小姐画的,”吴均抖了抖手中的竹扇,“但凡顶秀阁出了新样子,家妹必要去买的。”叶书夏在旁边脸一红,她可不要再借叶睐娘的光了,“那个是三妹闲时画的,并不是…”“我画花样可是姐姐教的,再说了,我画的出的那样不是姐姐先绣出的?”叶睐娘笑道,其实这吴均若不是商户出身,配叶书夏挺合适,年轻有能力,也是个有担当能撑得起场面的,聪明机敏不迂腐,而且叶书夏低嫁,到了婆家才不会受气。“睐娘也听闻吴公子极擅经营,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这次进京可是要有一番作为?”叶睐娘承认她这话是说给叶书夏听的,若是叶书夏能坚持的话,张氏会不会点头?听到叶睐娘夸自己,吴均如遇知音,“不敢劳小姐夸奖,不过是不想负了长辈厚望罢了。”他不过十四,已经接手了家中三分之一的生意,再想到叶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孙辈,吴均愈加认为叶睐娘是真心在夸自己。“公子过来啦,”方妈妈远远看着与叶书夏姐妹同行的吴均,圆圆的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裣衽一礼道,“我家太太才命人送了绿豆水,最是解暑,您也用些,这长途跋涉的,可是要保重身子。”“这方妈妈倒是周到,”叶书夏对这个年前才回来的妈妈没有太多感情,反而是很看不上她对着外人殷勤的样子,“不过是金元政策起了作用罢了。”叶睐娘看不上这位才来的方妈妈,也想不明白张氏怎么这么倚重她,竟然将原来跟在张氏身边的顾妈妈挤的没有地方站了。“金元政策是什么?”叶书夏当然听不明白这样的词汇,因吴均已经先进了张氏屋里,她索性与叶睐娘在门外聊天,“是送了金子给她?”叶书夏压低声音,这个没见识的,拿了人家金子就敢先迎外人,把两个正经主子扔了一边。“金子估计没有,”叶睐娘掩口一笑,这个二姐也挺八卦,“不过那次那金丝攒牡丹荷包里怕装着好东西呢~”自那日得了吴均的打赏后,方妈妈看到他就眉开眼笑的,这婆子贪财的性子可是逃不过叶睐娘的眼。堪堪走了一个月,张氏一行才算到了京城,刚到城门处就有张家的下人迎了上来,“姑太太安,姑太太一路辛苦,我家老爷、太太都等着呢~”张延用的侍郎府就座落在京城的草绳胡同,因为一早就有人提前送信儿,所以谭氏这几日天天派人在城门处候着。张氏也很想现在就能看到兄嫂,但她在路上已经和张如檀商量了,要先回自己在京城里置下的宅子,其实也就是叶向荃当初为他们买的,张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远亲近仇的道理,更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两个为父守孝的儿女,一身孝衣的跑人家家里也忌讳,“你们去跟你家老爷太太说,我们今天先到自己家里,待收拾好了,再过去给他们请安。”与吴均分手后,张如檀便命人先回府里报信,自己则陪了张氏一行住石磨胡同叶宅而去。叶向荃当初托人买宅子的时候已经把能考虑到的都考虑了,这石磨胡同虽然在城边上,但处在背街,极是安静,周围住的俱是良善百姓,与草绳胡同的张府也在一条线上,有什么事情通个消息也极是快捷。甫一下车,事前派到京中布置房子的几家世仆已经早早侯在门外,打头的叶成原是叶向高身边的长随,叶向高去后他没了差使,一直与老婆在乡下守着庄子,这次张氏便是派了他们夫妻一家先来打前站。“太太好,”叶成家的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原也是张氏身边的丫头,见到张氏下车急忙上前扶了,“太太您可来了,快进去歇歇,这些日子奴婢就想着这么远路,太太和小主子们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张氏扶了叶成家的手款步往里走,一面细心打量这处宅子,这宅子只有两进,典型的四合院格局。“太太您小心脚下,”其实这脚下的青石砖已经让扫的纤尘不见,寸草不生,“这是外院,”叶成家的殷勤的介绍,给少爷准备了一个院子。张氏循了她的指引细看,只见外院东西各有一道花墙,中间是月亮门儿,四扇绿油漆的木屏风,红斗方字,东边的是“动壁图书”,西边的是“西园翰墨”。可以从这个门儿到跨院去,南房有穿山游廊。这样一来,旁边的院子一座可以做客院,后面的便是给下人住的了。张氏粗粗看过,满意的一笑,叶成家的便又扶着张氏向内院走去。内院的正房是前廊后厦,后有罩房。东西厢房南边的花墙子中间有一座垂花门,门内是四扇木屏风,东西厢房都有抄手游廊,与垂花门相通。正房与厢房之间,有圆月亮门儿,可以穿行。后面还连着两个跨院,张氏一眼望去,便已经弄清楚了格局,寻思着怎么安排两个孩子。“这正房上的‘和安’二字还是舅老爷亲自题的呢”叶成家的一脸荣耀,“要说舅老爷对太太这份心,”张氏仰头去看那两个溜金大字,和安,兄长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而这两个字也正是她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