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家的主子在病榻上一天天憔悴下去,看着他赌气般的对自己的身子置之不理,他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在放纵啊!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看了,怎么忍心?他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可以说,他这条命就是谷主给的,只是,他代替不了替他受病痛啊!他不明白,明明主子是在乎小姐的,为什么不要让他将小姐领来呢,明明,他心里是期盼的啊!不然,每次昏迷不醒,每次梦里神回,主子都是一直叫着小姐的名字?“小姐,枫雪求您,去看看我家主子吧!”扑嗵一声,枫雪拱手单膝跪地,眼睛紧紧的锁住对面那不动如山的女子,其中的恳切与期望引人恻然。眼前此景,说不感触是假的,席心缈放下茶杯,端端视去,有敬佩,有欣赏,也有安慰。有所守护,甘愿折腰,放下尊严去求一个外人。这份气魄,她自问做不到。“你这又是何必。来见我,你难道就不怕被他逐出血谷?”“怕!”枫雪答的坦然,“可是只要能救得主子,就是要枫雪粉身碎骨,那又何妨!小姐,事不宜迟,主子真的不能拖了,昨晚开始,他就吐血了。若您还顾念当年的相交之情,就请跟枫雪去一趟吧!”“抱歉,我不能去。”她扭头,不愿看他,闭眼的同时间黑眸中的那一丝脆弱一并抹了去。那日她就跟他说明白了,她不希望他们之间还有任何的瓜葛。一次便有第二次,何时是个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做的狠些,绝了念想。六个字,无疑浇灭了枫雪眼中的所有希望。“小姐!”“回去吧。”一甩衣袖,起身将身体转过去,留个后面的人一个决绝的背影。没有人看到,那隐于袖中的手早已拽的泛白,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枫雪一双圆眸气的赤红,噌的一声站起,一声冷笑,眸眼里已全然是暗黑。手指着那不愿看他的狠心女子质问道:“席心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我主子日日夜夜将你挂在嘴边,你摸着良心说,自打主子认识你以后,你闯的哪些祸不是他替你善后?你生日,主子跑遍大江南北才寻得一退隐师傅烧制瓷杯给你;你出游,他提前包下客栈供你吃住;婆婆中毒,他耗去一半功力为她续命;金碧瑶得罪你,主子暗地里替你处理;你爱吃煎饺,哪怕是远在县城的无双城,他也从京城买来日夜兼程的送来给你……为你他进宫献寿,为你他调查怜星教,甚至处心积虑的为你除去一直想对你除之而后快的齐景熏,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可是你呢,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又为他做过什么?你说,你做过什么!”说着,枫雪眼中的轻蔑更甚,满腔的怒火让那个他错过了女子刚刚那几不可见的颤抖,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女子紧锁的眉头,那样悲恸,哀伤。他每说一件事,往事就像倒带般在她的脑海回放,那样清晰,直击她的心扉,以至于心脏都像是被剜上一刀一般。真的是她错了吗?“我真替主子感到不值,就算是狗,在得到施恩时也会舔舐以示感激之心,可是你……哼,今日打扰了,以后枫雪也永远不会打扰席小姐了,告辞!”咬牙切齿的在席小姐三个字上加重音,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想要离去。“站住。”“作甚?”他余怒未消,语气还是有些冲。“我跟你走。”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枫雪傻眼了,刚刚求她她不去,然后被骂了他打算放弃了她又答应了?“还有时间发呆,估计回去可以直接办后事了。”瞥了一眼还在木讷中的枫雪,席心缈表情酷酷的,也不管他,直接管自己走。任谁被骂成那般的狗血淋头都是很不爽的。虽然她的确理亏。被席心缈一吓才猛地回神,压下疑虑,脸上已是掩不住喜悦,拔腿飞奔…………当席心缈赶至时,见到的便是眼前的一番情景:宽广的院落里,除了被占着地的花草石桌外,凡是能称之为空地的地方全是黑压压的一片。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暗卫,齐刷刷的整齐的跪在那里,虽是跪着,但那潜藏的那份魄力与压抑叫人不敢小觑。随便挑出一个人,她都相信,绝对是一个以一抵千的完美杀手。这,便是传闻中的噬魂吗?只听令于他的,一支专属于他的暗卫?席心缈顶着几十双从那些暗卫中投来的犀利阴寒的目光,或打量,或鄙视,坦然的与他们对视。勾唇,一抹讥诮陡然划出。她虽欣赏这批精良的队伍,但那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挑衅她。像是无视般的直接越过跪着的他们,“你马上去熬药。”头不回,话却是冲着枫雪说的。“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底下本就有人对席心缈的傲慢很不满,又听得如此对谷主近侍无礼,盯着席心缈的双眸杀意尽显。“闭嘴!”枫雪厉声呵斥,随即转身对她躬身道,“小姐莫恼,属下这就去煎药,只是主子----”“交给我吧。”那一张张贴着面皮的脸,看的实在生厌。“是。”枫雪一喜,含笑退下。留下那群暗卫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难道说,她就是主公口中一直念着的小姐?畅通无阻的进门,将外面的一切隔绝,骤然寂静。停在门口,房内弥漫的药味挥散不去,光线灰暗,从她视线看过去,她只看到屏风后那落在锦被外的一只手。心骤然一降,凝神,迈开步子走近。虽是做好了准备,但是看见面前这样的他,席心缈的瞳孔还是忍不住一缩,心尖上突然有根筋被拉扯的疼痛。水冽寒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眉头紧皱,双目紧紧闭合着。他瘦了很多,她甚至有些不敢想象他要是再瘦下去会不会连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从来没有这样的,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像不倒的巨人般存在,天塌不惊,地动不摇。她怎么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瘦削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整片天空?不受控制的,又像是理所应该的,她的手慢慢覆上了男子的面庞,几乎是皮包骨的触感几欲让她落泪,水光在眼中凝聚,终是没有形成泪滴。“傻瓜。”这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情愫,她不自知。昏睡中的男子似乎是觉察了什么,眼睑微颤后悠悠转醒,一番适应后才将来人看清。席心缈却像触电般抽回手,一时的尴尬让她看着才醒来的男子,忘记了反应。水冽寒的蓝眸从最初的混沌到后来的迷惘,神智还有些混乱。“又梦见你了。”沙哑的嗓音如破旧的胡琴,枯涩而衰老。随即自嘲的闭眼,大有继续昏睡的趋势。“那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呢?”席心缈在听到他那句话后就已回过神来,岂肯就此作罢,动作在意识之前的,伸手就朝他脸上一左一右的掐去。对于这个,她做的熟练自然至极。感受到脸上被扯捏的痛楚,耳边是熟悉的魂牵梦萦的声音,心房猛的一缩,他倏地打开了眼。那一刹,不可置信。水冽寒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而席心缈也忘了将手撤回去,直到-“小姐,药熬好---”走近的枫雪端着药碗一愣,待到那两人双双回眸统一将视线留在他的身上,他仍讷讷继续答话,“了。”将漏掉的一个字重新补了上去。……席心缈讪讪收手,而水冽寒一声咳嗽却是将众人的注意重新引回。接过药碗,枫雪一个拜托的眼神示意后便悄然退了出去。房间里很静,静的能清晰听到席心缈拿调羹摩挲碗壁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他忽变得有些漠然的语气让她的动作一滞,没有说话。“是枫雪叫你来的。”他皱眉,忽觉喉间一阵甜腥就要涌上来,几经呼吸后才压制下来。他转身将脸朝里,不想让她看见此时的浓浓失落,尽量让语气不关紧要,“你走吧。”她不是为他来的,不是心甘情愿的,他不需要她的怜悯。好久都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自制的钝钝发疼,她还是走了吗?本是惨白的脸色现在更是白的吓人,嘴角溢出苦笑:水冽寒,你还在期待什么?“喂,死了没,没死就起来喝药。”一来就给她摆脸色,她欠他了吗?不过想想,她的确是欠了他的,而且,欠的还不少……这一声来的突兀,却是让**的人一颤,几乎是立即转身,水冽寒眼里是满满的不敢相信。“你没走?”“知道您老不待见,喝完药我就滚可以吧。”席心缈有些愤愤道。他知道她误会他的意思了,可是,那句解释他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他沉默,而她则当成了默认。没好气的将碗递到他面前,“喝了!”想起那日雪地里的苦等,想起她硬塞给他一个女人,想起她的决绝,喉间一痒,“不喝!”大手一挥,咣当一声,碎裂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