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姨娘帮着宋管事说话,丁页子也不恼,脸上依然保持着淡笑,待得沈姨娘半带威吓的话说完,她缓缓一笑,轻声道:“姨娘的意思我自然晓得,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郝府家大业大,自然要有规矩方能一直世代绵延下去。只是,今儿个我只不过是想看一下库房的帐薄,也好了解一下库房的情况,如今我既然是当家,难不成连这个知情权都没有?”的确,丁页子话里话外虽然都有怀疑宋管事的意思,但她确实半个字都没有说宋管事的不好,而且现在郝府又是她在当家,要是她这个当家的连个看库房帐薄的权力都没有,怎能称为当家之人?岂不只是顶个名头而已?沈姨娘一时无从反驳,气的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睬丁页子。沈姨娘噤声,丁页子便又看向宋管事,一副淡然的稳坐泰山的样子,“宋管事,库房的帐薄我可有资格翻看一下?”宋管事下意识的往沈姨娘那边觑了一眼,但见沈姨娘对他点头,他方才垂首对丁页子做了个揖,沉声道:“少夫人既是当家,自然有这个权利看,少夫人且等等,老奴这就去拿来。”丁页子眉梢微扬,淡笑着颔首道:“那就劳烦宋管事了。”宋讯连道不敢,这都是他的分内之事。随后,宋讯便回房拿库房的帐薄,南院的议事大厅一时沉寂了下来,丁页子只打算先拿宋讯开刀,不打算牵连太多人,只要让那些管事都晓得她不是好糊弄的,别打算轻易的就诓骗了她就成。当然,若是三日之后真帐还未出现,那可就怪不得她再次施为了。这种欺上瞒下的奴才要了又有什么用?少时,宋管事就手捧着一摞账本出现了。在丁页子的示意之下,宋管事直接将账本放在了她旁边的桌子上,方便她查看。就当着这么多管事的面,当着沈姨娘的面,丁页子兀自就拿起了上个月的库房出入账本翻看起来,果见上面写的是上个月进了三株山参,随后她又拿起上上个月的库房出入账本再次翻看,正如宋管事刚才所言,上面的记录也的确是说库房备了四株山参,而后全部被郝凌用了。虽是验证了宋管事的话,丁页子却还不罢休,直接将七八月份的库房出入册也翻看了起来。七八月份并没有什么事情,除了郝老爷用了两根山参以外,并无旁人用。丁页子嘴角微翘,一缕冷笑出现在她的唇边。账册随之放下,丁页子神色淡然的看向宋管事,一手轻叩着账册,轻声问道:“宋管事,你确定库房这几个月的出入账都在这里?”宋管事重重点头,正色道:“回少夫人的话,库房这几个月的出入账都在这里了。”丁页子冷笑一声,猛的就一把将桌上的账册全部扫落在地,目光沉沉的看向宋管事,“宋管事,枉你在郝府当了多年的库房管事,老爷跟姨娘都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郝府对你的好的?”但凡是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库房就是一个肥缺,宋讯既然能在库房当管事多年,自然也是跟沈姨娘的提拔有一定关系,一直以来也是沈姨娘在背后支持着他。也是因为有沈姨娘这样的后台在,所以宋讯往日在府里差不多都是横着走的,何曾有人这样的给他没脸?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将他呈上的账册扫落在地。宋讯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在他眼里,丁页子不过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雏儿,哪里有资格当家做主了?老爷也不过是给大少爷个面子,她居然还真的就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掌权了?“少夫人,”宋讯沉声说道:“老奴也是在郝府做了多年事的,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少夫人此举是何意思?夫人当家之时,这些账册老奴月月都会送给夫人审理,如今少夫人怀疑账册有假,也是在怀疑夫人吗?”宋讯不愧是老姜一块,立马就在丁页子的脑袋上扣了一顶重重的大帽子!要知道,沈姨娘虽然只是姨娘之身,但是她是良妾,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加之这么多年为郝府奉献良多,丁页子怀疑她的行为也可以算是不孝了!丁页子也不与他多费口舌,只淡声对身边的冬儿说道:“冬儿,去将我书房的账册都抱过来。”随着丁页子的话落,沈姨娘狠狠的朝冬儿剜了一眼,在她以为,不定就是冬儿背叛了她,早先就跟丁页子商量好了。冬儿委实冤枉的紧,事前丁页子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她连丁页子说的账册是什么都不知道。闻言不免一愣,小声问道:“少夫人说的账册是?”丁页子道:“你去书房,书桌上有一个匣子,你只管去给我抱来便是。”冬儿诺诺的应了声是,忙不迭的大步往书房走去。沈姨娘不动声色的扫了沈妈妈一眼,沈妈妈会意,悄悄的随在了冬儿的身后。东院是郝凌跟丁页子的地盘,若是沈妈妈直接跟在冬儿的身后进去了,未免会引起丁页子的怀疑,故而她只是在东院外面的一座小假山后面候着。待得冬儿抱了匣子出来,沈妈妈适时出现,一把将冬儿拉到了假山之后。陡然被人拽到假山之后,冬儿可是吓了一跳,正惊慌的预备大喊,沈妈妈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沉声喝道:“慌什么慌?是我!”冬儿这才看清来人,见竟是沈妈妈,神情微微慌了起来。她也不是个糊涂人,如今她既然是在东院伺候,论情论理都应该跟南院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然以她的处境,必然会两面不讨好。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沈姨娘可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小丫鬟出面。“沈妈妈,您这是……”冬儿颤着声音说道。沈妈妈面色冷沉的睨了冬儿一眼,又看向她怀中的匣子,示意冬儿打开。也不知道是丁页子防心太低,还是她对冬儿太过信任,匣子上居然也没有上锁,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开一看。冬儿为难的看向沈妈妈,眸中一片乞求之色。要是这件事被丁页子给晓得了,她以后在东院就不好待了。如今少夫人还蛮信任她,而她也看得出大少爷是真心的对少夫人好,她又何必自毁前程呢?沈妈妈冷哼一声,一指头戳到了冬儿的脑门上,恶声道:“真是反了你这个小蹄子,如今我要看个东西你都不允了?你翅膀硬了不是?”冬儿微微下腰,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来,“沈妈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再是胆大,也不敢不听你的话。”“哼……那就赶紧把匣子给我打开,我要看看。”沈妈妈沉声说道。冬儿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匣子,为难道:“沈妈妈,我们都是做下人的,你也该知道下人的为难之处,如今我既然是在少夫人身边当差,若是这事儿被少夫人晓得的话,以后我的日子就难过了。”沈妈妈不屑的看着她,冷笑道:“你怕少夫人不给你好日子过,难道就不怕夫人了?听说你大哥前阵子生病了,你可知道怎么样了?咱郝府事儿多,这种病人留在铺子里怕是影响不好,我看也时候让他收拾收拾回家休养去了。”冬儿一慌,大哥是家中的顶梁柱,要是他没了工作的话,以后老父老母和嫂子侄儿的生活费又从哪里来?单单凭她的那么一点点月例是不可能养活一家人的。趁着冬儿神色微松,沈妈妈一把将她怀中的匣子给打了开来,伸手就拨开了匣子上的锁扣,兀自翻了翻匣子里的东西。让她不解的是,匣子里的账本正是前两日丁页子从沈姨娘那边讨过去的,并没有其他账册。她又仔细的翻了翻那些账册,看是不是丁页子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但是让她失望的是,丁页子什么手脚都没有做,只是在账册里夹了几张纸条。她抽出了其中的一张纸条细细看了看,却见上面鬼画符般的写了一些标记,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翻手将纸张展示在了冬儿的面前,沈妈妈沉声说道:“冬儿,你可晓得这些标记都是什么意思?”冬儿茫然的摇头,她也不懂,少夫人看账册的时候,从来不允许她们在旁伺候,都是有吩咐的时候才会唤她们,她如何晓得是个什么意思?沈妈妈估摸着冬儿也没胆子知情不报,猜来猜去也猜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又将那纸条重新放入了账册之中。随后又将匣子的盖子盖好,对冬儿道:“成了,赶紧送过去吧,夫人跟少夫人还等着呢。”冬儿得了匣子,见沈妈妈什么都没做,不由松了口气,忙对沈妈妈点了点头,大步的往南院行去。沈妈妈在冬儿的后面进了议事大厅,悄悄的对沈姨娘摇了摇头,意思她什么都没有查到。沈姨娘对沈妈妈颇为相信,便也就没将丁页子的这个行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