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的话已经说了,可能会有的后果也已经摆明在这里,宋管事也已经被作为典型给拎出来说了一番,想必心里有鬼的人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至少应该不会继续在账目上给她犯难。如此,丁页子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以后,便让管事们散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同时还要尽快的将修改好的账册交给她查看。管事们都已经晓得丁页子的厉害,知道再也不能在账目上诓骗她,也知道郝凌是颇为的重视她,稍微思量一番,便也都知道该如何做了,当下齐齐应是。待得管事们都退了下去,丁页子方才起身,客气的给沈姨娘行了个礼,淡笑着说道:“姨娘,今儿个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先回去了。”沈姨娘脸色铁青,偏生丁页子做事都是有理有据,说话行事都是不卑不亢,而且在她面前也知道行礼什么的,对她是分外的客气,压根让她找不出话来讲。如今虽是心中气怒,脸上偏还要装出笑来。沈姨娘勉强扯起嘴角,强笑着点头说道:“行了,那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的事情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反省,郝府断然不能再有此事发生!”丁页子含笑点头应是,一言不发的就出去了。她如何不知道沈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无非是不想让她将这件事在郝老爷的面前提起罢了,她目前也还没打算跟沈姨娘撕破脸皮,自然也不会在郝老爷的面前告状。吃罢了午饭,眼瞅着今儿个外面的太阳还不错,丁页子便带着冬儿晃悠着又去了北院郝灵珠那儿。小喜刚巧从屋里出来,远远的看到丁页子过来,忙回屋跟郝灵珠说了一声,又赶着出去给丁页子打了帘子。“大嫂,今儿个怎么这么春风满面的?是不是大哥又哄你了?”郝灵珠正歪坐在榻上绣花,见着丁页子满面带笑,不由出言打趣道。丁页子倒是不惧她玩笑,笑着回道:“灵珠,你如今可是小姑子呢,说这种玩笑话也不怕脸红的吗?”丁页子本就是一个性情爽朗之人,郝灵珠跟她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慢慢的也染上了她的一些习惯,行事随意了许多。如今被她这么一反问,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叫小喜等人都出去伺候着。此时虽是隆冬,但屋里的地龙早就烧了起来,也添了炭盆,榻上椅子上到处都铺了厚厚的毛毯,花瓶里还插上了几株红梅,怎么看都让人不觉得这是在严寒的冬天,倒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灵珠,你这里倒是比我那里要暖和多了。”丁页子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布置,两只手相互搓了搓,玩笑着说道。郝灵珠一时当了真,抬头问道:“怎的?是你屋里的地龙不暖和,还是炭盆不够呢?若是哪里不妥的,你自管吩咐下去就是,若是那些下人敢不听你的话,你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出气去。”丁页子一笑,“灵珠,要是你哥见到你这副样子,怕是要怨我了。”郝灵珠孩子气的歪了头,不解的眨着眼,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我为你着想还不好吗?”“那倒不是,想以前你好歹也是个知礼守矩行事说话都文绉绉的大家小姐,如今在我的影响之下行事随意了许多,你大哥若是晓得,岂能不怨我?”郝灵珠笑着嗤了她一声,“你倒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还受你影响呢,怕不是担心大哥怨你,是想大哥赏你吧?”丁页子闻言,掩嘴一笑,果然是偷着乐呢。“听说你今天在沈姨娘那儿闹得挺大发的?怎么回事啊,赶紧给我说说。”郝灵珠干脆放下手中的绣活,蹭到了丁页子的身边坐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本来郝府也不大,主子就那么几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能在府里传来传去,加之丁页子今天说话做事都没怎么收敛,郝灵珠知道也属正常。丁页子故意逗她玩,伸手一捏自个儿的嗓子,故意哑声道:“咳咳……嗓子有点儿干,你先给我倒杯水去,我便就给你讲。”郝灵珠跟她相处多日,哪里还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性子,知道她这是在故意逗她玩呢,但她还是乖乖的帮她倒了杯热茶,又亲手端起来送到她的面前,笑道:“大嫂,看在这杯热茶的面子上,你总可以与我讲了吧?”丁页子眉梢微扬,笑着接过茶盏,惬意的喝了口香茶,笑着对郝灵珠说道:“嗯,孺子可教也,这态度真是不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丁页子霹雳巴拉的几句话将上午的事儿跟郝灵珠说了一遍。郝灵珠很快也想通了其中的诀窍,知道是沈姨娘轻视了丁页子,没将她放在眼里所致,这才让她给抓住了把柄,不由掩嘴笑道:“你这事儿办的漂亮,沈姨娘怕是要气死了,宋管事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屋中只她二人,丁页子脸上的得色再无法掩饰,大笑道:“灵珠,你是不知道她今天的脸色是有多难看,你要是当时在场的话,保证你看着也痛快。哈哈……叫她给我下黑手,还当我是看不懂账本的小笨,果真这回就栽了吧。我今天也当着众位管事的面说了,要是再有人做假账,直接就送官府问罪去!哼……到时候让你大哥去找下小姨母,保证让那些吃里扒外的管事吃不了兜着走。”郝灵珠本就对沈姨娘有恨,偏生自她娘死后,沈姨娘一直在场面上做的很好看,也是对她关爱有加,加之她性子本来就偏文弱,虽是恨沈姨娘恨的牙痒痒,可就是想不出辙子来对付她。如今见得丁页子气到了沈姨娘,自然是开心万分。郝灵珠跟着笑的开心,但一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心中难免惶惶。丁页子见她神色不对,诧异的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灵珠,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郝灵珠勉强翘起嘴角,摇头道:“没有。”丁页子笑容一敛,直直的看向郝灵珠,肯定的说道:“灵珠,你肯定是有心事,难道不能跟我讲吗?”郝灵珠垂首,沉默的不发一言。她越是这样,丁页子越是觉得她心中有事。刚刚开始跟郝灵珠接触时,丁页子隐隐的就猜测郝灵珠是一个有心事的人,不然以她的身份地位,不应该成长为这样一个低调内敛闷不吭声的人。作为郝府的大小姐,作为郝老爷跟郝凌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她有理由有资本将自己的生活过的绚丽多彩。郝灵珠心内苦涩,却不愿讲心事对人讲,手足无措之下便将一旁的绣活又拿了过来,兀自低头做着针线,什么都不愿意讲。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知道丁页子对她顶好,但还没有到让她彻底放下防备跟她讲心事的地步。再者,即使她将心事说了又如何?丁页子能帮到她吗?小时候她百般胡闹,百般给沈姨娘找麻烦,结果等来的却是爹爹对她的厌烦,等来的是哥哥说她不懂事。偶有一次她试探着跟哥哥说了娘死的事情,哥哥却压根不信。也是,彼时的她不过是刚刚过了周岁,那么小的孩子,对事情都没有任何判断的概念,哪里就真能记住事儿了?有时候半夜从梦中醒来,她也会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小小的声音从她心底升起,那也许只是她的一个梦吧?那么小,怎么可能会记事呢?可是,事情就是那么真切的刻在她的记忆中,不管是真相,还只是她的一个梦境,那份刻骨的仇恨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大嫂……”郝灵珠一时顿下手上的动作,低低的唤道。丁页子凑上前去,认真的点头道:“嗯?”郝灵珠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她想起初次见丁页子的情形,那时候丁页子还只是丁家卖豆腐的大闺女,整日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做生意,就是想着多赚一些银钱,而她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遥望着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大声吆喝着自家的豆腐,热情的跟买豆腐的人打着招呼。那时候的她还有些瞧不起这样的女子,也想不明白大哥好好的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人。直到跟她相处的久了,她才隐约的明白了些什么。郝灵珠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听着郝灵珠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丁页子失笑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羡慕你来来不及呢,想想我以前过的那种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磨豆腐,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那时候可真没有想过还有今天这样舒坦的日子可以过。”“至少你挺自由的。”郝灵珠向往的说道。丁页子浅笑着摇头,目光深幽的看向郝灵珠。只这一句话,丁页子便明白了郝灵珠的意思,但这个世上,又有谁能有绝对的自由?以前的她自由吗?她不觉得,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更自由一些,起码她不用在整天想着怎么做好家里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