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国,帝都,业城。这座处于北方的城市,有着翔天大陆最为富庶的资本。西邻夷海,南接凤笛,东邻一片海域,北面靠着大山,再往北则是一片荒芜之地,生长着一些零星的,不成气候的蛮族。这座全云霄最大的商业城市平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业繁华之地,格外热闹。晴空格外的蓝,高远的天空之上漂浮着几点白云,辽远与空旷更显得拥挤的街上热闹万分。而此时,比往常多出至少三倍的百姓,聚集在街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探头往出看,只因为近来这事儿太稀奇了!全国告之,大将军此次征战犯了重罪,竟然通敌叛国,令自己部下将近两万的精锐之师全军覆没,自身举家想要搬迁出国,后来被好友慕容修告发,云霄帝一怒之下,连三堂会审都没过,竟然直接判了死刑!连带着全家三百多口的性命就此结送。京城近卫军亲自出动,只为了押解这干重大犯人去刑场。近卫军们面目冷酷无情,一身冰冷的制服,手中的武器泛着寒光,把拥挤的百姓格挡在街道两边,中间开出一条笔直的大道只为了囚车的通过。三百多口,总共装了二十几辆囚车,从车队头到尾,一眼望不到边,除了为首一辆只有一人之外,其余囚车里头拥挤不堪,里面的人更是蓬头垢面,遍体鳞伤,有的甚至只留有一口气在,昔日里无限尊贵的人竟落得如此下场。为首的那位自然是昔日云霄能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陌封战。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被冠以这样大的罪名,斩首示众,情形可谓惨烈之极,百姓们手中提着篮子,烂菜叶子,臭鸡蛋,馊了的窝头,被百姓愤怒的砸出,谩骂声声声入耳,甚至有百姓愤怒之余扔出了家里的菜刀。陌封战陌将军,自十五岁跟随老将军出征,之后一战扬名,老将军百年后世袭了将军之位,二十几年建功无数,朝堂沙场可谓叱咤风云。在百姓心目中,这位大将军可谓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守护者云霄的门户,除恶惩奸,制造了一带百姓的安居乐业。但,人的反差心里也是很可畏的,一旦心目中神的形象被破坏,以前种种的拥护和崇敬都会化为无限的愤怒,这样欺世盗名之辈,比十恶不赦之徒更加可恶!叛国消息一经传出,各种各样的骂名随之而来,以前的种种都随着这个罪名化为飞灰,在云霄的历史上留下了大恶大奸之名。昔日高大英武的美男子陌大将军由于受了多日的牢狱之灾,已经被折磨得不似正常人,他面目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双颊突出,眼窝深陷,往日那双犀利冷峻的眼睛此刻退去了犀利,只留了清冷,他浑身破烂,衣着几乎不蔽体,但是他依然高昂着头颅,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双目无畏的看着远方,神情悠闲自在,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宴会。其实,他心里还算是有一些安慰的,至少那皇帝没有把他的家族赶尽杀绝。自古以来,这种罪名一旦落实,斩草除根是必须的,可是云霄帝竟然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保住了他的弟弟陌封庭的一家。他心里无限悲哀,他并不怕死,只是怕没有死在沙场上。死在这诡谲的朝堂,他早已料到,可是竟然没有想到这场阴谋竟然出自他的好友——慕容修之手。中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不怎么炙热,却亮的人眼花,空气中的燥热一丝丝散发出来。高高的监斩台上一身官服的行刑官似乎也受不了,脸上渐渐浮现出不耐烦来。刑场外围的百姓嘈嘈杂杂,里边却又肃静的过分。行刑官心里十分忐忑,眼角稍稍扫了一眼右上座上的人,看见他大约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才稍稍放下心来。没过一会,有个士兵到行刑官耳边说了什么。行刑官略一点头,恭敬地朝右手边的那人走去。在行刑官的右上侧,坐着个宽袍绶带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休闲白衣,墨发高耸,衣袖间绣着几片翠绿修竹,随着他端茶的姿态若隐若现,看这姿态,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可惜一张脸却稍显平凡,五官尚且端正,并没有突出之处。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扶着椅子,眼眸低垂,看不清在想什么。陌封战被迫跪在刑场,神色淡淡的,可是在看到那男子时,明显有些情绪波动。他注意到他端着茶杯,却并没有饮里面的茶,他所知道的慕容修在八年前是从不喝茶的,无论多么高贵的茶,一口也不喝,喜爱修竹也是从八年前开始的。八年前,多么久远的时候。八年前的慕容修清冷高傲,不屑于与任何人为伍,后来性情稍微有一些改变,竟然主动与陌封战交好。他为云霄帝亲封的外姓王爷,没有实权,却有着可以随意谏言的权利。两人交好整整八年,竟然没看出来他竟然是这种人。行刑官走进白衣男子,恭敬地拱拱手道:“王爷,陌家有一双儿女至今找不到,时辰已到,不若先行刑?下官已经派人全城去搜了,若有消息立刻缉拿。”男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听了他的话,久久不语,浑身似乎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随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眼眸看了一下,吓得那官员赶紧作揖。“哦?如此,就按顾大人说的办吧。”白衣男子抬头看看太阳,似乎有点儿耀眼,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黑亮的眼眸在那人转身之后暗了暗,随后,很镇定的,目不转睛的看向刑场的陌大将军。陌将军陌封战正值壮年,多年的沙场征战让他的目光显得犀利,配上那一副不俗的外表和赫赫的战功,堪称完美。家中娇妻美子,本该一家和谐,其乐融融的,但过于完美和正直的性格,让他家破人亡。完美没什么,只是让皇帝都不舒服了,那你也别想舒服多久了。刑场上的陌封战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凌利和神采,半生戎马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下场,到了此时此刻,这位昔日将军的眼中是深深地绝望和悲痛,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世忠心换来的竟是国君对自己的拔剑相向,而且这挥刀之人竟然是他,莫容修!这位昔日战场上呼风唤雨的将军,临死似乎都还有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本领。刚才还日光高悬的天空,像是为了响应他内心的愤怒,黑云滚滚而来,瞬间压满了上方的天空,雷声霹雳而来,炸在人的耳边,狂风突起,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急速的在空中打着旋儿,狂风扬起地上的黄沙,迷离了人的双眼。“哈哈哈……”陌封战仰头大笑,笑着自己的悲哀命运,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去抱怨自己所侍奉的君主。他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可怜自己的妻子儿女,竟要跟着自己奔赴黄泉!两行浊泪纵横,多天的牢狱之灾使他看上去老了几十岁,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头发却已经花白,他眼窝深陷,目光沉痛,想起自己最后送走幼子幼女的那一幕,凄凉的心里有着些许安慰。“陌将军,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你那一双儿女的下落吗?”陌封战浑厚的声音响起,却并不回答他,“尔等奸诈之辈,辱我欺我诽谤我,自毁长城,云霄的江山迟早要毁于尔等之手!”说罢,他转向慕容修,双眸隐藏着巨大的怒火,“妄我视你为知己,你却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陌封战目光沉痛,笑的凄厉绝望!行刑官听罢,朝着刑场上的人示意了一个眼神,后者伸出手来大力捏住了陌封战的下巴,使得后面的话不能出口。“你敢于谋逆,简直是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陛下英明,认清你这欺世盗名之辈的真正面目,今天这一切也是你自找的!”行刑官对着陌封战朗朗出口,但两只耳朵却随时注意着身后那位王爷的反应,只怕他发怒生气,自己遭殃。所幸,身后那位并没有说什么。行刑官看向白衣男子,“王爷……”白衣男子看着刑场上被人擒住的那人,脸色淡淡的,并没有因为对方辱骂他而生气,只是久久的盯着那双眸子,之后终于挥了挥手。行刑官见状,立刻坐下,从抽出签子来,顺手扔了出去。签子飞出,“啪”地一声,激起了地上的浮土,明亮的刀刃同时架在了陌封战那扬起的头颅上。“噗!”天地间突然昏暗,周围的百姓发出一声声类似惊叹又恐惧的声音!血光一片!热气腾腾!白衣男子似是不忍,眉头紧蹙,久久的闭上了双眼。过了很久,太阳冲出云翳,淡金色光线重新洒下来。时间静静淌过,没过一会,刑场清理干净,速度可谓惊人,似乎刚才那一幕根本不曾发生过。白衣男子默默松开咬的发白的嘴唇,下了台阶,转身大踏步走在秋风中,后面跟着各个官员和侍从,长长地一串,个个满脸喜色,讨论着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一片喜色中,白衣男子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沉寂。“呕……”墨语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人背在了背上,那人一路小跑,颠的自己发晕。不行,太难受了,告诫自己醒来醒来,却始终挣扎不出。挣扎了一会,发现浑身上下没一丝力气,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突然,身体停止了颠簸,但是下一刻身体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身体撞击了地面,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感觉头上湿湿热热的,似乎是出血了,头脑一阵疼痛,竟然又昏了过去。此时,背着墨语一路颠簸的少年大喘着气,唇红齿白的,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正溢满着恨意,满脸通红,七八岁的样子。被周围那些乞丐迅速围住。这些乞丐见见陌桑已经没有前两天的气势了,一副颓败之相,一个个阴森森的笑着,似乎很满意眼前这幅景象。前两天在街头发现这对小兄妹,见他们穿的好,而且眉清目秀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几个人一商量,连骗带打的把他们身上的衣服财物洗劫一空。末了,见五岁的小女孩眉眼长得好,竟丧心病狂,寻思着卖到烟花之地得几两银子。但是这个小子却似乎有些功夫,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乞丐仗着人多势众,制服了这小子,然后竟把那哭哭啼啼的幼女给打死了。天子脚下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着把这小少爷也掳来换钱,他面目还不错。思索之间,眼前的小公子已经站了起来。陌桑心中剧痛,比起家破人亡,眼前这情况根本不算什么。即使如此,此时的他也是眼眶通红,目眦俱裂,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眼光冷冽的扫向这么几个害死妹妹的凶手,看准一个乞丐,忽然挥拳如风的招呼了上去。拼着这一口气,死命的打!怎奈毕竟是个孩子,而且饿了两天早已经没了力气,刚刚又亲眼看见了自己父亲的人头是怎样落地的,那血腥的一幕,永久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巨大的悲痛打击的他提不起精神来,没过多久,几个小乞丐就把陌桑给制服了。乞丐下手没轻重,乱脚踢打了一番,眼看着蜷在地上的小身体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几乎遮不住身体,这会儿已经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儿。这些小乞丐平时结伙乞讨,偶尔勒索点小财务,可是眼下身上担了两条人命,还没赚到一文钱。大骂晦气,又不敢多留,一哄而散。凉风穿巷而过,卷起地上萧瑟的落叶。夕阳渐渐沉没在山的后面,刚才的一丝光亮也被这无情的夜幕吞噬。不知过了多久,蜷在地上的少年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可是,也只是一下。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各家各户都闭门睡觉,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小巷子里的两具小身体。白天到处搜索的官兵不知为何,竟然没发现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