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此时脸上虽在笑,心里却在嚎啕大哭,脑袋急速旋转思考解决的办法。脸上的笑容就要撑不住了,似乎过了十年那么长,又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间。二楼大厅里“噗”地一声,好像有人憋不住笑意喷了茶。接着就有声音魅惑道:“陌公子,慢点喝茶啊,你这样很没有礼貌的。”倒是不知是说喷了茶没礼貌还是看别人笑话没礼貌。不过,这一喷倒把墨语的神从九天之上拉了回来,一时间尴尬之极,小二明明看出来她没有银子,倒也没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墨语给变出来银子。墨语其实想,小二要是开口大骂或者直接把两人扔出去,倒省了这麻烦,直接吃了霸王餐拍屁股走人,难得的是这酒家小二谦恭有礼,也没对自己恶言相向,只是静静等待着。无奈,墨语开口:“请问小二哥,我这根钗可够付这顿饭?”说着从宽大的袖中摸出一根紫玉钗,摊在掌中,那钗子样子简单,看上去光洁温润,颜色剔透,在阳光下更是炫目耀眼。没等小二回话,继续道:“只是这物贵重,本不宜抵债,但请小哥告知掌柜,日后有一天必会还金取物。”那小二愣愣地接过钗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连答应都忘了。钗子在小二手里还没捂热,忽然被一双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拿了起来。墨语直觉得眼前一暗,不知何时,围桌把酒闲话的那三人只剩下两人,黑衣男子已经在自己身边了,手里拿着自己的抵债物细细把玩,眼睛却看着墨语:“此物未免过于贵重。相信这酒楼掌柜也不忍玉钗蒙尘,这钗子只适合公子这么妙的人。相遇即是缘分,这顿饭菜在下请了。”说着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把墨语的手掌摊开,轻轻放在正在怔愣的墨语手中。男子宽大的衣袖拂过,似有清风吹过,隐带异香,闻之清爽怡人。墨语自这人对着自己开始,眼睛就直了,愣愣的看着这人,从没见过这么……既明朗又邪魅的人,两种完全相反的特征在这人身上毫无违和感。面前男子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月华无限,那人一身黑色衣袍,同色腰带,丝丝银线在阳光的反射下,引出精致却简单的流纹,周身弥漫着一种优雅贵气,略微上挑的漂亮眉眼此时正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墨语。墨语一阵恍惚,不知为什么脑中闪现出那年在雪原里遇到的那个少年,眉目俊朗,线条完美,气质如玉,一袭淡紫色披风在寒风中敞开。或许两者不是一类人,一个如浮冰碎雪却脾气暴躁,一个邪魅暗生却沉稳如山,墨语却在第一时刻把两人联系到了一起。墨语的心“砰砰“大力地跳动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看有点失态,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连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这些年过去,昔日的少年恐怕也如眼前这男子这般大了吧。这些念头在脑中转过只是一眨眼的事,神色片刻恢复如常,琢磨了两句文绉绉的话语吐了出来:“不必了,无功不受禄。在下与兄台未曾相识断然不敢受此恩惠,感谢兄台一番好意。”不过,为了获取信息方便,墨语狡黠一笑,笑容明亮大方,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是一瞬间散发光彩,大大方方地表示了结交之意:“不过,正如兄台所说,相逢即是缘,虽不用帮忙,但这份心意让小弟着实感动,交个朋友希望不会辱没了兄台。“萧泽上楼第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小姑娘,虽然隐藏的好,但要隐瞒过自己确实不容易,毕竟他所擅长的事物之一就是易容术。似乎对少女的磊落大方有点意外,但仍旧不着痕迹的拱拱手:“能与两位相交,实在是在下之幸。“墨语装模作样地客气了几句,盛情难却下,实在不好意思拂了对方面子,“勉为其难”地拉着辰枫接受了黑衣公子的好意……五人坐定,一直饮酒的青衣男子带着几分醉意对黑衣男子说道:“萧兄,平日里只见你对美貌女子有搭讪的毛病,不想今日却也主动搭讪美男子,真是奇闻啊。“黑衣男子萧泽笑吟吟执起茶杯,吹了吹浮上来的茶叶,慢悠悠说道:“楼兄,今日这酒你自己付银子吧。”青衣男子楼渊一听顿时萎蔫,不屑道:“真是小气。难道有着“云霄第一商”之称的萧家还缺这杯酒?“萧泽仍旧笑意盈盈,并不理他,对着对面的墨语道:“在下萧泽,这位是楼渊公子,这位……“顿了一顿继续道,“陌家公子,陌之恒。”墨语不明白为何单单强调一下陌家公子,但也没问,眼风一扫,直直的看进所谓的陌家公子眼里,呵呵一笑道:“陌之恒?恐怕是位姑娘吧?”墨语故意凑上去正正经经看了几眼,道,“真是面若桃花。咱们百年前可能还是本家呢。”听到此,萧泽眼睛里的好奇越来越浓,“不错,这位小姐本名陌之瑾,乃楼兄的未婚妻。”把茶杯放下,萧泽正要问怎么个本家法,陌之瑾却突然开口,似乎看墨语不顺眼:“要和京城陌家攀亲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照照看你自己的样子……”话没说完,但语气轻狂神情倨傲,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墨语在落泉谷的时候,虽然外边消息了解的不多,却也不是闭目塞听,早就听说过京城陌家,自新帝登基,陌家步步高升,在朝中可谓炙手可热。不过似乎新帝登基前还有个叫陌封战的一家被斩首,似乎是个大将军,要说古代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罪名连坐也是数见不鲜。现在这种情况又是个怎么回事?竟然碰见了传说中的陌家人,还是个自恋狂!墨语也不生气,乐呵呵的,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无比天真:“姐姐说笑了,陌家我们没想攀也不屑于亲近,其实说是本家只不过是与你的客套话而已。”让陌家美人难堪,墨语却在心里琢磨,我平日里与人为善,少有冲突,为啥就看你不顺眼呢?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天敌?也罢,轻人者人恒轻之,这算是礼尚往来,谁叫你说出那种话来羞辱我。这边墨语话音刚落,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辰枫无视美人的脸色,又在火上加了一勺油,不过他的神情微微迷惑:“哥哥,陌家是哪家?怎么没有听说过?要攀亲咱也要攀王公贵族,攀那陌家干什么?”两人一搭一和,神情还表现得一派天真,这可是气坏了大小姐陌之瑾。只听那陌家美人砰地一声,已经把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碎瓷片铺了一地。而旁边的两位本来是憋了着笑意却不敢笑,看到这情况赶紧把笑意给压了下去。萧泽闲闲的笼起衣袖看热闹,楼渊却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还嫌不丢人么!你的家族是荣耀,至于天天挂在嘴边么?”可见,平日里这姑娘的脾性不怎么样,总是仗着家里的势力瞧不起人。楼渊这人平日里虽然很冷漠,但是侠气也重,也最是瞧不起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家里前两年给两人订了亲,一开始陌之瑾小姐死活不同意,在家又哭又闹又自杀的,差点把他爹给气疯。他老爹平日里宠得女儿无法无天,性子刚烈,稍有些不顺意就闹翻了天,陌家几个兄弟只有这一个妹妹,更是恨不得捧到手心里,一般来说,当陌之瑾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他老爹总是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去哄,老爹不行各位兄长轮番上,直到这位小姐顺了脾气。那次闹性子,他老爹竟然一直放任不管,还不许其他人去哄,就算奴才也不行,任她自生自灭。后来偶然在一次酒宴上,第一眼就看上了这位冷漠公子,这姑娘到处打听才得知原来这位就是早有婚约的楼渊。所以立马停止哭闹满心欢喜,自此天天想方设法绕在楼渊身边。楼渊很烦,想过退婚,可是两家为着权力来考虑,婚是不可能退了的。今日楼渊得闲约萧天来这里喝酒,怎奈这姑娘百般缠着哭着闹着要跟来,还自以为得意的装扮了男装,不料却被人一眼看破而大怒。想到这里,不由得为着刚才墨语的话而心情畅快。但是一想起陌之瑾,脑中千万根丝弦嘈嘈杂杂如同其人的聒噪,一刻也不得安宁。干脆挥挥衣袖满脸烦恼一语不发地走掉了。陌之瑾满脸铁色地看着楼渊走掉,转头看着萧泽,恨恨的瞪了一眼,还想笑!最后眼光停留在罪魁祸首墨语和辰枫身上,满身的怒气和愤恨,张了几次口想骂出狠话来,最后却只是愤愤道:“你们等着,我不会就这样算了!”说完急急的下了楼去追心上人。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后,萧泽丝毫不顾优雅邪魅公子的形象哈哈捶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想,终于有人看她不顺眼了。不是不敢惹她,只是顾及着楼渊的面子,给她留些脸面而已,再说,他还不屑与女人计较呢。萧天只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这些年隐藏在暗处的奔波劳累似乎都发泄了去,只觉神清气爽,笑声终于停住。耳边传来墨语凉凉的声音:“没想到萧兄也怕这女子。”“啊?”萧泽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怎么怕她了?““否则你怎么不敢当面笑?“辰枫接口道。萧泽眼里笑意满满,也不辩解,只是看着对面闲闲的喝茶的墨语道:“甚合我心,甚合我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