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殇逝

时间汩汩而流，东方渐渐泛起一丝的青白，灵儿此刻脸色已经毫无人色，墨语在旁边紧张地盯着他，云行殊和凤昭暄分别派了尚思和凤七留下来保护她，留下了身边最精锐的护卫以守护城墙上的众人，又叫来了所有的秘术师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以便施以援手，之后各自带了人马出城迎战。现在不仅是北门，西门和东门此刻的战事也是如火如荼，敌人的数量好比蝗虫，一批又一批的冲上来。战事在黎明的时候大面积拉开，天光一片，血色长河。一丝丝的焦虑从墨语脑中慢慢冒出，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杂夹着冰雪，朝着人的心头猛塞进去。这种召唤大.法，在那张羊皮卷上两人共同看了的，别人也许不清楚，只是看着灵儿在那里轻松的打坐，但是墨语知道，现在的每一秒每一刻，灵儿都得忍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百蛊蚀心，万劫不复！终于，打坐的灵儿睁眼起身，睁眼的那一刻，灵儿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道金光，之后眸子在微微的晨曦里亮的耀眼，就连脸色似乎也红润了许多，灵儿转头看着紧张兮兮的墨语，一笑，虎牙两颗，可爱万分，语气轻快，他看着她道，“我做到了。”墨语眼眶红肿，却没有了眼泪，她上前扶住他，微笑着点头，“嗯，我看见了。”话音刚落，只听城内的方向似乎有什么横扫千军如卷席，随即众人睁大了眼，只见街道上，屋脊上，一簇簇的蛊虫横扫而过，所到之处，树木只剩下了枝干，所有的植物不复存在，黑色的滑腻的蛊虫飞速而来，看得人脊背发寒，墨语盯着眼前这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灵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咱们几乎就没见过城里的百姓？他们哪里去了呢？”灵儿笑笑，道，“半月城如今这个样子，百姓怎么可能安心生活，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估计那昭暄太子早就有打算了。”说罢，转身拿了一个火把，红红的火光映着半明半暗的脸色，灵儿的身影如同清晨的鬼魅。他柔情万分地看着墨语，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墨语倒没注意他的目光，转头对尚思说道，“在半刻钟内驱散城内三百米以内的所有的人，然后召集城内所有水龙，快点！”尚思冷冷的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转身走下去安排。东方的天色越来越白，渐渐露出了微红的光芒，与此同时所有的蛊虫都集中在了城墙以下，灵儿无任何征兆的突然把手中的火把扔下去，只听“轰”地一声，十几丈高的城墙上飞下一团烟火，点燃了那些扭动的不安的蛊虫，一时间火焰冲天而起，“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暴出。东方火红色的朝阳蓦地突破云层，洒下金光万丈，灵儿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城下的火焰移到天边的那团霞光，回过头看了看南方，目光透过那一团团雾，飘在了很远的地方，他笑着的嘴角越来越大，最后把目光定在城头正在指挥着现场的墨语身上，惨白色的嘴唇一角却渐渐溢出血丝，那线血丝越来越粗，渐渐凝固成黑色。墨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脑袋，看见灵儿的样子，大惊失色，她想大喊灵儿的名字，可是喉咙仿佛被卡住了，连声呜咽都吐不出来。想迈开腿，可是脚底下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步也挪不开。站在城墙上的所有人仿佛被魔咒箍住了一般，空气瞬时被抽走，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灵儿映着天边的阳光朝着墨语慢慢伸出手来，“小公主，过来，让我最后再看一眼。”这话说得极慢，每说一个字，嘴角开出的血花更大更艳，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墨语盯着他的脸不能动，脑中似乎被凿开了一个大洞，所有的语言和画面不经消化，就直接被掉漏出去了，她不能理解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砰！”地一声，灵儿倒地不起，一只手还在空中徒劳的抓着，指尖的风掠过，凉凉的，冰冰的。“灵儿！”墨语突然大声哭喊一声，人噌地一声奔过去，扑到灵儿身上就去探他的鼻息，指尖抖抖索索，她把灵儿抱在怀里，眼光中全是沉痛和后悔，“你别放弃，还有办法！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任性的。”说着一边把灵儿身体板正，双手抵着他的背就开始调动内力，一边对着旁等候的军医和秘术师们大吼，“救救他，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墨语一边喊，一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灵儿体内，可是所有的内力在他体内都受到了抵挡，微微一反弹，墨语搭在他背上的手被弹开。再试，再弹。继续试，还弹。一丝丝的血丝从墨语嘴角溢出，她的内力受到极大的反噬抵抗，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内伤，灵儿努力移开一点，笑着对她道，“别白费力气了。”那个老年秘书师看着这种情形，颤颤巍巍上前来，眼光精准的盯住了灵儿胸口的位置，本来一片狼藉的伤口，现在已恢复如初。蛊毒之王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身体，合二为一，眼看着无救了。秘术师大恸，“姑娘，节哀啊！”城外的厮杀声飘来，城墙上头留下的护卫正在拼死保护着这些人，墨语看着尚且微笑着的灵儿，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泪水汹涌而出，一遍遍地喊，“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啊……”所有的人都不忍，默默地转过头。灵儿虚弱的半躺在墨语的怀里，伸出手用袖子抹去那流不尽的眼泪，道，“一直、一直有个东西给你，这下子终于有机会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很珍惜的捧在墨语眼前。墨语泪眼蒙蒙，那是一块黄色的折叠起来的事物，墨语心中一痛，颤抖着手接过来，展开，上头一条条天然的花纹，细细密密地流淌，岁月的年轮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记忆。这是，桦树皮。写满心事的情书。他还记得她讲的那个情书的故事。灵儿一笑，这一笑顿时令天地失色，万丈霞光照耀着他苍白的脸，仿佛不是奔扑着死亡，而是去一个极乐天堂，可爱的虎牙一露，平添了几分狡黠，“这个在、在进林子的第一天就选好了材料，花了我好多功夫呢，一直不敢给你，你肯定是笑话我的吧。”墨语看着那上头的花纹，天然的纹路组成了一个个心的形状，一颗淡蓝色的晶钻打在右上角，头上牵出两条细丝，一端一个名字，小公主、灵儿，像是两个女孩的名，他固执地叫她“小公主”，但他知道她根本就是假的，两个不算名字的名字，把这颗永远璀璨的钻包在了中间，一排漂亮的小字印在上头，“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注1）。这诗是在沧扶的时候，两人卖弄才学，墨语随口胡说的，其实她的诗词造诣基本上等于零，随口而来的诗句多半也不懂什么意思，但是灵儿却记住了。看见墨语内疚的几乎悔恨的神情，灵儿咳了一声，“小公主不必内疚，就算是没有这场事，我本也活不久的，要不是你，我估计是早就、早就死了。”“灵儿这一辈子，小时候活的不自在，长大了活的更是如履薄冰，这下子，终于要解脱了……”话音越来越小，“就是，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有些遗憾的……”墨语疯了似的道，“别睡啊！有遗憾就得努力去弥补，我还答应你要带你出海的，你别睡啊……”城墙下头突然猛地一声剧烈爆破，燃烧的火焰夹杂着肉体烧焦的味道，血肉和灰尘随着那声天崩地裂的爆炸，飞上了城墙，众人齐齐往下看去，只见那燃烧着蛊虫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与此同时，灵儿伸出的手猛地推开墨语，往旁边无人的地方用力一滚，他自己的身体猛地爆破一声，只听“轰”地一声，灵儿的身体如同一颗人体炸弹，血肉雨点般兜头罩下，即使墨语退后了几步，那灼热的**也还是袭击了她震惊悲痛的脸！墨语只觉意识蒙了，灼热的**顺着额头流下，她也没感觉，眼前黑影一闪，被赶上来的尚思迅速拉过去，往旁边一顿。“水龙开始灭火，要快！城外又有大量军队支援，城内的动作快一些！”“是！”半月城，内外发生这样大的爆炸动静，众人都已经顾及不上了，正在城外指挥着千军的凤昭暄此刻接到消息，有一队几千人的精卫已然从东门而入，直奔了城内的水源地。那队人数超过三千的士兵，却并没有穿兵服，他们身着绣着苍鹰的黑色锦服，个个武功高强，那是沧扶的皇家暗卫，他们接到消息陛下要他们潜入城内。凤昭暄骑在高头大马上，思考了一会儿，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对着身旁的一个正在奋力杀敌的副将道，“快速结束，我们的计划提前！”显然那副将知道什么计划，应了声“是！”“所有的人听令——”一声高过一声的命令，一浪高过一浪的厮杀，太阳终于完全破云而出，晨起的霞光如同夕阳，血红色染就了天边，映照着战士们银亮的染血色铠甲，照就了一个个奋发抵抗的面孔。注1、唐·李白《山中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