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涯之远

一旦过了新年，时间就走的飞快，雪花簌簌的下，有将近半个月都没有停歇，过年的气氛也在渐渐转淡，街道上那些鞭炮的碎红纸屑也渐渐被路人磨光了。自那除夕之夜，后半夜的时候陌桑已经离开，临走之前墨语嘱咐他把她“顾寒”的职位给她留下，陌桑点点头，知道不久之后还会见面，也没有伤感之气，挥挥手潇洒的上马走了，他知道小语儿还有事情要做。云行殊则在新年三天之后才离开，他走时邀请墨语一起回云霄，墨语委婉地拒绝了，好在云行殊并没有太坚持，只是久久地看着她，最后淡淡的叹了口气，问她，“丫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墨语敛眉，要是这么明显还不明白，她这十几年算是白活了，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世上的阻力太多，个人的牵绊也太多，给了希望，最后又生生的把这些希冀夺走，在墨语看来简直是惨无人道的……尤其是她的存在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朝中各派的打压，拿她的事大做文章，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她即使不能做什么也不能给他添麻烦。云霄朝中之人只知道墨语的存在，因为每次跟随云行殊的探子都只见过墨语，由她的相貌而引发陈年旧案，云行殊其实做的也算是严丝合缝，但是总是架不住内鬼，初识之时就连云行殊也没摸清楚墨语的身份，青竹那个小丫鬟就已起了警惕之心，表面可爱娇羞，实则隐藏很深，她即使没有见过墨语的相貌，也早已把朝中人的视线引到了墨语的身上。自那之后，久而久之，墨语身后的尾巴多了起来，墨语一直以为是凤昭暄或者云行殊的人，二者皆对她没有恶意，她也没有在意，直到云霄帝的那一纸圣旨而下，年前云行殊那晚匆忙而出，在第二日的中午赶回，墨语就知道出事了。他这次回的很匆忙，因为年后耽搁了三天，这已经是他可以陪她的最多的时间了。他走的时候身边只有四个流云卫，一人一骑快马，马蹄扬起了飞雪，卷起了身后冷冽的北风。他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但是云行殊并不灰心，他给她时间，他愿意等。更何况这次回京，情形如何还未可知，他甘愿担任所有的危险，却不愿把她置身于一丝的险境之中。墨语久久的看着那远去的坚挺的背影，男子最后的话语飘散在冷冽的寒风中，“我愿意等着你没有心结。”云行殊走后，赵存也不能再耽搁了，夷海境内对于这位书生少帝不理朝政的不满言论满天飞，那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任由其发展，最好少帝架不住压力来个禅位，那是摄政王很乐意看到的。而且，若是这次赵存回国不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路上的伏兵，来自于哪国，墨语已经不用去想，反而凤笛这边会给他以保护。墨语知道赵书生这条回家之路会十分艰辛，却并不是问题。她知道他有他的底牌，这人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作为赵书生有些天然呆，作为赵皇帝有些风流好色，一人千面，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为人和实力。墨语有心去夷海看看，却不能现在就去，虽然跟赵皇帝在一块确实很欢乐。墨语眼睛清亮地看着赵书生，他一身青衫地站立在马车旁，闲闲地等待着侍卫把马车架好，一边与墨语告别。墨语不负所望，很是认真的说道，“赵书生啊，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把那摄政王老头子扳倒，要不然太没气魄了！”赵皇帝执着她的手，哭丧着脸，“墨墨，好歹咱们是要离别的，再次见面不知会何时，你就不能说些甜蜜的话来哄哄我？提那晦气的老头干嘛……”墨语呸他一口，“要听甜言蜜语，回去找你那后宫团去，每个人都能说上一大箩筐，保准不叫你失望！你这厮也太不厚道，刚认识时还框我你是个落魄书生，谁知道一转身就变身成了个落魄皇帝，真有你的啊。”赵书生立刻发誓，“我赵存绝对没有骗墨墨的意思，那不是没有办法告知嘛，我母亲姓李，因此告诉你我叫李存也是没错的啦。”“是啊是啊，是我自己蠢，没有猜到好吧。”墨语随口敷衍，然后想起什么，正色道，“对啦，你母亲炒的那豆子我十分喜欢，希望有机会能亲自去请教。”赵存一听，眼睛一亮，欢快地接话，“好哇好哇，这就走吧，我母亲一定会十分喜欢墨墨你的，要不……”赵皇帝眼珠子一转，眼神有些狡黠，“加入到我的后宫团里来吧。”墨语忍不住一喷，哭笑不得，“这种玩笑你也开？我宫斗看的比较少，生存能力不行，还是别去玩儿命了吧。”赵存叹口气，神色很是受伤，眼睫垂下掩住了眼里的神色，“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哎，可怜我一皇帝，在你面前一分的威严也没有啊啊啊啊，悔恨啊……”“好了好了，马车架好了，上车走吧，这里冷。”墨语催促。赵书生再次受伤，“墨墨好没良心，竟然不挽留我……”墨语忍无可忍，一把拖过他，往马车里一塞，朝着在三丈之外等候的侍卫们挥挥手，“走吧，好好保护太子的这位幕僚，他身上还有重要使命，若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你们殿下！”“是！”侍卫不敢怠慢，这位可是太子殿下再三嘱咐要拼死保护的，说是要安全送到夷海境内，事关国体，自然不敢怠慢。赵存被丢进车里，冷不防跌了一个跟头，连忙坐稳，急忙探头出来，“墨墨墨墨，给这个！”他伸出来的手上放着一块事物，墨语抬眼去看，是龙纹印章，晶莹的一小块，很是精致。墨语没有伸手去接，抱胸站在一旁，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上头有着龙纹，意义恐怕也非凡。赵存看她不接，急忙道，“这是我的私章，并不贵重，你若来夷海帝京，拿这个信物到辰府，定会有人带你来见我，很方便的。而且——”他狡黠一笑，“届时还会有大大的惊喜等着你！”墨语一笑置之，再推辞就有些做作了，粲然一笑伸手接过，握在手里，声音脆脆的，“好了，会有机会看那惊喜的。走吧。”墨语挥挥手，马车汩汩而行，赵存从窗户探出脑袋来一直挥手大叫，“墨墨你一定要来呀！不许食言啊！”墨语眼里充满着满足和笑意，淡淡的看着马车远去，在深厚的雪地上压下深深的车辙，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小黑点，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自古离别伤人心，即使骨子里仍旧是个潇洒的现代人，也免不了这一刻的长吁短叹。风雪越发的大了，落在墨语的眉毛上，把两条英气的眉染成了亮白色，落在睫毛上的雪花不化，一身黑色裙装，外罩白色披风，看上去英姿挺立，像个晶莹的玉色雪人儿。白芷关冰封雪冻，即使关外的沧扶大营蠢蠢欲动，在春来开封之前一时也不足为患。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大地好似都有些震动，男子的气息随风送来，是凤昭暄来了。墨语叹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还是会走。回到行宫，墨语借口换衣服整好离开的装备，之后去了凤昭暄平时处理政务的大殿，里头只有凤七立在案旁，低低的在与凤昭暄禀报些什么，大殿门敞开着，里头放着炭盆，热气也在一丝丝的往外游走。墨语把手扣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几下，凤昭暄抬眼一看是她，立刻笑着起身，“阿语。”凤七咳了一声，自以为很识时务地躬身退下，墨语打了声招呼，随便坐下，对凤昭暄道，“殿下，我也该走了。”凤昭暄一愣，“怎么这么快？你是要回云霄么，若是这样怎么不跟云行殊一起走？”墨语眼神移开，“暂时先不回，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做，殿下，咱们就此别过吧。”“叫我阿暄。”“好吧。”墨语从善如流，“自初识起，阿暄你就帮助过我很多，我无以为报，将来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墨语身贱命薄，任何事全凭驱使。这段日子蹭吃蹭喝蹭用的，我若再待下去，恐怕脸皮可以去做白芷关的城墙啦。”墨语一嘟噜说完，不给凤昭暄任何反应的机会，说着就要起身往出走，“帝京我看你是暂时回不去啦，公主在这里陪着你也不至于太寂寞。”走到半路，突然回头眨眨眼睛，“我等着你大婚的好消息，即使我在天涯之远，小气的我也可以考虑派人赠送一份大礼的。”凤昭暄自她开口说第一句话，神色就有些悻悻的，听见大婚这句，心思一动，“若我不娶纳兰明月，你会不会留下？”墨语失笑，抬步朝着大门而出，“公主是个好人，她很适合你。”不料她说走就走，凤昭暄伸手把她拦住，抬眼望到她的眼里，“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墨语回头眨眼，“我们是朋友，我不懂你谁懂你？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你需要公主，而且，”墨语握握他的手，“她，也需要你。”“好了，我走了，再会。”墨语说完连头也不回地走了，凤昭暄立在原地一动没动，心思潮涌，翻腾不息，早该想到的，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她的告别如此之简单，简单的简直令人发指。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条黑色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他觉得有些话要是现在还不问，就永远没有机会了。追出大殿，凤昭暄翻身上马，穿的还是在室内穿的那条单衣，他不管不顾直直地策马朝外追去，回云霄的路只有一条，马蹄得得，踏破积雪，可是，直到追出十里都没再见那少女的身影。“自初识我就看你不同，我自知你对我也不是没意，告诉我，”凤昭暄修长的身姿高踞马上，在寂寥的原野上格外孤单，他望着十里之外的风雪，这里积雪如初，并没有踏破的痕迹，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你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回答，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但是凤昭暄的心中却渐渐有了答案。有些人看似坚强，内心却是最柔软的，在跨入这个领地的第一步，她若发现不对，会立刻回头，没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