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殿内绵思

下了早朝，赵存回到了后殿拿着那封印着云行殊私印的信件，看完之后随手往桌旁一放，顺手递给旁边的少年。这少年十五六岁，一张清秀的脸庞与赵存有七分相似，稚气未脱，气质干净，赫然就是小辰枫，往日的哭鼻涕少年也已长大，两年来枯燥烦闷紧张的学习生涯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但仍能看出曾经的影子，变得成熟许多，辰枫把信接过来一看，道，“这倒是一笔互利互惠的买卖。”“买卖？”赵存似是没想到他说出这个词，笑道，“云霄现在自身难保，你说咱们为何要去凑这个热闹？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么？”辰枫瞪他一眼，他这不厚道的兄长，存心考他是不？悠悠道，“得了吧，你心里早有计较了，为何还要问我。”“乖，说出你的想法，哥哥我告诉你一件你感兴趣的事儿哦。”赵存**他。辰枫这两年性格稳定很多，他出身皇家，虽然从小不在宫廷生活，他的师父君诺却没有亏待了他，加上君诺那无欲无求的性子，墨语和辰枫姐弟俩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一些，世间俗物难入其眼，两年之前回来之后，赵存更是对他百依百顺，这世间几乎没有能叫他感兴趣的。赵存看他不信，笑的诡异，“是关于你姐姐的哦。”少年眼睛一亮，顿时扑过去，摇他的腿，“姐姐什么事儿！她来找我了？”赵存看着眼前这个血脉至亲的弟弟，有些许怜惜，皇家多无情，除去两年之前把他骗回来，刚开始对他有些排斥之外，相处下来，辰枫却对他也慢慢亲近了起来，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他小时候和君诺墨语的生活。两年之前单纯明澈的少年也早已懂得世间多黑暗，初时那块莹莹的透明的美玉在这浊气很重的皇家也渐渐染上了颜色，赵存看着他一瞬间明亮的眼眸，内心微微有些发疼，他拥有整个江山，却不能叫他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许他一片澄空，叫他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哥哥，你怎么了？”辰枫看着脸色突然发白的赵存，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急忙扑上来。一边急着叫太医。赵存捂住心脏的地方，眉头锁在一起，摆摆手示意没事，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笑道，“小枫别担心，老毛病了，已经好了。”辰枫见他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才放下心，只见赵存继续道，“当然是关于你姐姐的大事儿，说不说？不说我可烂在肚子里了啊。”辰枫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们若想要长治久安，肯定得帮他们，如若不然，就沧扶这个势头，国土越扩越大，云霄被它搞垮，吃亏的还是咱们。哎，只要是我们国家目前的力量来看，还不足以与沧扶凤笛争夺云霄，如若可以，”辰枫一顿，眼睛看他，“我倒愿意咱们也来插一脚。”赵存轻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嗯，不愧是朕的皇弟，果然没叫朕失望。”辰枫学了两年的帝王之术，这点远见还是有的。赵存摸摸下巴，不知想到什么，眯着眼睛道，“你以为云霄四皇子是傻子啊，他也知道我们的困难，你看这条件，哎，不答应他天理难容啊。”辰枫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哥哥，你为何这样信任他？这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最经听说他在朝中极为受排挤，这次战场之上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个问题，若是不幸，我们岂不白忙活一场？”赵存道，“不要小看了他，你看着吧，不出几个月，云霄怕是真要变天了。”辰枫皱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存突然问他，“你觉得这人做你的姐夫怎么样？”“啊？”辰枫一时之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重复了一遍，“姐夫？”“啊！”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张大了嘴巴，“你、你、你是说……”很少看到他这么傻的模样，与墨墨有的一拼，不愧是姐弟俩，赵存点点头，故意等着看他的反应。辰枫突然暴起，恶狠狠道，“他是什么东西，也能配得上我姐姐？”赵存笑，点点头，“嗯，他是配不上墨墨，后宫的女人太多了。”辰枫猛地顿住，“墨墨？哥，你为什么要叫的这么亲热？你认识她？云行殊要娶我姐姐？”看着辰枫气的脸色爆红，赵存不逗他了正色道，“没有啦，八字还没有一撇，故意逗你的啦。”在辰枫的强烈要求之下，赵存把从怎样认识墨语，之后怎么再次见面都讲了一遍，结果慢慢看见辰枫黑了脸色，“哥，你太无耻了！这两年多把我关在宁府，那么长时间看我一次，原来你根本就不在国内……”看见辰枫情绪低落，赵存安慰他，“我已经叫兵部准备了，明日早朝我就昭告天下说你回来了，这次去云霄你若是想见你姐姐，就去吧。她没有在前线，在云霄业城，去看他也方便，不过，不能耽搁大事儿明白么？”“真的？”辰枫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见皇帝亲口答应，立刻点头，“不会耽误事情的，放心。”赵存拍拍他，“嗯，只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尽快回来。好了，你下去去试穿一下朝服，我去看看宁儿。”辰枫点点头出去了，他这两年来就属今日的笑容最是明亮，看着他欢快的身影飞到大殿门口突然顿住，换成了沉稳的步子，赵存有一丝心酸，若不是他，小枫可能这一辈子都会生长在这欢快无虑的日子里。他捂着心口的手越来越近，在辰枫出了大殿的那一刻，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艳的血花儿染上了衣襟，殿外伺候的内官像是知道什么，小跑进来，极为熟练地拿起痰盂，赵存又痛苦的吐出几口。“陛下，要不要叫太医。”五十多岁的内官一脸担心。赵存疲惫的摆摆手，“行了，老毛病了，别大惊小怪的。朕换衣去看看宁儿和念儿去。”内官小心的伺候主子更衣，一身花纹极为绚烂的便服，珠玉坠挂，锦衣华服，符合少帝一贯风流张扬的品味，看着侧脸还那样年轻的主子，内官有些落泪的冲动，他伺候了两代皇帝，这个小主子太苦了。最近咳血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了。赵存自己整理着衣襟，斜了他一眼，“哭什么？”“奴才没哭。”内官赶紧擦擦眼角，“奴才是觉得二殿下这两年真是长大了，奴才替主子高兴。”赵存笑道，“什么时候多愁善感起来了？去传话吧，今晚在贤妃那里用饭吧，叫上小公主和宁儿。”“是。”内官立刻去传话，赶紧去为主子办事儿。赵存虽为皇帝，至今为止却只有一子一女，宁儿今年七岁，小公主是贤妃的孩子，今年四月份出生，他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赵存抱着她软软的小身体，心中五味交杂，他生了她，却不能陪她长大。赵存拉开衣襟，对着铜镜细细看去，胸前麦色的肌肤**出来，心脏的位置有一圈淡淡的淤青，他从小身体便不好，有心悸的毛病，起先不感觉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心口位置越来越疼痛，偶尔会咳血。他一直这样长到了八岁，看了许多的名医，毫不见起色，那一年他的父皇寻来一个和尚，那和尚高深莫测满口胡言乱语，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也是在那一年他的父皇驾崩，八岁的他登基即位，舒太妃的兄长舒青辅政，揽摄政王之职。刚开始的他不是那么的风流昏庸，尚且勤勤恳恳地处理朝政，但毕竟年龄小威信不足，随着老皇帝的逝世，朝中局势渐渐地被摄政王掌控，近年来隐有颠覆之势。他也曾迷茫放弃过，也曾恨不得杀了那个老贼，但他这么多年来都忍了下来，于是就有了一直不理朝政的他。两年之前他偶得当年那为他算命的老和尚的踪迹，于是他把朝政全部丢给摄政王，去了云霄的欢城，在那里，他遇见了墨墨，彼时那青涩的少女贴着一张平凡却不平庸的面具，名字叫做顾寒，于是他搞了一张假的背景文籍，就那样混进了军营，和她做了同帐中人，尚且记得那鬼精灵嫌弃那靴子袜子臭，每天晚上拎着那十几双臭靴子甩出帐外，然后才安然入睡，也还记得她趁着夜色偷偷跑到附近的一条溪流处洗澡，于是他便小心翼翼的跟着，为她派出了任何意外，一幕幕的欢声笑语，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在男人们的天地里混的这样好，这样开心，但那少女却只在那里呆了尚不足两个月就失踪了，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谁，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他没有找到当年的那个和尚，他的孩子还小，赵家的江山还好有小枫。赵存看着铜镜中男人的容颜，退去了幼稚和青色，正直好的年华，尚且年轻，他今年二十二岁。不可否认，在他的生命中，前面的八年他一直活得四平八稳，没有起伏和热情，他知道将来的他要即位，努力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得更好；登基之后那些年是他活的最为奢靡委顿的几年，失意和迷茫挤满了他的脑海，活的不甚真实。那两个多月却是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让他有了重新振作的信心，于是之后他一边努力地寻找她，一边着手设计着那个夺他大权的老头，还有个能给他安慰的是，他找到了他的亲弟弟，他没想到的是，墨墨竟然是小枫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人生便是如此，各种因缘际会使得原本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相遇，相知，却不能更进一步……赵存整理好衣襟，推来殿门出去，外面西斜的阳光洒在了雕梁画栋的宫殿，宫殿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看上去无比华丽梦幻，远处的钟声飘来，飘向夷海整个京城，厚重、深沉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