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生静默良久,方才压抑着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澜邪一愣,淡淡笑了笑:“是么。”那笑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任谁看了都禁不住心疼,就连寒生也不例外。夜已至,屋里昏暗不已,却没点灯。澜邪靠着寒生,寒生动也不动。寒生声音颇有些飘渺,道:“你说你喜欢我么,凭什么要喜欢我。”“寒生……”“因为喜欢,一再做出逾矩的事来,是不是因为喜欢你就能搅得我不生安宁?”寒生手里不知何时拿着澜邪送给他的笔,“因为喜欢,你就特意去幽冥境给我取这样东西回来?不过就是一支破笔而已,凭什么要我稀罕。你说,这般的我,你又凭什么要喜欢。你究竟烦不烦人啊。”大抵寒生还从未一口气对澜邪说出这么多话,亦是第一次正视澜邪对他的想法。澜邪安静了良久,良久之后方才自嘴角溢出一声极轻的自嘲的哼笑来,离了寒生的肩,勿自站在窗前,负着手背对着寒生,长发披肩身长玉立,仅仅是背影便无法掩盖住他的风华。他施施然淡淡道:“而今你将一切都说清了多好,如若寒生早日与本仙主说这些,本仙主必不会多做纠缠。至于这支笔,你不稀罕扔了便是,那只是本仙主闲来无事偶尔心血**时觉得它适合你,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你若是早说,我也不会往幽冥境白跑一趟,那幽冥司主倒也厉害……”说到这里,澜邪心思一动,适时住了嘴。大抵他是顾及寒生的感受,晓得寒生不愿他随意评论幽冥司主。寒生握紧了拳头。澜邪转了身,清清淡淡地看着寒生,道:“以往你对本仙主总是恶言不休从不会给本仙主好颜色,本仙主却以为那是你口是心非,而今看来倒是本仙主估算错误了。”月白里衣袖摆拂过,修长的身影便已至屋门,迎着清白的月色朦胧柔美非凡,澜邪继续道:“不想回幽冥境便一直留在这里罢,你烦我,我必不会来相扰。”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出了园子。“对……”突然此时,寒生松了双拳,颤颤道,“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我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澜邪蓦然驻足:“你再说一遍?”“我说我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澜邪晕开了唇角:“是么。”寒生走到门口,沉闷道:“算了,你还是走罢。”说罢“咚”地一声关上房门,那关门声就与他人一般闷。哪晓得,寒生他关门一回身,却见澜邪月白色俊美的身影已然立在屋里。他一步步朝寒生走过来。寒生被逼至墙角了,心神不稳地问:“干、干什么?”澜邪心情婉转道:“小判官,你喜欢上我了。”“……你先走开。”闻得澜邪一声浅笑:“不是口是心非么,那就是要我再靠近一些。”寒生羞怒:“你!变态!”“噢原来你是喜欢我这般靠近。”“……”“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呀,我喜欢听。”寒生心想,真不该让澜邪这么早醒来的,应该让他再多睡个三五百年,也便不会如现在这般祸害。(二)魔界之地极,有一处深渊。深渊内,养着一条条如毒蛇一般鲜活嗜人的藤蔓。那便是魔界独有的疯狂的魔藤。然而魔藤不光有魔性,同时还有相当的野性,即便是面对魔族中人,它也显现不出半分乖顺。因此,地极之渊,鲜有魔族敢踏足。除非是想降服一条魔藤连命都不要了的魔族,但往往他们降服不成反倒被魔藤所吞噬,其下场实在可悲。就连魔界至尊魔女依暮雪,当初进入渊地也是险些丧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带出一条魔藤来。然而,如今的光景却大不相同。地极之渊,灰色混沌一片。一股强劲的气流自渊地里呼啸上来,似狂风巨吼而过,同时藤蔓极速生长的滋滋声,听得人背脊骨都发凉。那是依暮雪在里面,所以那些魔藤就像是寻得了吃食饵料,狂乱四蹿。狂风里,一只身形干练的蓝魔飞身停落在地极之巅上,手里捧着一件纯红色的裙裳,双目宁静地望着黑渊里。他见到了无比邪恶而恐怖的画面,面皮上戴着灰色面具,却看不清他究竟有着怎样的神情。也就只有露出的眼睛与嘴角,死寂如初。他的瞳孔,透过黑渊,清清楚楚地映出依暮雪那莹白如雪不着一物的身体,却在渊底里被无数魔藤所缠绕束缚,丝毫挣脱不得。千万魔藤竟肆无忌惮地穿进她的身体里,来回穿梭!若是留神,在呼啸狂乱之中,还能隐隐听得见依暮雪咬牙切齿隐忍痛苦的叫喊声!蓝魔捧着裙裳的手,骨结青白,对着渊底下面的依暮雪却恭敬从容道:“尊上,时辰到了。”依暮雪没答应,只待身体再无力承受魔藤啃噬之痛苦时,仰头长啸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满皆是痛苦与不屈!继而随着她身体一震,周身魔气四溢,青长的狂发肆意飘舞,缠绕穿透在她身上的万千魔藤便似感受到了强大的迫力,渐渐朝四周松散撤退了去,很快就变得乖顺了起来!黑渊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一切重归混沌。唯有依暮雪那雪白的躯壳,满目疮痍。她在一支魔藤的托扶之下,缓慢地出了黑渊,站在蓝魔的面前。周身被魔藤啃噬的大小不一的窟窿,这才开始合拢复原。(三)蓝魔熟稔地将手里的裙裳裹在依暮雪身上,边道:“每日两个时辰泡在这渊境,尊上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等于是在自损元神。”依暮雪一展臂转身,红色妖艳的裙裳已然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衬得肤色愈加雪白,身材愈加妖娆。她淡淡若无其事道:“本尊这与魔界格格不入的元神,和魔力总归是此消彼长的。既然想要魔力,区区元神,耗损几分是几分,何须介意。”蓝魔作揖恳切道:“物极必反,尊上三思!”依暮雪拂袖离去:“本尊自有分寸。”在魔界,时常有自相残杀之事发生。那些大多是等级低下的群魔之间,凭着力量的强弱有别而相互斗殴,死伤时多时少。就好比仙界,仙族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天帝为尊,仙界只有一个天帝,而仙阶低下的小仙半仙是数不胜数。在魔界亦是如此,因此那些小魔数目极多,偶尔相互残杀实属平常。然一旦将他们号召起来,那必是足以威胁到仙界的一支强有力军队。近来,魔界这至尊魔女依暮雪,却发展了一个新的嗜好——看群魔斗殴相互残杀。她时常安排魔族双方对战,魔族须得拼尽自己的全力去砍杀对方,生死不论。就通常来讲,这该是可以振奋人心的壮丽场景。因为倘若双方斗殴谁都希望赢,而赢的那方还能获得额外的奖励。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魔族因依暮雪的这一嗜好而陷入了恐慌。依暮雪组织的斗殴,人数少则一方几百,多则一方数千,必须要将对方尽数歼灭方才算赢。可赢的并不一定就是幸运的,依暮雪心情好他们便幸运,倘若心情不好,那他们就只有统统陪葬的厄运。魔界的力量,便是这般一点点被削去的。可惜了魔族,意识里就只认依暮雪这一个魔界尊上。(四)这日,依暮雪再一次自地极之渊回来后便一直在魔殿内调息,只可是她屡次不顾身体的承受力,过多吸取了魔藤的魔气,导致身体被魔气反噬,体内强大不堪的力量数回差点冲破依暮雪的体内要了她的命!她瞠着双目,眸子透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四周被魔气扫过变得残破而混乱。恰逢此时,一只魔魅循着动静赶了过来,见此状况,大惊叫道:“尊上?!”似乎只在一瞬间,依暮雪霎时安静了下来,挑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魔魅,魔魅被她的眼神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过来。”半晌依暮雪声音沙哑道。魔魅依言靠上了前,顿时化作一个翩翩美男子,着一身白衣,清俊非凡。魔界谁都知道,他们的魔女喜欢如斯美貌出尘的男人。然而,依暮雪却幽邃着神情,又道:“化作仙界幽冥境司主的模样给本尊看。”魔魅只愣了一愣,便遵了依暮雪的吩咐。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依暮雪突然起身,伸手竟捏住了魔魅的脖子,道:“这样,本尊才好杀你。”说罢,丝毫不给魔魅求饶挣扎的机会,手上一紧,魔魅化了烟尘。如出一辙,每每依暮雪自地极之渊回来,便要亲手杀了几只魔魅。可她越是这么做,入魔便越深。她杀了魔魅,内里魔气汹涌澎湃,折磨得她几乎站不起来。手死死掐着冷灰色座椅,座椅上赫然呈现出一个个力道极深的五指印。终于依暮雪支撑不住,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突然面色一白,侧头便吐了一大口血。身体控制不住朝一边倒去,殿中忽而蓝影闪过,依暮雪倒进了一个怀抱里。依暮雪掀了掀眼皮一看,正是无言常侍自己左右的蓝魔。他随时着一身蓝衣,叫蓝魔。